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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朝子捧着用红色书带扎好的两三本教科书,和四、五位同学如轻盈的飞鸟般,从校舍沿着喜马拉雅杉夹道的宽阔碎石路走向正门。书带的金属扣环在阳光下闪烁着。朝子上学时脸上通常不化妆,素净的脸蛋有如淡色花瓣那般鲜嫩。
有些女学生是自己开车上学的,所以正门的碎石路上,熠熠发亮地停了四、五辆轿车。当这群新制大学的新鲜人从红砖砌成的雄伟正门走出去时,一辆轿车突然响起惊人的喇叭声。
大家多少都被吓了一跳,但仍然前进着。随即,车子又发出喇叭声。
朝子回过头,从银灰色敞篷凯迪拉克轿车中,永桥俊二正笑着向她招手。
受了父亲调教的朝子,对于男性的召唤,从不轻易向前。斑鸠一的情况例外,因为当时情况危急,而且斑鸠一是位不能列入父亲所指的男性范畴内的奇特人物。然而俊二却是完全合乎父亲所提出的模范男性的条件,所以朝子必须遵从父亲的指示。
朝子伫立在原地。俊二下车,从容不迫地走向她。其他的少女都不禁望向这位留学美国的英俊男士,但这位年轻人除了朝子以外,不正眼瞧任何人,这引起那些同伴们的不悦,纷纷丢下朝子,各山口回家去。
“不上车吗?”
“你愿意送我一程吗?”
“嗯先上车再说。”
对于这种类似电影情节的场面,作者无意多作描绘。开着凯迪拉克轿车,从美国的一流学府毕业,身上穿的是时髦的喀什米尔白色羊毛上衣,从任何角度看来都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年轻人。他携着前文不断提及的绝世佳人一块儿兜风,理所当然,每次遇到红灯就会吸引在电车站候车的女性抛以侧目。所以再多的描绘也是多余,反不如由读者们闭上眼睛去想像来得有意思。
初夏的正午,天空晴朗无云。凯迪拉克载着一对完美无瑕的璧人行驶在交通拥挤的东京街头。事实上,美本身具有一股神秘感,纵然第三者看起来愉快,但当事人要想了解自己的美,则必须透过镜子才行。终究在这世上,人们眼中能见的只是别人的美。
俊二绝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男人,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这点从他在哈佛大学的成绩一向出类拔萃即可证明。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是世上最乏味的人。据一般通俗的看法,拥有某些缺点反而能使一个人更具魅力,但俊二的魅力在于他的无缺点。他无须刻意强调,即摆明了自己具备万能者的意识。那西班牙式的侧脸,恰似外国货币上的浮雕,立体而生动,任何女人看了都会为之倾倒。
这位优秀的年轻人当然不会这么早便把朝子送回家。他将车子驶上午后的街道。街道十分拥挤,周末的都市如同牙膏管的管口,被过去六天烦躁的压力所逼迫,牙膏朝着有如污秽牙齿的街道倾挤。当然,这个比喻并不怎么诗情画意。
凯迪拉克驶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这部令人羡慕又气恼的敞篷车,在那些不顾性命、横冲直闯的五一年型破旧的国产计程车之间,宛如绉纱曳地、蓬步款款的贵夫人,轻盈地超越前去。
他们在通往涩谷和青山墓地的都电交会处停车。由于附近设有各国使馆,所以有许多外国人在此开设格调高雅的餐厅。其中一家名叫r的德国餐馆,从五月以来,将桌椅摆设在周围环绕著树篱的庭院中,客人们在葡萄棚下一边沐浴在从葡萄树叶细缝中洒下的阳光,一边喝着生啤或享受美食。朝子悠闲地坐在富有乡村风味的木椅上,望着藤架上尚未成熟的葡萄。树篱外不时传来都电迟缓而沈重的行驶声——就像拉开一只塞满物品的古旧抽屉时所发出的声音。但由于视线被树篱所遮掩,无法看见都电的实际载客情形。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青年知识渊博,生性开朗。这种各方面都能予人良好印象的态度,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培养出来的。
朝子不禁想到:
“这个人的条件和我实在非常相配,不但头脑好,运动方面亦是样样精通。若要选他作丈夫,父亲一定会高举双手赞成。但是看到他,总觉得像看到自己的影子。也许我是第一个能窥见他乏味之处的人吧?跟这种人简直无法谈恋爱。”
虽然这么认为,但朝子并不讨厌和青年一同吃饭聊天,和他在一起,她感到非常轻松愉快,何况,她并不排斥俊美的年轻男士。但,朝子有一种直觉,这青年似乎缺少令人忘我的魔力——至少朝子如此认为。
“你很开朗,这样很好。”
俊二语气轻松地说着。进子忍不住心想: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我家里的烦恼。但父亲的教养使她不会流露出任何想法。
“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我很傻的缘故吧。”
她笑着反问道。
“夏天要去哪里度假?”
俊二转移了话题。
“去轻井泽。”
“真巧,我也是去那里。你是到轻井泽的哪一带呢?”
“万平大饭店再进去一点。”
“就在m先生家附近吗?”
“是的,正好是m先生的隔壁。”
“就是拱门上缠绕着荫绿的长春藤的那家吗?我家离那里只不过五、六户远,一进门就可以看见一个很大的圆形池塘,你知道吗?”
“是不是池塘周围关成车道,池里开满睡莲的那家?”
“对,就是那家。想想看,我离开日本都四年了。那时,我还只是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呢。”
这出乎意外的亲切,使青年变得饶舌起来。
“你会打网球吗?”
“非常喜欢,而且成绩还不错。”
朝子笑着说道,并且瞅了他一眼。
“太好了,今年夏天可以打个过瘾。从秋天开始,我就得到父亲的银行上班,那时一定没有时间打网球,除非等明年夏天。所以这个夏季一定要好好把握”
由于出现夏天这个字眼,两人不由得抬头望向天空。葡萄藤架边缘的云堆散发着亮丽的光泽,似乎在预告夏日的脚步近了。
事实上,永桥俊二相当擅长和女xìng交往。原本打算和他吃顿饭即告别的朝子,竟在不知不觉中和他一同去看了电影,并且又答应下周六的见面。
他们吃晚饭的餐厅,用餐时间是到八点,以后便是夜总会。他们吃了晚餐,表演也即将开始。场内青一色的深蓝装潢,乐队在波斯帐篷的舞台下弹奏动人的乐曲。跳了两、三支舞后,已经是七点四十分。朝子说她必须回家了,俊二只得恋恋不舍地按下桌上的抬灯,抬灯灯罩上的红星一亮,侍者立刻趋前算帐。
出了餐厅,离停车处尚须步行大约一个街区。
“真可惜。”俊二仰视着街道上的星空说:“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可以请你出来兜兜风吗?”
“星期天不行,明天不待在父亲身旁,他会不高兴的。”
后街里灯火通明,正是开始活跃的时刻,但近来如雨后春笋在前街设立的银行、百货公司等,却很早就结束营业。才八点多,行人的身影却已在阴暗中交错而过。几处较晚打烊的咖啡店,招牌在路面上投下疏疏落落的光点,大老远便可看见。事实上,初夏周六的晚间相当凉爽,朝子也觉得这么早回去实在可惜。
“你就像银行,天一黑就拉下铁门。”俊二如此幽她一默。
转进停车的巷子,俊二站在车前。
一位点着油灯的手相相士坐在银行前面。他穿着一件绉巴巴的衬衫,外罩一件灰色的旧西装,没有打领带。那是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胡须胡乱地长满了脸,看起来颇为良善。这个不修边幅的算命先生,坐在这种毫无一丝神秘感的地方,引起俊二惯有的好奇心。
更何况吃饭时喝了不少葡萄酒,他已经微带醉意。
“看看手相好吗?”
他对朝子说,但朝子拒绝了这项提议。俊二迳自伸出自己的左手给算命先生,朝子只好站在旁边跟着看热闹。
“你的运势很好。不但女运方面很得意,事业上也相当顺利。这种幸运的手相真是万中出一。头脑嘛,非常灵活机智。”
算命先生边说,边用他那污秽的手指捏压着俊二的手,并且拿着小手电筒照着。
“所有的迹象都显示出你的成功。”
“真有这么好?怎么没有一些令人兴奋或震惊的事?你说得太抽象了。”
“不,一点也不抽象。”算命先生否定了俊二的说法,接着继续说:“你的旅行运也很不错。”
“旅行运?”
“就是出门旅行的运道。想必你已经从老远的地方见识回来了吧?”
俊二和朝子相视而笑。算命先生继续用手电筒照着:
“但是这个秋天要特别小心,九月或者十月的时候”
“怎么了?”
“如果躲得过那一劫,你就能够长命百岁。”
算命先生寒着脸说道。
——两人默默地离开这个手相相士。轿车的车篷在晚餐前已经盖上了。
车子开动。
“听了晦气话,很不开心吧?幸好我没让他看。”
“其实也没什么,太荒谬了。”
年轻人依旧开朗地说着,语气中并无丝毫逞强。
这时,街角突然闯出一部雷诺车,呼啸着擦过俊二的车旁。
“真可恶。”
“实在太恐怖了。”
“不要紧,还没到九月呢。”
在返回田园调布的家途中,朝子数度望着俊二的侧面。那是一张很美的,仿佛新生动物般的侧脸,不说话时,于人某种特别的感觉。
“难道这个人真会遭遇不幸?难道”
迎面而来的车灯照进幽暗的车内,如闪电般的光亮擦过他的侧脸,仿佛在暗示着悲剧的发生。
由于这股不祥之兆,朝子首次发现到俊二英挺的外表下所隐藏的魅力。
星期一。
朝子从一位素昧平生的女人手中收到一封信。信放在粗劣的牛皮纸信封里,字体不算美丽,但独树一格。
“我之所以写这封信给你,是因为我认为我有义务让你知道,庆祝斑鸠兄痊愈的酒会之所以流产,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
等了一个小时,斑鸠兄还一直说客人尚未到齐,整个人很烦躁地继续等下去,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吼道:
“今天的聚会不开了,大家回去吧。”
大家都上前安慰他,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他拿出你的名片放在桌上后,便抱头痛哭起来。我立刻拿着你的名片打电话给你,可是你不在家。身为斑鸠兄的忠实女友,我认为必须把你的住址抄在自己的记事本里。
斑鸠兄停止哭泣后,却大嚷有人偷了你的名片,而益发愤怒。我赶紧把名片还给他,大家忙着安抚这位悲哀的独脚人,并且送他回家。
因此,特地举行的出院庆祝支应在一团糟之中散会了。‘音菲诺’的老板娘由于素来尊敬斑鸠兄,所以免费提供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看到这种结局,也不断咒骂未曾谋面的你。
我们是一群衷心热爱斑鸠兄艺术的人,所以不称他先生,而叫他斑鸠兄,从这点你不难了解我们对他爱情式的崇拜。他是真正的天才,他与生俱来天使般的灵魂,喜怒哀乐都是真实而洁净无垢,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纯洁的人。
事到如今,我反而认为当初你救他的举动是多余的。如果他丧生在车轮底下,或许能仗他艺术的荣耀更增光辉吧。
既已允诺神圣的聚会之约,为什么又要毁约?我谨代表其他人向你这位言而无信的千金小姐表示由衷的愤怒a字。”
有生以来,朝子从不曾接到这种无礼的信件。一路上,几度气愤得差得掉下眼泪来。但仔细思考后,她觉得这不过是无理取闹。首先,是斑鸠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朝子会出席聚会,再者,自己根本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
“写这封信的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经过一番思考,朝子已经冷静下来,觉得信的内容真是滑稽到家。
简直是一重疯子,她想。咒骂素昧平生的朝子的老板娘,必定十分疯狂,现场也一定骇人至极。疯子们的中心人物斑鸠一真是怪异,什么“天使般的灵魂”真是恐怖极了,应该说他是一个十足弩扭、乖僻的天使。
虽然认定这一切都是荒谬而滑稽的,但要朝子完全漠视这封信也不太可能。因为,在一个自己并不在场的地方,发生一件因自己而起的事件,就像从暗处窥见另一个自己的身影般,给她带来一股奇妙的感觉。
“当我和俊二先生一起看电影时,在涩谷那家酒吧里,即展开了一场疯狂的骚动。”
想到此,朝子变得愉快起来。快乐的心情使她不去介意自己好心地送伤患去医院,却遭到这种为众人痛骂的回报。本来嘛,她原本就不求他人的感激。
她将信撕毁丢弃,开始准备学校里的功课。那是初夏薄暮时分,果实逐渐成熟的丰醇时刻。朝子的桌上摆着逃难时留下来的一个小雕刻,那是父亲从国外带回来的古代雕刻品。微黄的大理石上刻着丘比特与普修克,一对神体的小恋人让着,脸颊贴近轻轻地接吻。
念书时的朝子,经常停下来注视两人接物的模样,脸上缓缓漾开微笑。大理石的白色小嘴,如小鸟般地轻吻,丝毫不带肉体上的接触,全然是两个灵魂边缘的彼此接触。
“这才是洁净无垢的天使灵魂。”
想到这里,朝子的眼前浮现出斑鸠一坐在画室角落抱膝沈思的身影。好一个拄着拐杖的天使。朝子的心底,似乎为斑鸠一留下一丝细小的缝隙。
“为什么我要去同情这个可怜的人?”
由于一个颇令朝子困扰的动机,她终究再度去见斑鸠一。
一天晚上,斑鸠一打电话来找父亲周伍。
“有事吗?”
由于母亲在场,父亲对朝子使眼色,示意她到电话室。
母亲成天在家,报纸从头看到尾,无论大小事情都难逃她的眼,她说了:
“斑鸠这个姓真怪,不过和前阵子被汽车撞到的天才画家倒是同姓。”
“是吗?”
朝子故作镇定地回答,她的胸口起伏得很厉害,扑通扑通地跳着。
父亲探出头来叫朝子。
父女俩一同走进电话室。父亲用手遮住话筒,悄悄地对朝子说:
“真是个麻烦的电话,艺术家真是会夸张感情,真受不了。他到底怎么查到我的名字和电话的?他说马上就要登门当面致谢,而且目前还拄不稳拐杖,将有三、四名弟子陪他一起搭车来。像他那个样子来拜访,你母亲那边该怎么交代?我怎么拒绝都没用,真是的。他还坚持要在电话里向你致谢。”
“真伤脑筋。”
朝子下意识从父亲手中夺过听筒,一旦夺下,却又不禁迟疑了。
“好好敷衍他,免得下次又来罗嗦。”
“我知道。”
父亲走出电话室后,朝子才松了口气将听筒凑近耳朵。意外地,话筒那边传来不带讥讽的清新声音,那明朗的嗓音较他的外表更显得年轻。
“喂,朝子小姐吗?啊,能听到你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好像再度复活了。我担心你不接我的电话,所以请令尊先听。”
由于父亲就在电话室外头,朝子虽想说“你这样做让我很困扰”但毕竟还是忍住了。
“如果几个人扶着我到府上拜访,一定会为贵府增添许多麻烦。本来我是非去不可,可是如果你明天愿意到我的画室来,那我不去府上拜访也可以。我的画室就在大冈山的山坡上,很好找的。地址是”
斑鸠一迳自唱着独脚戏。
“如果明天等不到你,我就要到府上拜访。我整天都会待在画室里,即使待到死也不离开。明天见了。”
电话挂了,朝子觉得此举着实幽默。
回到客厅,父亲正煞有其事地接受母亲的质问。
“不,是透过别人的介绍,要我向他买画。介绍人是朝子的同学,所以叫朝子去接,顺便拒绝他。那个人只有一条腿,生活很潦倒,说来也满可怜的”
“他卖什么样的画?”
“啊,什么样的画?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去见斑鸠一的日子总是下着雨呢?
轻柔透明的雨衣内,朝子穿着桃红色的连身洋装——就和平常上课时穿的一样——前去拜访斑鸠一。
画室位于高岗上,因地处中产阶级住宅区,视野不太好。湿漉漉的高篱笆中出现一座潮湿、即将朽坏的木门。
很幸运地,并没有信上描述的那些疯狂的崇拜者出现,开门的是一位年老慈祥的妇人,她笑容满面地对她说:
“啊,请进,请进,请到这边来,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虽然是白天,但画室里灯火通明。壁上挂满了怪异的作品,但大多数因画面反射灯光而看不真切。
斑鸠一坐在安乐椅中,膝盖上覆着毛毯。憔悴的他露出乏力的微笑迎接朝子。
“真是的,竟然威胁我。”
“不胁迫你,你怎么会来!”
“可是我并不是因为你的威胁而来的,我原本就想来探望你的病情。”
“是吗?”
斑鸠一似乎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好像早已准备好似的,妇人很快送来水果和茶。
斑鸠一校初次见面时多了几分稳重、温柔。朝子怀疑面前这个男人的个性复杂有如万花筒。
“其实请你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觉得,你再不来我会死掉。”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为你画一幅肖像,如何?绝不是电影上那种低级画像。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请放心。”
“可是我并不想拥有自己的画像。”
“你大概从镜子里已经看够了。当然,对女人来说,从镜子里直接看到自己本是最好的肖像画,再没什么可以与之相比。”
又来了。朝子虽不以为然,但却产生兴趣。斑鸠一今天胡须剃净,脸上清爽多了,但有两、三处被剃刀刮伤,血迹犹存,与青髭形成一幅奇妙的画面。
“我今天请你来是为了”
说到一半,斑鸠一久久未接下去,朝子只好佯装天真地问:
“什么事?”
“希望你不要造成我工作上的困扰。”
“我?什么时候带给你困扰了?”
“上个星期六,你就令我很苦恼。”
“就因为我没有参加你的庆祝会吗?”
“那只是原因之一,”斑鸠一极其严肃地说:“更严重的是,你和一位英俊的年轻人一同去看电影。”
朝子为自己的自由受到干涉而怒意顿生,同时也惊讶于这位画家何以知道她的私事。画家接着说:
“那天,我一位朋友正好到那家电影院,他告诉我,他看见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孩,并且描述了她的特徵。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怎么会一定看错人了。”
“不会错的,我相信我的灵感。对于我所关心的人和事,我的灵感从未错过。”
朝子觉得有点恐怖,但仍鼓起勇气加以驳斥。
“你画迷俱乐部的那些朋友,也是把灵感时时挂在嘴上,这不仅疯狂,简直是失常。”
“你怎么知道俱乐部的事?”
“因为你热情的画迷写信给我。”
朝子扼要地说明那封信的内容,画家侧着脸倾听。他像孩子般用手指捅着茶几上的灯罩,使它晃动不已。不久,他把脸转向朝子,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对她说:
“那封信是吗?其实那是我气愤之余写的,效果似乎不错。”
经他一点,信上的笔迹确实不像出自女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