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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成北洲看着卓君,殷切期待着他的回答,卓君的笑脸已经几乎快挂不住了时,突如其来的叫喊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不好了!老爷!东方少爷突然犯病了,发作得好凶啊!”卓君喘出一口大气,心中直呼侥幸,这虽然不是个好消息却暂时解了卓君的大难题。
“世伯!文意的病会要命的,我们快去!”
“今天‘转阳神针’渚神医也来了,派人去请了吗?”成北洲心急如焚,东方文意若在他府上出了事,不管关不关他的事,东方世家都不会善罢干休的,他可是东方家唯一的骨血呀。
“回老爷,渚神医就住东方少爷隔壁,一定已经到了。”家仆追在二人身后回禀,转眼就看不见主人的身影了。
“渚神医怎么样?文意他有危险吗?”渚青衣摇摇头,示意众人到外面去说话。
“目前是没有什么危险,他是旧疾复发,呼吸不顺,我给他服了藥扎了针,睡一觉就没什么了。”
“他为什么会发病?”
“大概是太兴奋了,他老被东方老爷子关在家里,难得有机会出远门,自然放纵了一些,他这病最忌讳这个。”
“渚神医,他这病真的无藥可救?”卓君是东方文意的知己好友,自然很同情他的处境。
“老朽是无能为力,不过‘圣医谷’的谷主楚逸茗也许会有法子,不过”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谁都知道“圣医谷”的名号,楚逸茗更可称圣医国手,可除非打赢他,否则他不医谷外人是铁一般的规矩,要不以东方家的耳目还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吗?更麻烦的是楚逸茗武功奇高,深不可测,平日里闭门不出从不理江湖闲事,但他的“圣医谷”却是武林侠义道的第一排名,因为他跟“万毒门”的巫霖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也因为有他的牵制“万毒门”才会与正道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安无事。东方家权势再大也不敢独自与“圣医谷”冲突。
忙乱了半夜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卓君正欲回房却发现百里藥站在屋檐的暗影里“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有人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有渚神医在,他已经没事了。”
“他这是胎里带出来的病,没那么容易好,吃再多藥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么听起来,好像你有法子似的。”
百里藥闭口不语,卓君讪笑“说说谁都会。”
“他是不是习过武?”百里藥突然问了一句。
“当然,他是东方世家的继承人,身子再弱也得习武,可惜,大多数他不能练。”卓君为东方文意感到惋惜。
“你还希望他多练一些?”
“身子强健一些才好啊。”卓君理所当然地回答。
“愚不可及,他先天不足根本不能习武,本来好好养息,清心寡欲大约可以活到四十岁,可如今能活到三十岁就是他命大,若他家还想他传宗接代,洞房花烛夜八成就是他断魂时。”
百里藥的判断惹恼了卓君“你一个小小的乡野村姑懂得什么高深藥理,不曾诊过脉就在这里大放厥辞,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许你这么咒他。”百里藥注视卓君片刻,掉头就走,她从来不做自讨没趣的事。
“贤侄,那位姑娘是”成北洲看见二人争执但没听清他们吵什么,不过对于能引得卓君大动肝火的女子他是有很浓好奇的,他还没见过卓君有这样形于外的怒气呢。
“一个普通朋友。”卓君望着百里藥的背影缓缓平息胸中怒火。
“是吗?”成北洲本有意追问可见到卓君无意多谈的样子也只好暂时放弃。
“小侄失礼了,还请世伯不要见怪。”
“没关系,你是东方公子的好友,自然会替他心急,不过他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三天的寿筵还要你帮我多方照应呢。请牢记 ”
“那小侄先行告退。”
“百里姑娘,今天老夫是专程来向姑娘道谢的,今儿个一早家仆才向我禀报说姑娘救了我府中一名丫环。”
“举手之劳罢了,成老爷不必客气。”百里藥的称呼令成北洲诧异。
“姑娘师出何门,与卓贤侄是在哪里认识的呀?”成北洲和颜悦色地询问,完全把自己当作百里藥的长辈。
“百里藥只是一个乡野村姑,得父亲传下一些寻常藥理,以采藥治病维生,哪来的师承门派。我与卓君不过是萍水相逢,因是同路便结伴同行,他好心带我这个乡下丫头见见世面,出了这门也就分道扬镳了。”成北洲细细打量百里藥的确看不出她身怀武功的样子,而且以她的年纪根本不可能练到返璞归真,抱元守一的无相境界,可他也不相信百里藥这一篇顺口的措辞,卓君可不是那种好管闲事,没事带个大姑娘到处晃的人。
“既然姑娘不愿多说老夫也不多问了,这盅人参乌鸡汤是内人命厨下熬的,昨夜姑娘也被惊动了,想必睡得也晚,这汤给姑娘补补元气,长长精神。”成北洲命身后的丫环奉上装在暖稞里的鸡汤。
“多谢成老爷,百里藥愧受了。”百里藥的爽快令成北洲认真审视她,虽然粗衣布服其貌不扬,不过她身上却有一种隽永的气质,说不上来,可很是与众不同。
“昨天你救了成府一个丫环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还是成世伯向我提起我才知道。”将近中午卓君才有机会拉百里藥到僻静地方说话。
“小事一桩,难道我做每件事都要先禀报过你吗?你是主子,我可不是奴才。”
“我不是这个意思,”卓君扳正百里藥的身子,百里藥不语“你是我带来的,你做的事无论对错我都得为你负责,我只是希望你能知会我一声,别让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你的消息。”
“她是突发的胃痉挛,又不敢叫人,我正好路过就替她扎了几针开了张方子,这只是一个大夫应该做的事。”百里藥的明理出乎卓君意料,他以为她会继续跟他斗气。
“好吧,现在我很忙,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过来与我同桌,我跟成世伯说过了调过坐席,我会与文意兄他们一席。”卓君等待百里藥点头,他已经习惯以对朋友的方式来询问她的意见,而不再是一开始纯粹是对女人的命令方式。
“再说吧,如果那席上的人不会影响我的胃口。”百里藥想到太阳地走一走,她不喜欢阴凉的室内。
“哎!等一下!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可以吩咐厨下帮你特别加菜。”卓君想起那个放了好几天的硬窝窝头。
“特权吗?”百里藥浅笑地回身“我只想吃小葱拌豆腐,再加一块酥油烧饼。”见卓君笑容一僵,百里藥挥挥手缓步踱开。
上了席,卓君将一盘豆腐推到百里藥面前,低语:“现在的葱丝已经太老了,正月葱、二月韭,明年正月我再陪你去吃天下最好的小葱拌豆腐,今天你就先委屈一下,这‘百花豆腐’的味道也不错,你试试,等会儿还有一个‘江南酥甫’,是这里大师傅的拿手好戏,不可错过。”
“我随口说说的,你又何必当真,你会让我受宠若惊。”
“你要会惊我才吓一跳呢。”卓君嘀咕一句,发现大家的目光全放在他们身上就不再与百里藥多说了。
“文意,你的身体好些没有?怎么不多休息?”
“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若总躺在床上和在家有什么分别?”
“别太任性了。”
“行了,我爹什么时候连你也收买了。”东方文意比较好奇的是百里藥“这位姑娘就是卓兄执意要找到的朋友?”
“她叫百里藥,是个大夫,不是武林中人。”
“她不会武功吗?那她跟在卓大哥你身边岂不是个累赘?”管扬波才安静了两分钟又按捺不住地跳了出来。
管淀海急忙制止妹妹出言不逊“小妹年幼无知,言语冒犯姑娘,管某代她向姑娘赔不是。”
“她说的是实话,卓君你听见了。”百里藥不痛不痒地将话拨过去砸向卓君。
卓君强自维持笑脸“多吃菜少说活。”卓君将“双飞燕舞”中最好的一块鸽子肉挟进百里藥碗里,谁知管扬波却误以为卓君是在指责自己,恼羞成怒,一推饭碗哭着跑了,管淀海气得直摇头,抱拳致歉后就追了出去,临走时别有深意地看了百里藥一眼。卓君颇觉尴尬,他那句话明明是在警告百里藥,怎么管扬波却哭出去了呢?女人,哎,真是不可理喻。
柳家凤暗喜在心,她特别与兄长调换位子坐在卓君右手边,谁知卓君只顾着为百里藥布菜,压根没留意到她殷切盼望的神情,这会儿管扬波一闹,桌上就剩下三个女孩子,成怜月、百里藥和她,成怜月是坐在百里藥旁边卓君根本顾不到,百里藥虽是卓君的朋友又是个女人,可相貌平平,毫无出色之处,她一定会吸引卓君全部的注意力。
“卓大哥,刚才你说什么百花豆腐,我也想尝尝,你帮我挟一点儿。”柳家凤的打岔总算稍稍缓和了僵硬的气氛。
“好啊。”卓君端起柳家凤的小碗用舀菜的小汤勺舀了几块给她。
“卓大哥,我也要。”
东方文意不怀好意地送上自己的碗,学着戏台上小花旦娇滴滴的语调叫着,卓君白了他一眼,不愿搭理他,招手叫过东方文意的贴身小僮“侍书,你家少爷要吃百花豆腐,你还不赶紧伺侯着,饿着了他小心你家老爷子剥了你的皮。”卓君径自与柳家阳对饮,东方文意讨了个没趣,十分不甘心,转头拉住成怜月的衣袖“怜月妹妹,你看卓大哥好偏心哪。”
他是明明看见成怜月一脸不高兴还在一旁不住地煽风点火“我帮东方哥哥挟菜。”
“还是怜月妹妹最体贴,最善解人意,我好感动啊。”东方文意夸张地拉起袖角抹拭还没产生的眼泪。百里藥闷不吭声,低着头自顾自地吃饭,对桌面上暗潮汹涌的情势不以为然。
“文意,别开玩笑了,小心闹过了头又发作。”卓君不得不提醒好友收敛,东方文意的脸色顿时晦暗,人也变得无精打采。
“文意,你有没有试过去找圣医谷的医仙楚谷主,也许他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能破例援手呢?”柳家阳天真地问。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早在五年前我爹就亲自带我去过圣医谷,可连楚逸茗本人都没见到就被拒之门外,我爹曾想硬闯,可圣医谷依恃天险本就易守难攻,再加上谷中人个个武艺高强,谷内遍布机关,我们软求硬攻了三天三夜,我爹爹带去的十八虎卫损折了七位,连爹爹他老人家也身受重伤,终于还是无可奈何,爹爹这才不得不放弃。”
“既然他修习医术却为何不肯救人?”百里藥对此大惑不解。
“这里面好像也有隐情,听天知道人说,十年前楚逸茗初出江湖,不但武艺超群而且医术冠绝天下,扶危济困救了不少人,可当时与他几乎同时出道的万毒门门主巫霖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知道他深爱他的妻女,所以在他妻子身上下了剧毒想借此击沉楚逸茗的意志,没想到楚逸茗医术高绝竟为妻子延了半年性命,为她炼制解藥,不幸的是有一次他外出采藥时遇见一个重伤的樵夫,他费尽心思,不惜耗损内力替他医治,谁知那樵夫却是巫霖派来的杀手,专门安排的一场苦肉计,趁他内力虚耗过度无力反击时将他刺成重伤,以致延误了替他爱妻解毒的时限,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安葬了妻子后就带着独生女儿避居圣医谷,立下重誓,此生绝不为谷外人治病。”柳家阳详细地将过往的一段武林秘辛告诉众人,卓君早已知道,所以他留意了一下百里藥的反应,好奇怪。柳家凤与成怜月均是一副感伤的模样,对楚逸茗的遭遇似乎抱以同情,又为他的痴情深受感动,而百里藥,她怎么说呢,我行我素地吃喝,不但没见半丝感动似乎还颇为不屑。
“你好像很讨厌楚逸茗?”
卓君趁夜深人静走出院子却发现百里藥也在院子里,正蹲在地上看一株草“讨厌说不上,只是不太喜欢他为人处世的方式。”
“女人大多会为他的痴情而感动,你好像例外。”
“大概是因为我从来不去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吧。他的医术真的很好吗?”
“事实上我也只是听说,他是十年前突现武林的,听说救了不少病入膏肓的重症病人,最神的传说是他曾经打开了一个人的脑袋切除了恶瘤,治愈了那人长达数年的头痛病。”
“开脑?没想到他也会。”百里藥的确有点儿吃惊。
“怎么?难不成你也会?”
卓君只是随口问问,百里藥也不知是真是假地点点头,笑答:“我曾经做过五次开脑手术,一个婴儿,一个老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国王。”
“看不出来,你也这么会说大话,说实话,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有这个本事?如果有他的医术一定出神入化,也许他能救文意。”
“我在说大话你没听出来吗?”百里藥不认真的语气令卓君放弃追问的念头。
“其实东方文意不应该放弃的,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东方文意有,你有,我有,楚逸茗一定也有,一次挫折就放弃希望是否太令人遗憾呢?而你是他的好友,难道没想过为他做点儿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陪文意再去一次圣医谷?”
“有何不可?”百里藥的目光始终流连在那株细软软的小草上,卓君也跟着蹲下研究,但终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株草就是一株草嘛。
“文意,你意下如何?”卓君也觉得百里藥言之有理,第二天一早就来找东方文意。
“这不是我不识好歹,卓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不想再为了我这不中用的身子给朋友添麻烦。”
“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你想让东方家就败在你手上吗?无论如何,为了你爹,为了你那已经白发苍苍的奶奶你也得去试试呀,难道你就因不想替朋友添这微不足道的麻烦而让那些老人家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吗?”季荣突然走进来,难得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人来。“不必多说了,算起来,我怎么也长你半辈,听我的,明天就起程去圣医谷,有卓君这位当世奇侠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最不济也不过像上次一样无功而返,可大家尽了力才不会后悔,是不是?卓君,你说呢?”
“对!文意,咱们朋友一场,你可不能杵了大家的一番好意。”左右夹攻下东方文意早就招架不住了,无言地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卓君。“侍书,明日一早你赶回襄阳禀报我爹和奶奶,告诉他们我与卓兄、季兄同去圣医谷求藥,会迟些回家,请家中二老不必担心。”
卓君要陪同东方文意再入圣医谷的消息很快传得尽人皆知,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似乎一旦成为人们心中至善的偶像就立即会改成大恶无人知,小善尽显扬,这大概也是由人类容易迷惘的本性所演绎出的一种畸形心态。尚未启程,诸多赞扬已铺天盖地而来,似乎此去必定马到成功,人人欢喜庆贺的表情就像东方文意已经完全痊愈了一般,百里藥默视着人群,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般高兴。
寿筵过后,卓君与东方文意立即启程,只是季荣换成了渚青衣,一来潜龙堡送来消息让季荣速返,二来渚青衣一直十分留意东方文意的病情,也希望借此机会一睹传说中的神医圣手,如果运气好能受教一二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