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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音与老方在一处叫平江的官驿上歇息。
官驿后面是一座崖谷,与对岸之间只有一条吊桥连接,谷底下是湍急的溪流。
夜晚,只有虫鸣声对话的时分,那溪流流动的声响便是寂寞旅人的陪伴。
汝音闷闷不乐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那晦暗不明的崖壁。
不知裕子夫现在怎么样了?贵都堂已经行动了吗?穰原此刻是不是正为这事在骚动呢?监兵可已经把他们的家团团包围住了?
或许父亲和大哥也逃脱不了此难。此刻可能正在大骂她净会给汝家带来耻辱与灾厄?
想到这儿,她自嘲地苦笑。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她竟然还在担心家人的安危,还在挂心裕子夫的死活。她以为自己的心只充满恨,没想到竟还有余地想着裕子夫
他还在世上吗?他会死吗?
此刻,腹部竟抽痛起来。她冒着冷汗,赶紧躺下。
她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在温暖的黑暗里,默默地流泪。
一想到他会死,她就害怕得不得了。
她其实还是在期盼着他可以脱险,期盼着他可以赶过来,即使他只是为了他的孩子而来,她也没关系她只希望他可以好好活着。
忽然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汝音。
“夫人,起来一下。”是老方的声音。
汝音下床打开门。“什么事?”
老方有些兴奋。“我听到官道上有马蹄声。会不会是”
原来老方也和她一样,夜不成眠,想的都是一样的事情。
“夫人您想,会是爷吗?”
“我们去看看吧。”汝音说。
于是老方将汝音给扶出屋外,来到官道上。
坡下的蜿蜒道路,有一骑着马的骑士身影,披着黑夜,轮廓朦胧不清,在冷风中急行。
老方心急便搁下汝音,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再看清一些。
“老方,你别太靠近官道,小心被马撞到了。”汝音提醒他。
她再定睛一看,忽然被那黑影身上的一道闪光给愣怔住了——
那长形模样的闪光,让她觉得不对劲。
她连忙大叫。“老方,不要再过去——”
那闪光的样子越来越长,像一柄剑——
她跑过去。“老方——”
那柄剑光突然甩起弧度——
她扑向那愣住的老人。“趴下!”
那闪光朝着两人的上方横劈了过来。
汝音揣着老方,滚落到官道旁的沟渠里,腹部突然一阵剧烈抽痛,让汝音嘶哑地叫着。
“夫人!”老方惊恐地叫。
汝音喘着说:“那不是子夫。那人想杀我们”
老方吃力地扶起汝音,想要往更深处的林地躲去。
可那骑士已经下了马,快步朝他们逼近。
“老先生。”那骑士开口,声音还有些客气。“这儿没您的事,您赶紧走吧。我要的不是您。”
汝音一愕,这声音很耳熟。
而老方则被他的和善态度泛起一阵疙瘩。
“你是”汝音想要看清他。
那人自动走到有月光洒落的地方。
“怀怀沙?”汝音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笑容。
“夫人,今晚真是非常荣幸。”揣着刀的怀沙,笑得平易近人。“您与侯爷,都记得我的名字。”
汝音冷颤。“子夫他他被”
“您别乱动,我的刀很快,不会太痛的。”怀沙微笑,像朋友一样的聊天。
老方叫道:“住手!你为何要杀夫人?她和这一切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方立刻拉起汝音,想赶紧逃进森林里。
可怀沙手举得更快,笑眼里闪过一抹狠戾。
刀子迅即朝着他们劈了下来——
老方和汝音都来不及叫喊,只能恐惧地闭上眼。
忽然怀沙脸色一变,猛地转身,挡住一个像风一般突如其来的攻势。
“正等着您呢!侯爷。”怀沙笑道,用力挡开那攻击他的人。
汝音张开眼,倒抽一口气。
原来能再看到他,她的心里是真的很高兴。
老方也开心地大叫。“爷——”
“不准动他们!”裕子夫发狠地说。
他的眼不敢离开怀沙的刀,只能用左手拿刀的他,根本不是这快剑手的对手。于是他对老方喊话:“你快带磬子往吊桥那头走。”
老方点头,扶起汝音,往驿馆后头的崖壁走。
汝音也知道现在不是懦弱的时候,她强忍着痛,自己施着力走去。
他们相偕走过吊桥,来到崖的对岸。
汝音痛得无力再站,坐在地上歇息,老方则从林边的柴堆上拿来樵夫留下的斧头,候在吊桥边看着对岸的情形。
他打算一等裕子夫过了桥,就把吊桥砍断。
他们屏息观察着,终于看到两个缠斗的人影往吊桥卷来。
汝音紧紧捧着肚腹,腹痛让她冷汗不止,而亲眼目睹裕子夫招架不住那恐怖杀手的连环攻势,更让她有绝望的感觉。
老方骂道:“真卑鄙!明明知道爷的右手根本拿不起武器,就一直攻击爷的右侧。”
他们看到怀沙趁裕子夫不备,重重地踹了他右腹一脚。
他不慎跌在吊桥边缘,吊桥猛烈地摇晃着。
汝音咬牙忍疼,爬到桥边朝裕子夫大喊:“子夫!不要打,快跑过来!”
裕子夫趴伏的身子一震,猛地窜起,往他们这头奔跑过来。
怀沙持刀紧追在后。
汝音捡起脚旁的石子,使尽力气丢去,虽打不中怀沙,这阵石雨却牵制他的速度。
裕子夫边跑边喊:“老方!砍断!砍断——”
“可是爷——”主子还没过来呢!
“砍!”汝音也催着。“快砍,子夫可以的!”
老方吸一口气,挥斧砍断桥桩。
裕子夫跃身一跳,勉强攀上断崖的石壁。
来不及追上的怀沙,只能紧紧地抓住残桥的绳索荡回对崖。
汝音和老方赶紧到崖边,抓住裕子夫要往上攀的身子。他的身子因为无力而显得沉重,他们一抓住他的臂,才发现他的手充满着血的湿滑,他的脸也因为这些伤而变得苍白虚弱。
忽然一个滑势,裕子夫的身子又被往下拉了几分,老方和汝音都承受不了,差点也跟着跌下去。
裕子夫沙哑地说:“你们不行的话,就放手”
听到这话,不知哪来的火气,让汝音鼓足气大骂:“你又说这浑话!我们不会放手,死也不会!死也不会!”
每次都这样。一有危险就尽想着把亲近的人推开,却从没想过爱他的人,一旦失去他之后的心情。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霸道又自私呢!
裕子夫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因用力而涨红的脸色,因为发急而急出泪水的眼睛。
虽然他全身痛得彷佛下一刻就要往死里坠去一样,可是一旦看到她哭成这样,他便明白了——她不希望他死去,而他也不可以就这么死去。
他还没跟她道歉,他还没跟她寻求谅解
于是裕子夫使出所剩不多的力气,靠着自己又往上攀了几尺。
老方和汝音也跟着用力。
他们终于将裕子夫平安地拖上地面。
“爷啊——爷呀——”老方也哭了,抱着裕子夫又哭又笑,好像裕子夫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一样。
裕子夫扯了扯嘴角,拍拍这个老总管瘦弱的背。
他看向汝音,正想对她说句一切都没事了。
可不太对劲。“磬子?”
汝音本来想对他笑,想告诉他她很高兴,高兴他平安无事地回到他们身边,陪伴他们。可腹部好像有一只看不见底的深渊黑洞,正不断地吸食她的气力与生命。
她的眼前越来越昏糊,裕子夫的脸越来越扭曲。好像他此刻在这里是一场梦。
“磬子?”裕子夫担忧的脸靠了过来。
汝音的头脑越来越沉,像要沉到渊底似的。不过能看到她丈夫为她担忧而变得更有人情味的脸色,其实她的心里是甜滋滋的。
“磬子!”啊,对了。他又叫她磬子了。
昏倒前的那一刻,她想
告诉他听到他又叫她磬子,她好高兴、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