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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女子又沉默片刻,雪纱内的苗条俪影似是摇了摇头。“我必须告诉你:无论你拿什么讨保这一马两人,我都不可能答应。你又何必赔上一命?”鬼先生微微一笑。
“宗主的问题,宗主心中已有答案。紫龙驹不攻击我,显然与我相熟,宗主因而料到了我此行目的。人皆宝爱性命,宗主这般阵仗,连紫龙驹都难以脱逃,我也不是三头六臂,救之不出,何必跳进来同死?”
女子想了一想,曼声道:“这么有把握的提议,我倒想听一听了。”“请宗主屏退左右。此事至关机密,无有亲信,唯宗主一人能听。”这一回,帐中女子并没有考虑太久。她轻轻打了个响指,所有的黑衣女郎躬身一揖,迅速退下去,没有一个跳出来苦劝主子三思而行假做忠诚的,她们只娴熟利落地绑走了阿傻和胡彦之,把瘫倒的巨马留在原地。
--若无解药,豨蛇烟的效力足够它睡上几天几夜,便是紫龙驹也不例外。鬼先生打从心底佩服起她来。是谁说寡妇好欺的?帐中女子简直是他这几年所遇见过的第二位优秀领袖。
比起头一位,她甚至还不须以假面具示人。就算略去名存实亡的帝门宗主名位,光以黑岛水神岛之主、拥有“玄帝神君”尊号,人称“剑脊乌梢”的漱玉节在十余年前,也是帝门五岛中首屈一指的名剑,号称五帝窟内剑术、弓术第一人。
还要一群穿黑衣的妙龄小妞来保护,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了,终于连抬帐的力士也悉数退走,风中道上,只余隔帐相对的两人。“妖刀三度现世之事,宗主可有耳闻?”“略知一二。”
帐中漱玉节单盘跏趺,作吉祥坐,置华丽的金帐如佛龛。即使周围已无属下,她谨慎的姿态依旧丝毫不变。“这与五帝窟何干?”“妖刀与天元道宗、与七玄界的关连,宗主知之甚详,我便不赘述了。
三十年前妖刀现世,七玄以狐异门为首,捐弃成见,与三铸四剑携手合作,以抗妖刀,这是何等的襟怀!“妖刀隐世后,那些“正道”却栽赃嫁祸,反回头灭了狐异门,更借口清算藏形界、血甲门等,诬七玄为外道邪魔,翻脸逼杀。迄今七玄凋零,十不存一,宗主以为是天年,抑或人祸?”
漱玉节安静聆听,并不接口。这是既定的事实,全无讨论的必要。她始终防着对方使缓兵计,心中有只小沙漏正缓缓流淌,一旦逾越某条底线,这场对话便即结束。
漱玉节在这点上十分的厚道,她不想浪费对方所剩不多的时间。鬼先生道:“日前洪泽津的啸扬堡发生血案“虎剑鹰刀”何负嵎一家被杀,虎翼飞梭剑惨遭断折。
啸扬堡的照壁上头留有四句血书:“四剑摧尽,三铸俱熔,唯我魔宗,东海称雄!”此事宗主是否知晓?”漱玉节抬起头来,平静的神态终于掀过一抹波澜。
武林中人可能并不知道,一向与青锋照等正道交好、甚至曾在观海天门习艺的何负嵎,乃出自五帝窟黄岛的何家一脉。
何负嵎的先祖离开黄岛之后,在外自立门户,开创了啸扬堡的庄园基业,严守五帝窟的嫡庶分际,既保守族裔秘密,也严禁与黄岛本家联系,一直延续至今。
便在帝门五岛之内,知者亦属寥寥,除了漱玉节与薛老神君,恐不脱单掌五指之数。这其中牵连复杂,旁人难以廓清。但无论如何,被杀的何负嵎是黄帝神君何君盼的远亲,乃土神岛一脉。
那留书者所杀的,终究是五帝窟的人。漱玉节想了一想,缓缓道:“七玄中人,不会自称“魔宗””鬼先生点头。
“宗主高见。但三铸四剑自诩正道,未必也如是想。这消息一出,可以想见正道七大派必定磨刀霍霍,再度对七玄伸出捕猎之手。也许,这便是它们一开始就想要的此番,宗主欲做刀俎,还是鱼肉?”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密柬,指尖运劲,书柬便平平射至帐前,笃的一声边缘嵌入栏中,但漱玉节并未伸手取下。“这封邀帖里写明了地点、时间,欲请七玄各宗首脑一晤,共商大计。宗主既是帝门之首,自也应在受邀之列。”
“大计?”漱玉节轻声覆颂,平稳动听的喉音里辨不出喜怒好恶。“妖刀现世,或许是一个征兆。上一回七玄界选错了边,遭致如此下场,这回或许应当记取教训,别作良图。”
鬼先生娓娓说道:“参加这场七玄妖刀大会,只有两个条件:须至少拥有一样道宗圣器、并权领七玄一门之人,方能出席。所谓“道宗圣器”便是昔日天元道宗所释出的诸样宝器。持以出席,才能象征七玄的复兴。”“你指的,可是那五把妖刀?”
“以及宗主所持有的“食尘弓”与“玄母箭””鬼先生道:“五帝窟这两样镇门之宝,亦出自昔日天元道宗。宗主是眼下唯一一位已具资格的七玄首脑。
届时在下将在信中所载的秘密地点恭迎大驾,齐为七玄界的复兴大业贡献一份心力。”漱玉节思索片刻,摇头道:“我对七玄的复兴大业不感兴趣。”
“那,”鬼先生忽然一笑。“宗主对“九霄辟神丹”以及消除雷劲之法,不知感不感兴趣?”胡彦之惊醒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盖叶影随风娑婆,然后才是叶隙间的满天繁星。正扶着树干想坐起身,陡地胁下一痛,才想起自己身负重伤。轻抚腰腹,发现伤口不但包扎妥适,层层白布间还透出一股清凉的药气香,敷裹的恐怕是极为上等的金创药。
他披衣而起,却不见小耿及阿傻的踪影,不远处策影正跪地吐息,看来颇为虚弱疲劳,见他起身却昂首低咆一声,也挣扎着要起来。
胡彦之示意它继续休息,举目四顾,赫然见到立于对面另一株大树下的“鬼先生”“啧。”他撇了撇嘴,仿佛很倒霉似的:“居然是你救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节外生枝,你总当是耳边风。”鬼先生双手抱胸,轻哼了一声。
“这回如果不是我提早赶回来,你只怕已成了一头箭猪,外带一匹罕世的宝马陪葬。弄到这般田地,你觉得很有趣么?”“我帮你一回,你帮我一回。童叟无欺,爽快公平。”老胡深吸了口气,试着活动肩背,却疼得龇牙咧嘴。
“我那两个兄弟呢?交出来。”“我来的时候只瞧见一个。双手缠着布条,相貌清秀的那个。”“人?”“交给五帝窟了。”鬼先生冷笑:“我总得拿点儿什么,同人家交换你的小命不是?”
胡彦之啧的一声,面无表情,扶着树干摇摇晃晃起身。“啪!啪!”弹了两记响指,策影也挣扎着跪立起来,摇鬃低咆一阵,慢慢地踱到了老胡身边。
“组织的计划,劝你最好不要插手。”“我救哪个会碍到“组织的计划”?”他刻意强调咬字。鬼先生沉默良久。“与耿照相干,另一名少年便不相干。”胡彦之咬牙狠笑:“那我救阿傻,便不干“组织”屁事!”
“接下来我还有得忙,没工夫跟在后头替你收烂摊子。你自己留神,别把命弄丢了。组织的事与你无涉,不许再接近骷髅岩,一切待我命令行事,听到没有?”
兴许早已习惯胡彦之的桀骜不驯,鬼先生也没想听他好声好气地应答,交代完毕,便即转身。
“你们“组织”的消息灵通得野狗也似,你早就知道人在哪里了,对吧?”身后胡彦之突然开口,齿间仿佛咬碎怒雷,隐震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