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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年乾早,让冀州一带陷入难熬的酷暑中。
受命到虚无幻境寻人的妙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上下,是刚在阴界展露头角、奉命前往人间修行的实习孟婆。
寒汝,是她在人世间最终的名字。
相传--她是娥皇、女英两位帝舜后妃,在找寻帝舜途中,用泪海幻化出来、命中带水的真命公主。
正因为命格属水,寒汝需在十五岁生日当天,入海接受海神的试炼;也唯有通过“海”无情的洗礼,才能无灾无难、顺顺利利、安安稳稳吃百年--这,亦是“海的女儿”无法摆脱的宿命。
殊不知是上天刻意安排还是怎地,及笄大典当日,华装彩服、粉装娇饰的寒汝姑娘,涉水未足三寸,便无端端让黑白无常勾错魂魄,惨遭灭顶,不明不白跑到森罗殿,成了阎罗王的第五十位乾女儿,造成她年龄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窘境。
一个“命定”无法“长大”的孩子,要让她假扮淑女、故做端庄,确实是件折煞人的事。
莲足刚踏进地府地界,寒汝骨子里的调皮刁顽,就像激发而出的潜能,让她发挥的淋漓尽致;闯祸的本领远胜其他小表数筹,连整“鬼”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别出心裁,无人能出其右。
平日赫赫有名的秦广、楚江、宋帝、五官、阎罗、卞城、泰山、都市、平等、转轮,十大阴间之首面对她,往往也要头疼不已,偏偏它们碍于面子不敢对她大肆鞑伐,落个以大欺小的罪名,才是冤枉。
会让诸位高高上的地府掌刑者,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栽在一名乳臭未乾的奶娃面前抬不起头来,自有其因果报应。
追根究柢,还是要怪几位老人家驭下不严,让黑白无常无端勾错魂魄哪!
话说黑白无常按照生死簿上凡间勾魂,相准目标正准备下手,忽然头顶一片雷声轰隆,霎时天地变色,气氛波谲云诡,没两下即大雨滂沱,浇得人间“湿”意盎然。雷公、云母外加东海龙王,三位年龄加起来上千的“老”神仙,皮起来此顽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像久蛰出闸的饿虎,气势锐不可当;其中更以闲散最久的东海龙王,行事最为疯狂。祂根本是拿著鸡毛当令箭了。手持布雨令,它威风凛凛的飘降凡问,卯起来给它一顿翻云覆雨,倒也其乐融融,乐不思蜀。
丰沛的雨量,搅和得天上人间一片“愁云惨雾”一下子海水倒灌;一下子山崩地裂。它玩得开心,凡间可惨哩!
谜样般的朦胧雾气,飘到待在海上准备执行任务的黑白无常处,迅速遮蔽住两位尊者的灵魂之窗,让它们在电光火石间,只感受到眼前一阵“雾煞煞”就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晦暗中,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贝魂的使命分秒必争,稍有时辰延误,世间就少掉一名投胎的新生儿。
找不到苦主又深恐错失良机,无力达成使命,回转阴间交差的黑白无常,差点脑中风。
正急得团团转,暗叫倒楣,脚下远然翻起滔天巨浪,白花花的涛浪,卷驮著一名端丽女子,随波逐流,浮啊沉沉。
没鱼虾也好。只求能有魂魄交差的两员大将,见人如见“再生”父母。大喜过望之余,也懒得确认身分了。勾魂锁一抛,它们直接取回寒汝的魂魄当替死鬼,返回阴间覆命。
阳寿未尽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上了森罗殿,成为阎王爷的座上客,还搞不清楚她是怎么跑到阴曹地府来的。
罢开始,寒汝还能怀抱一颗受异人邀请的旺盛好奇心,在森罗大殿内观光旅游;后来听到马路消息,得知自己是给黑白无常勾错魂的冤死鬼,不得申诉还阳、需在枉死城内做无业游民、孤魂野鬼级的幽灵,当下气得理智尽失,非得做什么以示愤怒不可。
性烈如火的寒大姑娘,脚一跺,便肆无忌惮地破坏起幽冥地府来了。
比猴儿还溜的寒汝,根本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庭的翻版。
十八层地狱试凄赎罪的鬼魂,被她放的一乾二净不说,就连十殿阎王的宝座,也给她用三昧真火烧个精光。凡间不时传来孩童半夜“著惊妈妈号”的哭叫声,福德正神庙的收惊生意更是绝顶兴隆,络绎不绝。
地府在一夕间,陷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浩劫中。
身披官职的鬼神们疲于奔命,倾巢而出捉拿叛离的幽魂。结果是每捉回一个,刚送回来关妥,就被寒汝放走一个。
捉捉放放,数月下来,小小寒汝整到地府之下“神”仰“鬼”翻;她小姑娘头觉有趣,玩得乐此不疲、不亦悦乎,鬼兵鬼将们则疲于奔命,忙到只差一口气爬进棺材躺好,也还投诉无门,有怨无处泄。
跑上凡间闪避“风头”的黑白无常,自知闯下大祸,怕将来东窗事发,诸多同僚怪罪下来,归咎他们这两个让阴问遭受横祸的始作俑者,可能会联合起来把它们拆得只剩两具白骨,监禁阿鼻地狱饱受煎熬,迫不得已,只有顶住项上人头,乖乖来到十殿阎王处,向众位长官告罪。
坦白从宽,隐瞒严惩,是阴间不变的铁律。
老板总不至于看着左右手被各家小表拆卸入腹吧?!
有十殿阎王做靠山,黑白无常像是吃了定心丸,连说带演,将“案发”经过全程转播得精采绝伦,诸位阎王也才恍然大悟:原来让世人谈之色变,唯恐涉足分毫、阴森森的十八层地狱,惹到名唤作“寒汝”的煞星。
在天候不佳、极端失误的情况下,误勾魂魄,钓到的还是娥皇、女英两位神妃的爱女,如此乌龙情事,传出去会无颜面对满天神佛。
何况人死不得复生,寒汝既然庖代,自是没有让她还阳的道理;不要说她在凡间的肉体早给鱼食去,真要找到正主儿,人家也未必肯跟她对调回来。
与其面对诸多同僚的嘲弄及皇、英两位后妃的责难,和顾及地府颜面,让黑白无常的过失成为事实,粉饰太平是唯一的抉择。如此一来,寒汝一死百了就乾脆多了。
要怪,就怪她时运不济、自认倒楣罗!
顶多,十殿阎罗多礼遇她一些,给她一些特别优待就是。
想她大闹阴间,争的也是一个合理赔偿吧?!
本来被寒汝恶行恶状的行为举止再度吓到屁滚尿流,理该绝迹江湖,躲到十八层地狱管辖范围之外避难,以防其他受牵连、被凡间追踪鬼魂的鬼神们追杀的黑白无常,获得阎王们一致“宽宏大量”的“处分”正松口大气,收拾行囊准备返乡度假的当口,阴魂不散的寒汝却气不过阎王处分过轻,轻饶这两个罪魁祸首的掉转矛头,整起“肇祸者”来了。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藏身暗处的寒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让黑白无常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下,舌头被拔、眉毛被削、头发给剃,面在下、臀在上,以倒立行走的畸型姿势在阴间“游街示众”以示惩处。
众王们只有被迫再度正视问题。几次召开会议,结论依然不变。它们坚决官宫相护、弄假成真,就算威胁加利诱,也要把寒汝拐放在阴间,不让她离去、不让她投胎,不让她有机会上告天庭,申诉还阳。
适得其反的寒汝,压根不知她的恶作剧,已让她离回阳的希望又远了一步。犹是小孩儿心性的她,自以为是的把阎王们的纵容,解释成它们在心怀愧疚的情况下,故意任她胡作非为的“歉礼”
睁只眼、闭只眼,偶尔在她“乱来”过度之后,小小的、轻轻地体罚她一下下,阎王们对她真是莫可奈何?
只有天知、地知、十殿阎王跟寒汝知道了。
爱捣蛋的娃儿,长相通常好的让人舍不得稍加责罚。
晶莹剔透的雪肤,几近透明:长长细致的瓜子脸,五官深刻鲜明、搭配的恰如其分;终年一套轻飘淡逸的水绿色凤仙裤装,将她娇小的体态,穠纤合度的勾勒出来;一头像蓝天般绽青的秀发,随性地用金黄色发箍扎住,迎风飘荡,有说不出的娇憨秀丽,令人舍不得栘开视线分毫。
她眼瞳不停闪烁著狡猾灵敏,在每一次转动眼珠的同时,溢出一斛又一斛的整人妙方,总让人对她又爱又怕!
爱,自是爱她美貌无俦,举世无双的绝世容颜;怕,则是唯恐她将恶作剧的矛头指向自己。
在十殿阎罗的管辖范围,拿她没辙是天经地义。
阎王是神,而且只是十名隶属地藏王菩萨座下、食人俸禄的鬼神之首,自然有被她欺负到叫“救命”的时候。
因应之道,便是偶尔将她推出门,让别人为她的顽皮捣蛋伤脑筋,它们才能乐此不疲的跟小顽童斗智斗勇,诓骗她留在阴间,不再妄想投胎转世。
其实要治她的方法很简单。阎王们每每估量被她烦得受不了,就派遣她到地上出“公差”一趟。
依照限期,每完成一项任务可以记“嘉奖一支”满一千个“嘉奖”就有投胎转世自行选择人家的优惠。
不过,若是任务失败,或是完成的期限延宕,就倒扣一个黑点;聪明如各位看倌们,一定会嗤之以鼻如此呆又如此蠢的典章制度吧!
既然没把握完成工作,又投不了胎,乾脆放弃不就得了?管它阎王爱扣几点?
要是您的想法跟当年初入阴间的寒汝一般“没有见识”那您就大错特错,活该要倒大楣罗!
谤据“阴间例律”刻意规避责任,故意或夸大困难,无法完成指派任务者,必须再扣三点。而在阴间,一个黑点是要用两个嘉奖来相抵的。
摆明吃定你的“海盗”集团,你有它什么办法?遇到,也只有跟寒汝一样,做白工,还得笑着替老板数钱--认栽的份。
寒汝闯祸工夫一流,办事能力却低能的可怜。就算她再精明能干,碰到“随侍”在后的监督官兼保镖临门一脚的勤扯后腿,害她无法完成工作,她就永无翻身之路,完成集点的可能。
谁让她是超级的路痴呢?
方向感奇差的寒汝,钻出地底,就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平时,她爱上哪去便上哪去。反正只要她屏气凝神,一心一意想着目的地,就能在眨眼间到达她想去的地方,根本不用她认路。
可是老是利用异能,也会有踢到铁板的一天。
就拿这次的任务来说
“虚无幻境”位于三界之外,根本不受玉帝、佛祖管辖。对凡人而言,它也许随时门户洞开,欢迎世人到访;但是对天兵鬼差来说,她就像是设有千百万个结界的封闭空间,处处阻碍异能侵入,拒绝探访。
这也是连日来,寒汝老是在冀州附近打转,不得其门而入的原因。
此次任务,早该在昨天就完成的。可是截至目前为止,她只得到两腿发酸、汗流浃背,跟累个半死的待遇,至于“虚无幻境”的入口?她可是连个鬼影也没瞧见!
头顶上酷暑的煎熬,几乎让她哀嚎遍野,槌胸顿足的直呼不值。
“哇!不行了,不行了。再不歇会儿,我一定会再死一次。”
当年后羿只射下玉帝的九个儿子,真是太不智了。他应该把第十个也给射下来才对嘛!“一网打尽”的道理,浅显易懂,难道他不明白吗?
栽进多剌杂乱的芒草堆里,她完全被太阳神散发出来的热力打败在地。
“死太阳神,有种滚下来单挑,躲在天上算什么英雄好汉?天哪!热死人了。”抹掉额际一片濡湿,她拧乾手绢,天真浪漫的娃娃脸上,有著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寒汝,起来!”不耐兼压抑的气息,从两道鼻孔喷洒而下,蹬著黄金角靴的大脚,更是毫不留情的踹著她。
“此次行程,你耽搁得太久了。依照阎罗殿法第三千五百六十五条,理应记小饼一只,关阿鼻禁闭五天,你要是再蘑菇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苞在寒汝身后口若悬河,像幽灵般记录寒汝所有修行的鬼神,是名浑身上下不带丝毫暖意、二十岁出头的红发青年。
体格强健,孔武有力。光是全身上下纠结拢起的肌肉,就足以把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蚕丝上衣撑破。
猛悍飞扬的剑眉、街头小霸王般倨傲不驯的狂狷,散发著无与伦比的颓废气息。
如果他的举止不是如此傲慢的话,对他流口水、倒贴的女人,可以从十八层地狱直接排到玉皇大帝的老家去。
长相俊逸到几近猖狂的男子,偏偏有人觉得他的模样生得很“抱歉”寒汝不但将他的话视若马耳东风,甚至连抬眼捧场,以示她有听见他的“警告”都不屑。
“嗤,你没听过夏日炎炎正好眠吗?不走啦!先睡一觉再说。”贝叶般的眼帘,随著娇蛮的宣告缓缓阖上,寒汝兴之所致,乾脆就地打盹,枕起双臂睡起美容觉来。
谁让他的臭嘴比蚌壳还硬?
明知道“虚无幻境”的入口在哪,却死不肯说。活该他要被施以连坐法,不得转世为人,陪她做一辈子没出息的小表。
莫理脑袋瓜里装的全是稻草,一点也不懂得精打细算的真谛!
眼底余缝尽是斜睨,寒汝瞧他的眼神,尽是没良心式的鄙弃。
本来嘛!一般的监督官帮忙小表完成任务的大有人在,偏偏她这位“莫大哥”老是表现出一副“死死道友,不死贫道”、置身事外的可恶模样。纳凉地看待她的工作,随她闯祸、任她胡闹。好像受她牵连,从一品监督官连降七十二级,无法重新投胎、做个小表没啥大不了似的,看了就讨厌。
就算视名利如浮云,也不是这等潇洒法呀!
要不是她确定远自盘古开天至今,都不曾与他有过交集,寒汝还真要怀疑莫理是前辈子与她结有深仇大恨,如今惦著报仇,故意陷害她待在阴恻恻、没有人气地方鬼混的无聊男子咧!
他扯她后腿的时候,真的多不胜数。明明看她快要完成一件任务,到头来却是白忙一场,陷入什么好处也没捞到的窘境,莫理也不肯伸出援手拉她一把,小气到连一向大方(她还真敢说?)的寒汝,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越想越气,寒汝蠕动小嘴,暗自嘀咕一阵,辗转反侧后,睡兴更浓。
阳光炽热到把寒汝的香腮晒成两片嫣红,有说不出的可爱动人。她绝美的容颜,总是让人百看不厌。
莫理刚毅线条的下颚,隐隐抽动,露出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与宠溺,态意打量她的睡姿良久。待收敛心神,他睁起铜铃般大小的“金”光眼,调整站姿,不疾不徐的取出“端”在他怀里、署名“实习孟婆五谷杂粮登录大全”的泛黄册子,边翻,边将视线调回寒汝身上,思忖著她等下会有的反应。
对他而言,寒汝充其量只是个天真的小娃娃。而对付小娃儿,他可是驾轻就熟,自有一套呢!
她越倔强,假装相应不理,他越是要她告地求饶,反过来溺著他、缠他、黏他,主动找他讲话。
带著一颗逗弄的心,翻至第五页--“黑点集结篇”莫理举起朱笔,以缓歌慢舞凝丝竹的速度,朗朗上口“寒汝,于庚午年子时三刻起偷懒,记黑点乙只”
懒散的声调,念到后来只剩下死板板的频率,他目视前方,一张对空气说话的腔脸,乍看之下,还真有著几分明镜高悬、青天大老爷的架势。
莫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恫吓言语,寒汝恐怕也是“听”怪不怪,无以为惧了。睁开一只眼,懒懒地睇他一眼,她依然枕住手肘,气息浅浅地睡著,一副天塌下来,还有比她个高儿的人会顶住的满身闲适。
要是莫理真那么尽忠职守,寒汝被记的黑点根本不只一万。其他被蒙混掉的,不用说,自是他心软,手下留情的成果。
也许这次也是晃点她的,不去理会自然没事。
可是,冗长的静默,带著可疑的阴谋徐徐吹来,容不得她逃避。心存苟且的寒汝,听他呼吸沉稳,后续动作零,憋不住的睁开一条眼缝,想要确认他是讲真的还是在说笑,结果莫理作势题字的动作,让她大为惊愕的弹身跳起,直嚷著不依。
“喂喂喂,住手、住手。有话好说嘛!你干嘛无端端的乱记人家缺点。”一骨碌地冲进莫理怀里,双掌往修行簿上一盖,她慌忙拨开他执朱笔的手,拚命往他身体两侧压去,带著慌乱的俏脸,有些委屈。
“你怎么这样!人家休息一下也不行吗?太阳这么大,晒得我头昏眼花,两脚无力,哪还有兴致去执行什么鬼任务?”
见莫理不为所动,被她扳开的强健手臂再度扬起,想到连日来的辛苦没得到他半点赞赏,还要被记处分,寒汝更是气结。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攀附他的手臂,试图将它挪开,却不得其门而入,反倒因反作用力过大,跌了个狗吃屎。
彼不得四肢烫平,趴在地上的拙样,寒汝保持跌姿,抽抽搭搭、呜咽地抱怨“阎王给的时效早就过了。咱们几时完成任务有何差别?你一板一眼的硬要人家赶路做什么啦?呜你没帮人家找出虚无幻境的入口就已经很过分了!还这般欺负人,人家不管啦!呜”猛地拍开他过来欲扶她起身的手,寒汝跺脚,背过身去卖力大哭。
“好啦!随你便啦!你爱记几个点就记几个点,我不理你了啦!”寒汝豁出去的大吼,哭声震天价响,声势浩大。大有他不认错,她就不理他的气势。
靶情她任务无法完成还是他的错?
莫理被她闹的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她哭得气短,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他狠不下心来弃她于不顾,只得乖乖掏出手绢擦拭她泪痕斑斑的花脸,拨开散布在睑上的青丝,他心疼不已,方寸大乱,恨不得掏心挖肺,乞讨她的笑靥。
哄拐诱骗,莫理求神告奶奶的哄上好一会儿,她才孩子气的拿手背拭去直线掉落的泪珠,更让他啼笑皆非的频频摇头。
真是长不大呀!长不大。
早在几百年以前,初次见到寒汝的瞬间,莫理就已经败给哭功一流的寒汝,任由她欺负糟蹋了。谁教他见不得女人--尤其是眼前这位姓寒名汝的小姑娘--哭呢?猿臂一伸,他硬是将她拦入怀里不给她挣脱,见她不再挣扎,静静地蜷缩在他胸膛,他这才舒缓脸部表情,以一种宠溺的语气说道:“我是为你好。一件任务三拖四拉,你要等到何时才能投胎转世?”
他肯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寒汝就肯依他了。
泪水一收,她数落他道:“还说咧。别人的监护官都会帮忙夥伴尽早完成任务。唯独你,假道学,脾气硬得像毛坑里的臭石头,一天到晚把遵守原则挂在嘴边上,一点忙也不肯帮人家。还怪我!不管,你要是不告诉我虚无幻境的入口在哪里,我就掉头回去,到时候被记五万个大黑点,大家一块倒楣算了。”
赌气的撇开脸不给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寒汝恨恨地想:全天下就只有莫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教训”她,每次不把她气哭,绝不肯帮忙,这次她非扳回颓势不可。
想着想着,她的心意愈发坚定,盘腿往地上一坐,当真当起闷葫芦来了。
全天下最蛮不讲理的动物,都属雌性?
寒汝一身刁钻皮性,可算是女人中的个中翘楚。莫理暗恨到牙龈发疼,也拿她没辙。
好男不与女斗,把她气哭,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苦跟她斤斤计较?
每思及此,莫理的心便萌生退意。直觉想要“礼让”她一点点。孔老夫子不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干嘛非跟她争输赢不可?何况一直以来,寒汝的喜乐,在他心目中都是高高在上,是任何事也无法僭越的。他跟她计较,迟早气死自己。
要不是寒汝像吃了十斤大蒜似的拚命臭著一张脸,死不肯低头和颜以对,原待再哄她两句的莫理也不会再度发火了。
这蹄子是吃定他了是不是?臭著脸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转念一想。寒汝遇事就推诿责任的毛病,真是给他宠坏的。不知哪根神经不对盘的莫理:心一横,骤然板起睑,他恶狠狠地凶道:“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你不反省反省自己的道行有多差就算了,还敢编派别人不是?”
寒汝头壳“累累”似忏悔、似无辜,完全瞧不出反应。积压多年的怨气,让莫理乾脆卯起来“教训”她修理个痛快“你自己说,咱们共事几百年,我捞到什么好处没有?幽冥地府,一佛之下、万鬼之上,权倾一时的文武判官,早该位列仙班了,偏偏为你这个千年祸害连贬数级,成了比小表还要不如的监督官。跟我同期的官僚,最差的都已位列判官,而我呢?升迁无望,投胎无门。偏偏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见愁--寒汝寒大姑娘,也只有我好胆不怕死,肯自告奋勇做你的监护人。嗤!我还真他妈犯贱,尽收别人不要的烂摊子。早知道你这么没心少肺,当初不如放你自生自灭算了。”
暴凸的铜铃恶狠狠的瞪她,莫理不带表情的调转话题,诘问“你现下要掉头回去是不?”
寒汝委屈兮兮的点头,莫理涨红脸,堆起两腮,暴吼:“请便!”转过身子绷紧肌肉,便不再理会她。
老实说,寒汝被他凶得有些无辜,也莫名其妙。可是见素来形影不离的莫理说走就走,毫无情面可讲,她又觉得心慌。
方圆百里,人烟杳杏?!
他明知道她胆小啊!每次都来这套,阴险。
阴恻恻的寒气,逼得寒汝不得不放下身段,主动示好。
心里咒骂他千遍也不厌倦,表面上则涎著一张娇俏年轻的脸,弹身跳起,寒汝决定好女不吃眼前亏的竖起双手,对著他桀傲不驯的背影投降。
“好嘛!好嘛!人家继续兼程赶路便是,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不气,不气,我帮你揉揉。”蹦到他眼前,凝脂的小手在他“浆”过的脸颊上一片揉掐搓抹,硬是拉出一丝柔软的线条来,她满意的替他把东西收回衣袋中,跟著四肢并用,以火烧屁股的速度往前直窜,步行千里。
温吞地把朱笔收妥,莫理素来冷漠的眼眸,难得露出一股疼惜的笑容,莫测高深的尾随在她后头,朝目的地走去。
丢下她?她这辈子想都别想。
抿著嘴,莫理沿路笑着晃进虚无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