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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楚封瓷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沉静如一片深谭:“你死了吗?”
第五涉远舔掉嘴角边一点猩红,扯出一个略显凶残的笑容,抱着他蜷缩在一个十分狭小的空间内:“啊……这点小伎俩还干不掉我。”
事实上,那穿透胸膛的狰狞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零碎的衣物间犹能见到光洁结实的皮肤,致命的箭伤只留下淡淡凸起的红痕。但浓重的乌黑色连成一线,从被刺穿的胸膛,似毒蛇环绕盘旋而上,停在锁骨处不动了,蛰伏于阴暗中窥视着。
然而第五涉远却只字未提。
他快死了。
箭支上炼着见血封喉的剧毒,可惜被第五涉远变态般的体质压抑住了。然而即便这样,身体也在不断的遭受破坏与重组,被滞塞消融的毒素缓缓接近心脏及大脑,一旦侵入,便药石无医了。
第五涉远却依旧兴致甚高的样子,向楚封瓷靠近,附在他耳边问:“你猜我们现在在哪?”
楚封瓷难得沉默了片刻,轻轻嗅闻四周透过屏障传来的一缕清香,顿时蹙着眉:“我们还在那个神殿里?”
这会第五涉远真的惊讶了,他狭促的笑着,手上调整了虚操器,面前浑浊的屏障散去了白雾,变成清晰的透明壁垒,可以看见外面威严古朴的神殿,和那个父神垂眼看着爱丽丝的悲悯目光。
与此同时楚封瓷便听到外界悉悉索索的传来声音,开始还很模糊,后来越发清晰。正是那个父神在与爱丽丝说着话,所用的语种是他未曾听过的,非常拗口繁琐的卷舌音,却能隐约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聚精会神的揣摩着,没听几句,又被第五涉远扯去了注意力。
“你怎么知道我们还在神殿的?”
楚封瓷闭目不言。
第五涉远笑眯眯的念着楚封瓷的黑历史,那两个字在他的舌尖缠绕着,分外温柔缠绵:“楚楚——”
楚封瓷:“……”
你越叫,我偏不和你说。楚封瓷磨着一口白牙,一个字都不往外蹦。
第五涉远大概看出他真恼了,靠在透明壁垒上盯着楚封瓷不动弹,乌黑的眼睫敛起,下面深色的瞳仁轻轻转动,在楚封瓷身上各处巡回摩挲,仿佛要将这个人的身形都勾勒进脑海里。
那眼神很专注,却不让人觉得窒息和难受,楚封瓷却突然绷紧了身子,靠了过来。
这里的空间很狭窄,两人原本就是擦肩碰着的,于是楚封瓷动作也不大,却像直接投进了第五涉远怀里一样。
第五涉远便很满足的抱住了少年的腰身,还没出口调戏,就猛的“嘶——”了一声。
楚封瓷按住他的伤口,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淡漠的疏离,语气非常有礼貌,却不知为何让人恨的牙痒痒的。
“第五先生,我对我的人身安全产生了强烈的担忧,我们能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吗?”
楚封瓷看不见没错,他无法依赖眼睛来得知第五涉远伤势的轻重,但在箭支穿透第五涉远胸膛时,有大片温热的血花沾染到他脸上,并且血液潺潺从伤口涌出,流失量大到恐怖的程度,这都是他已经感知到的信息。
可是第五涉远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死气,让楚封瓷难言的焦躁起来。
要快点离开这里。
楚封瓷干脆利落的做出决断。
第五涉远眨了眨眼睛,看起来颇为无辜的样子:“啧,没人会发现的……”
“那刚刚呢?”楚封瓷突然尖锐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心中的急切和恼怒。他皱起眉,有种难言的失落:“刚刚你也是这么保证的,可是我差点死掉了。”
第五涉远耸肩,肌肉被拉出一个很漂亮的弧度:“这不没事……”
“你快死了也算没事吗?”楚封瓷难得生硬的打断了别人的话,紧紧的咬着牙齿,一点腥味从口腔中渗出来。
“我不想欠你一条命。”
第五涉远呆若傻叽了一会。
最后他直起身来,不再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反而分外认真的抱住了楚封瓷,声音低沉,仿佛一下子就成熟了起来:“我不会的。”
“在我找到我的同伴前,我不会死。”
环绕住他们的透明壁垒光芒又更亮了些,在第五涉远说出更煽情的话之前——低醇的男声及时打断了他:“在我们到达前请代我们照顾这个麻烦的队员,十分感谢。”
这段话大概出自一个十分正经严肃的人,语气中满含冰冷严谨,是十足的不客气,却因为气场太盛的原因,倒不让人反感,而后面那人突然的插话,更显得这位发言者气度非凡。
后面□□来的那人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第五涉远你个智障!”
楚封瓷微妙的沉默了,尽量低下头以免自己露出赞同的表情伤了第五涉远一颗少男心。
“陆前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小第五刚才可是要和我们山无陵天地合找不到我们不能放心撒手人寰啊哈哈哈哈哈,这份真挚的感情我就收下了小第五你放心去吧。”这次声音倒是很熟悉,楚封瓷回想了一下,把他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乐正禹前辈”对上了号。
第五涉远面无表情:“是啊不能和前辈们一起去死我真是死不瞑目啊。”
在“讨厌啦人家才不要和你殉情”和“小第五是不是觊觎本尊好久了”的魔性伴奏中,突然传出两声沉闷的巨响,“咔哒咔哒”的声音听的人一阵牙酸。那边瞬间安静的和死了一样,过了一会才传出那个冷淡优雅的男音“抱歉见笑。”
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楚封瓷“……”等等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他深吸一口气,有点无奈的问第五涉远,重点抓的十分之准:“刚刚你的前辈们是在……旁听?”
好险把偷听那个词咽下了。
第五涉远一脸正气凛然,犹如春日里绽放的一朵百合花:“他们是在监控啊。”
“……前辈们的责任感挺强的。”==楚封瓷委婉的表达着自己的敬佩之情。
“因为这是副队的防护蛋,所以他害怕我们在里面乱搞。”
因为副队的远程防御类虚操术是整个兵团内除了队长之外最好的,从前和前辈们执行任务时就被这样辅助了好几次,有一次乐正前辈跳脚表示副队监视他们是侵/犯*权的,强烈要求撤除,被副队一句话淡淡顶回去了。
“我怕你们在里面乱搞。”
于是乐正禹只好悲愤的任由视/奸,以证清白。
那场景不知为何让第五涉远直至今日都记得十分清楚,在他黄暴语翻译十级的天赋下,一直把乱搞当成打架的代名词,于是今日就一脸正直的和楚封瓷科普了。
楚封瓷:“……”
显然楚封瓷是知道乱搞是什么意思的,于是为了逃避尴尬,他也发挥了找重点十级的能力,问:“刚刚被一箭刺破的就是你的防护蛋?”
第五涉远:“……是啊。”
“所以我们现在能安然的交谈了这么久,真是应该谢谢前辈的保护。”楚封瓷这么说着,露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意蕴和……嘲讽。
第五涉远:“……等等我也是很厉害的。”
“嗯,厉害的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第五涉远烦恼的说:“那个父神简直敏锐到出乎意料啊,果然我和副队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差距。”
他口中这么说着,语气执拗。仿佛患上了所有天才都有的通病——有着被打败之后的失落和不甘,正在心里深深发酵。被第五涉远“演绎”的十分传神。
是的,“演绎”。
交谈还在无比和谐的进行着,仿佛什么也没变。第五涉远苦恼的自言自语,那层一切安然的假象下,却是第五涉远阴鸷的眼。
他锁定了爱丽丝,黑色的瞳孔中是翻腾的血浪,一切暴戾和残虐都被锁在那双阴暗的眼睛中,负面情绪满当的几乎要侵泄而出。
他的防护术比不过副队,但是还没有差劲到毫无预兆就被打破的地步。
在周围的空气分子都被他精密掌控的情况下,却突然出现了一道恶念附着在防护壁上,而那支箭支就毫无悬念的穿破了恶念附着之地,打破了防护壁。
那道恶念所对应的位置,是楚封瓷所站的地方。
那道恶念的来源,是爱丽丝。
她想杀了楚封瓷。
第五涉远眼里的暗色越发浓稠起来,像亡灵出没的血海,化不开的阴冷和杀意。唇上慢慢挂上了诡异的笑容,正如凶残的怪物,要将底下那个一脸天真浪漫的小女孩,抽皮剥筋。
第五涉远不是兵团内最好战的,却是其中最嗜杀的。
他的手段几乎可以称的上“残暴”,让他接手处理的战斗最后都会变成人间地狱,尸骨成堆。戾气一被激起来连队长都觉得棘手,同伴都想去求一下心理阴影面积。心性凶恶已经远超过了正常的水平,不是“好斗”两个字就能概括的。
队长一向头疼队里的弱智儿童,第五涉远刚入兵团的时候还觉得他就是一坨牛粪上那孤傲的白莲花啊,结果后来证明第五涉远就是一丘之貉,甚至比其他牛粪还要“芬芳扑鼻”一些。
证据就是队长对别的队员采取“潜移默化”,对第五涉远却是强制限制,对热爱放飞自我(……)的佣兵团来说,实在是历史上的一大创举。
第五涉远很少领情。
平时他一旦疯起来,就算有队规压制,也少不了伤亡惨重。
刚刚副队突然开口说话,说起来内容是交代楚封瓷照顾一下他这个重伤患者,而实际上的意思是想表达——你小子给我冷静一点等我来,敢捣乱老子废了你。
就是这么委婉凶残的副队式关心。
这次的情况却截然相反。
第五涉远不像以前是为了兵团勉强压制,他这次做出的退让简直是质的飞跃,不仅没有大开杀戒,还把自己暴戾的情绪都掩藏住了,以免被那个少年发觉。
他清楚知道楚封瓷不会因此对他心怀芥蒂,却由衷的想把一切危险元素都放的离他远远的。
于是他把全部的恶意都收拾了一下,尽情的把仇恨值全都放到爱丽丝身上了。
却不露出一丝给旁边的楚封瓷看出端倪。
这大概也算欺骗——?
就像当初队长被他欺骗,收进来前以为是白莲花,收进来后发现是白莲花下的那一滩烂泥一样。
不过没关系,木已成舟。
第五涉远笑的更加灿烂了。
楚封瓷觉得背后一凉,拧着眉想不出原因,又想到这个“父神”手段不一般,再待在这个神殿里总怕出什么幺蛾子,便想和第五涉远说出去的事——
爱丽丝软哒哒的声音就很清晰的传进来,一字一句想听不清都难。
“……那人想杀了我,然后他旁边的傻子救了我,不过是看我长得好看才不忍心呢。”她卷着自己的金色卷发,天使似得面容带着诱人的娇憨,双颊红扑扑的仿佛能捏出水来,真是说不出的可爱,然后她却带着撒娇般的尾音,吐着苦水。
“外面的人就是奇怪,杀人狂、抢劫犯、黑心商人,就连那些人贩子看见我都会心软呢,可惜他们那恶心的嘴脸我早就看清了,还对着我装有同情心的好人,”她抖着肩膀笑起来,仿佛站在花田中的少女,纯净而天真:“不知道是假悲悯呢,还是他们的悲悯只分给少数人呢?”
楚封瓷静静的听着她的话,眼睛向着她的方向看去,噙着一抹笑听她说完那些嘲讽世人、“大智若愚”的话。
爱丽丝大概也没想到被她嘲讽的对象就悬在头顶看着她,她以为楚封瓷和第五涉远大难临头早已自顾不暇,夹着尾巴逃了。对父神更加敬畏的同时,也相信有父神在没人做的了妖。
高台上的白袍男子,终于露出了一个悲悯慈祥的笑容,他面容非常平凡,泯然于众人,属于过眼几次也记不住的类型。但这一笑却让人十分安宁,犹如重新回到母亲怀抱中的安逸平和:“爱丽丝,你做的很对。”
“不能视众生为平等的人,和污秽的恶魔、未开灵智的畜生一样,都只会给世界带来危害,只有消灭了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世界才会重归和平。”
第五涉远:“……”
楚封瓷:“……”
爱丽丝仿佛受到上帝的洗涤,整个人都露出陶醉的神情,用敬仰的目光看着台上的“父神”,恨不得分分钟献身以表达自己的臣服之心。看的第五涉远简直要患上那个名叫“尴尬癌”的广大人民喜闻乐见的病症。
楚封瓷“望向”第五涉远,平静的开口:“我想问你一件事——”
第五涉远果断回答:“我一点不觉得你做错了,你聪明善良机智果敢实在是我辈青少年之楷模,何况你根本不是为了她长得好看才救她,明明是因为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是她不懂得欣赏——对了你真的喜欢那一类型的?”
楚封瓷:“……”刚刚好不容易营造出的一点正经的氛围硬生生消散了。楚封瓷哭笑不得的问:“我是想问你,刚刚那些话,是……”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措辞,最终缓缓舒出一口气“是副队长故意让我听见的吧?”
默默在星舰上控制着防护蛋的副队长:“……”
他面目沉静,不露出一点尴尬,不动声色的插话:“他们说了你很多坏话。”
第五涉远:“……”
副队身后认真操控星舰寻找方位的乐正禹和陆慈唐:“……”
等等副队你的画风不对啊!这话怎么像去找老师打小报告的小学生一样,充满了拙劣的栽赃陷害和“我把道友推出来你捅他不捅我”既视感!
楚封瓷失笑。
“我认为她说的很对。”
副队:“……”
“因为美貌、年幼、天真……甚至于凄惨的身世,所以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同情之心,更容易让心里的天平倾斜。”楚封瓷和煦的说,看上去十分斯文败类……十分符合他口中那个让人“天平倾斜”的标准。
“可是以此来讽刺伸出援手来帮助他的人。”楚封瓷轻轻叹了口气:“实则更低劣、更卑鄙……更让人可怜了。”
他的话在说到“可怜”那两个字时,微微压了下音,让少年清朗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而给人十分奇妙的错觉——让人先是觉得好听,再是感觉脊背一凉,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一般。
防护蛋里,传达着来自数万光年外的陆慈唐的感慨。
“……真是实力嘲讽啊,咳。”
爱丽丝和“神父”祷告完后,雀跃的跳上了高台,整个人虔诚的跪倒在他面前,然后膝行数步,将金色的柔软卷发枕在白袍男人的膝盖上,让他用那双干枯的、瘦的如皮包骨般的手,一点一点梳理着她的头发,像揉着一只乖巧的宠物那样,手十分平稳,间隔的速度一致,看不出欢欣,也看不出厌恶。
第五涉远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幕,联想到美女和野兽,整个人都被八卦震的精神了。
他充满恶意的回想起那个女人——爱丽丝的母亲茱莉亚,残忍的杀掉了自己的丈夫,最后在绝望和幸福中自杀的模样。
她的死亡也只是所谓“父神”千千万万策划的戏幕中的一场,这么说来真是一个少女和血海深仇的仇人相知相爱的坎坷故事啊,虽然现在还是甜甜蜜蜜黏黏糊糊的剧情,可是故事进展到这里了,肯定马上就要变成得知真相后的虐心大戏了……第五涉远思想转了几个弯,被乐正禹带着看言情剧的坏处就出来了,老是想到一些不着调的方面上去,脑洞简直突破天际。
楚封瓷虽然没有看到第五涉远荡♂漾的表情,但总觉得他情绪有点奇怪,说不出是正面还是负面,想了想还是发挥了难得的同胞爱:“你怎么了?”
这时候第五涉远心中脑补的大剧已经进入到□□,听到楚封瓷的声音,顿时分不清戏里戏外,分外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背锅?”
楚封瓷:“……?”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自告奋勇来专门(……)负责监听楚封瓷和第五谈话的乐正禹以头抢地,呲牙咧嘴的表示刚才就算被副队打一顿也一定要及时争取到这个岗位啊,这才这么会没听怎么连孩子都有了?
对了孩子谁的?小第五的?
乐正禹自行放飞想象,脑海中出现一个更小、更可爱,头发和瞳仁都是黑色的小男孩,小男孩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他,开口就是:“爸爸~”
乐正禹一抖。
孩子转身投进队长的怀抱中,喊:“妈妈~”
乐正禹二抖。
队长带着神圣的微笑,漫不经心的一撩刘海,露出半张充满了疤痕的脸:“我什么都毁了,小禹,我只有你了。”
乐正禹三抖。
第五涉远悲愤的冲出来大喊:“队长!乐正前辈!你们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
乐正禹四抖……被陆慈唐一巴掌糊了后脑勺,糊完之后还担忧的说:“不就让你窥探下后辈的私生活么,别把道德底线放那么高啊,再害怕也不能把自己吓出癫痫来,你屁股挪开让本大神手把手的教你……”
这边两个为老不尊的前辈已经开始一本正经的讨论第五涉远的私♂生活。那边楚封瓷也被第五涉远骤然说出的话吓到了,强行忍住了冲上去在他面前比手指测智商的冲动,打算摆出一些自己发现的线索,来作为他们合作之路开始的良好第一步。
“你有问过我,我是怎么知道这里还是神殿的对吧?”楚封瓷静下心来,退后了一些,与第五涉远保持距离方便两人交谈。
楚封瓷脊背伸的很直,以至于他虽然是蜷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却给人一种昂首挺胸的感觉。光看相貌,大概因为年纪小,还是有些因为五官精致而雌雄莫辩的美丽。但他不知道从哪里撑起的气质,行云流水恣意放浪,很容易就让人把他摆到与自己相同的位置,认真倾听他的意见想法,而不是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和一个只有脸能看的玩物。
这样的效果在第五涉远身上简直有双倍加成,他看到这样的楚封瓷,第一想法是:哎呀,好看!第二想法是……,没第二个想法,人家已经正正经经坐着,认真倾听楚封瓷要说啥了。
“我们第一次来到这个神殿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爱丽丝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那种香味不是广义上承认的那种,就像草木被焚过之后,发出的那种焦香。”
第五涉远身体各方面素质都要比楚封瓷优秀上很多,嗅觉自然也是反应灵敏的顶尖水平,他回想了一下,很确定的说:“我没有闻到,如果爱丽丝身上有那个味道,我就算不引起注意,也一定会记住。”
楚封瓷露出揶揄的笑:“因为你没有喝过三舌品雾。”
第五涉远:“……那是什么。”
“失传了七千年的古茶之一。”楚封瓷一口道出了这了不得的来历,倒没有卖关子:“爱丽丝身上的味道来自于三舌品雾的伴生茶草木荣枯,服用过草木荣枯的人只要来到有种植三舌品雾的地方,那种沉积在肌体中的芳香就会渗出来,男性少有,但女孩子,尤其是纯洁的少女,那味道想让我忽略过去都难。——当然,要闻到这种芳香,也必须要是喝过三舌品雾的人。”
“三舌品雾很难种植,而且种的越多成活率才高,我估计只有神殿里种植了,所以当我又闻到这种草木香时,大概就说在神殿,用来诈你好了。”说到最后,少年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看得第五涉远只觉得春天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第五涉远略过了“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明明很狼狈是怎么喝过三舌品雾的”这种会让他注孤生的问题,只百无聊赖的皱眉:“可是他喜欢喝什么茶我可没兴趣。”
“这大概就是一个关键点。”楚封瓷认真的说。“来自于三舌品雾和草木荣枯的特殊特性。三舌品雾不是传统的好茶,而是毒茶,有的人受不住就直接送命了,有的人摄入后会变得暴躁、易怒、好战。”
第五涉远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脾气不好,一定是因为不小心错喝了这种茶。”
正在旁边暗搓搓的听着楚封瓷小课堂的乐正禹:“……”不!你脾气不好那是天生的!绝对是血缘关系和家庭环境问题,不干人家古茶一分半毛的关系啊!
乐正禹吐着血,楚封瓷毫不知情的否认了第五涉远的因茶暴躁论,接着说:“不仅如此,草木荣枯也是一种毒茶,会让食用的人麻木、懦弱……乃至丧失自我。如果有人喝了那株草木荣枯伴生的那棵三舌品雾,他就会追随吞了三舌品雾的人,效用明显的话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说起来非常邪门。”
第五涉远眯了眯眼睛:“我就说,一个人的虚操术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同时控制这么多人,原来是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再追加暗示就容易多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封瓷过来敲了个爆栗,满脸黑线的纠正:“那不是下药,是煮茶,下药怎么能和煮茶混在一起的?”
第五涉远一脸懵逼,心想这就是茶道师的威严么?哎呀真是软萌萌的威严……
“虽然不确定这个星海之市中有多少人中招,但想必不是少数。”楚封瓷敲定结论。
第五涉远仿佛在考虑终身大事般郑重的思虑了一下,开口:“楚楚,我觉得我肯定是啃了那个草木荣华,而你喝了它配套的三舌品雾,这病有治的么?”
楚封瓷:“……没关系我们好像和别人进来的途径不一样。”根本没有什么饮品享用时间好吗?
“可是我喝了你的君山银针啊。”
“……”
“你也有喝啊。”:)
“……”怎么就忘了这茬了。
“你还说味道怪怪的,搞不好真的中枪了。”第五涉远摆事实讲道理,就差后面一条狐狸尾巴跟着摇了。
“……”楚封瓷后悔,当时怎么就跟着喝了,只好宽慰第五涉远:“反正这个解药做起来也很简单,药性一会就下去了。”
第五涉远是那么好哄的吗?他缠着楚封瓷要所谓解药的药方,楚封瓷被缠得没办法了,迟疑的说到:“黄山毛峰热饮,再迅速喝下一碗冰糖雪梨就好了,这个是治疗草木荣华后遗症的。”
黄山毛峰是什么?名茶之一么?
黄山毛峰可以慢慢找,可是冰糖雪梨却是听得懂的——这道甜点历经了几万年不倒,在星际时代也完全存活着,并且已经演变成了只有十二三岁小鬼才会吃的甜食。让第五涉远挑起眉一琢磨,要不要和小孩抢零嘴吃……
几万光年外的乐正禹无声的笑到岔气。
副队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笑的前仰后合的模样,微微敛了目光,看来是自己出去游历太久都让他们遗忘了被暴君统治的时光了。
陆慈唐惨不忍睹的扭过头,以免接下来的血腥场面触动情怀……让他不可抑制的大笑出来那就惨了,他只想看会热闹,不想和乐正禹这个智障去殉情。
乐正禹的那边简直是悲惨世界,与之相比楚封瓷和第五涉远前景一片大好,诡异的星海之市抽丝剥茧,最后出来的结果,也不过是让人啼笑皆非罢了。
两人商量着是继续潜伏,还是出去寻点黄山毛峰、炖点冰糖雪梨,将外面那群人都给渡了,让他们快点跑不必肖想这海市蜃楼的宝贝了。
最后一商量,还是静观其变吧。楚封瓷不知是因为在帮人上吃了亏,还是天生性子淡漠且懒,宁愿待在这个神殿里不动弹。第五涉远更是答应的爽快,他本来就是想留在这里看一出美女和野兽的魔幻开年巨制的,身上带着伤,不方便走动,就光明正大的抱着楚封瓷当抱枕看戏。
楚封瓷:“……”现在反悔应该还来得及?
神殿的门前却传来喧闹的声音。爱丽丝一下子从沉醉中惊醒,带着一点仓皇和紧张,似乎有点害怕被人看到自己亲近父神的样子。
幸好,那嘈杂之音还在很远之处,正慢慢移近着。
神殿附近的守卫其实并不太多,毕竟父神才是最安全的屏障。白袍男人神色安详,闭目养神着,有一种由内至外的苍老之感。
爱丽丝小动作频频,脸颊憋的通红,终于忍不住禀告了她的父神。
“就让我去一下……我就去看看是哪个贼人这么大胆。”她的眉梢吊起,灵气十足,性格娇蛮却不惹人厌,充满了年轻、亮丽的气息,像初生的朝阳,和那个面容还是中年却已如夕阳薄暮的白袍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只干枯的手掌从爱丽丝头上慢慢挪开了。
“去吧。”
男人这么说。
于是爱丽丝起来了,身后展开了她的小翅膀,洁白的羽翼看上去柔软又惑人,扑闪着飞出了神殿。
白袍男人看着爱丽丝的背影,很久没有移开视线,呆呆的凝视着视野消失的尽点。
没有一丝杀气,白袍男子的表现实在太正常了,就是也有些太迟钝了,一点生气没有,活像个死人。
第五涉远却有一种遇到对手的感觉。他眯了眯眼,刚刚那么一瞬间,突然就福至心灵,看透了这个白袍男人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孔下一颗偏执而残暴的心。
简直和自己一样就是个每天想着毁灭世界的疯子……唯一的不同点就是,他现在已经很少想了(严肃脸。
更出人意料的是,这个人非常想要杀掉爱丽丝。
就如同第五涉远,他清楚的明白自己对爱丽丝动了杀心,只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深埋进心里掩藏起来了。
而这个父神,他也对爱丽丝动了杀心,不过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以迟迟不肯出手毁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第五涉远一点都不介意帮他认清自己。
他扯出一个苍白残忍的笑容,像是中世纪颓废败落的贵族,又像出刃的刀锋上的锋芒,毫无感情嗜血而致命,带着奇异的、非常吸引人的矛盾气质。
一具身体飞过了几阶台阶,重重滚落在地上,摔到了神殿里面。从他背后沾上层层尘土还脏兮兮结着血痂的翅膀来看,是星海之市的人无疑。
楚封瓷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身体被强扯到即将崩溃的极限,刚想凑个闲把睡眠补回来,就被“砰”一声巨响吵醒了。
第五涉远凑过去,两只手掌将他耳朵牢牢捂住了,示意他别担心,继续睡。
楚封瓷实在太累了,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被妥帖的照顾了,于是又重新进入梦乡,睡眠效率非常高,一点时间都没浪费,比起之前警惕的样子判若两人。
白袍男子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好像看不见面前发生的闹剧,也看不见打破了神殿宁静的引路人,他像是最完美的机械,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设置好的完美无瑕的攻略,而他永远不会擅自更新。
那个引路人艰难的爬起身来,捂住胸口不断的咳嗽,好像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一般。
第五涉远一看脸,“啧”了一声,想吹声口哨庆祝一下两人再聚首。那还真是个熟人,是第五涉远少数能记住名字的那几个。当初带领他和楚封瓷走进星海之市的引路人诺佩尔。
他现在非常狼狈。
手一抹唇边因为磕破了牙而涌出来的血液,他都不敢看那台上的“父神”一眼,深深的行了个大礼,撸袖子冲出去再战了。
这样就没了?
第五涉远摸着下巴。
他还以为诺佩尔会跪下来祈祷神明赐予力量之类的,要不然刚刚被打回来了,现在再去一趟不还是会被打回来?
难道有什么秘籍?
还是说引路人的力量来源就是瞻仰下“父神”的遗容?
这些个理论没站住脚,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诺佩尔又被打了回来,这次飞的更远,一下子落在“父神”的几步前,清晰的听到了骨骼“喀嗒”断裂的声音,翅膀也塌了一只,怎么也扇不起来了。血从嘴里“哇”的一下涌出来却硬生生忍住了又咽了回去,形容凄惨。
他不去看父神的表情,慢慢回身挣扎着站起,却又有一个小身影被踢了进来,正好压在诺佩尔的腹部,诺佩尔眼前一黑,嘴里最后吐出一口鲜血,颤颤巍巍的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一声没吱,彻底晕过去了。
爱丽丝被扔的七荤八素,她武力值也不算很高,挨了两脚就疼的要死,特别想找人给自己撑腰。
当看见打自己的两人走进神殿时,爱丽丝大喊了一声:“滚出去!”像一个捍卫领土的小兽,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来人立马露出了熟悉的脸庞。
第五涉远:“……”
他都要以为自己的人设是活泼开朗善于交际了!
这种全世界的人我都认识是什么错觉!
差距就有死宅和现充那么大啊!
走进来的正是徐秉欢和杨俊。
徐秉欢垂着眼睛,不是很高兴的模样,看着爱丽丝和诺佩尔,眼中有着黯然和不忍。旁边杨俊变化很大,最开始还是花架子奶油小生的形象,现在皮肤还是一样的白,却有了一丝狠气和血气,估计手上是沾过人命的。身上的肌肉也不止是看着好看了,非常孔武有力。其中的艰辛处,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此时他架上了第三代激光分解炮,扛在肩上,姿势十分不标准,却很凌厉,让人无法怀疑他的实力。
杨俊确实有两把刷子。要不然一个废柴,就算环境再逼迫,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脱胎换骨,扛起了保护自己和保护……主人的责任。
第五涉远却是看得尴尬癌复发。这次病情来势汹汹让他束手无措。
拿着对方幻境中幻化出来的武器对准幻境创造者,这个主意是多么的……有创意啊。
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给干掉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听起来还真是能入选年度十大悲伤笑话_(:3)∠)_
白袍男子始终面色表情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