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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华拉着高炽急匆匆回去,回到屋里才觉得惊魂甫定,钱嬷嬷在屋里,没有去观景阁,见她脸色不好,也吓了一跳,想要唤医正过来,却被张昭华拦住了:“没事,劳嬷嬷给我熬一碗热即好。”
她躺在床上,背后出了一身汗,肚子倒是没有疼痛,躺了一会儿也缓过来了,对高炽道:“刚才在观景阁上,有人推了我一把。”
高炽“嗯”了一声:“刚才人是有点多,推推搡搡,想来是不注意。”
张昭华就道:“如果我说,那人是下了狠手推我呢?”
高炽不太相信:“胡说,你怀着孕呢,谁敢下狠手推你,难道不要命了吗?人群之中,谁也顾不上谁,挤挤挨挨一片,擦着碰着了,都是无心之失。”
张昭华暂时息声,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自己站在一排小宫女前面,大家都是抬头看烟火,便是有推闪着的,不过是玩笑罢了,而自己背后那一双手,分明是用了十分的力气,而且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若非前面是一块倾斜的地面,而高炽也恰好伸手捉住了她,那她指定要摔落在地,而且一定是肚子朝着地面。
肚子朝着地面是什么结果,张昭华摸着肚子一阵心悸,她不比平时了,如今是个怀胎的孕妇,而且刚刚显怀。
是谁要下这样的手,她分明感觉这手还很粗实有力,而且也的确使上了力气,她不惮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这个人,这个人确是想要她一尸两命的,只是计划似乎并不周详,倒像是临时起意一般,若是经过仔细筹谋的话,这一把应该算准了让她倒地才是。
可是,话说回来,今晚在观景阁上宴饮、放烟花,也都是临时起意,并没有说提前通知的,那么这个人,计划在此时发动,倒也像是抓住了机会。但现在的问题就是,是谁要害她?
她怀上这个孩子,是碍了谁的眼睛?
王府之中总共这么几个人,扒拉来扒拉去,张昭华都想不明白是谁要用这般拙劣的办法来害她。说拙劣,因为这样的计谋实在是简单粗暴,根本见不出任何手段,她知道永平、永安做局的本事,不可能如此不堪的。
她想来想去,头又疼了起来,知道今晚是难捱过去了,还是遣了钱嬷嬷去请了刘医正来。刘观把了脉,也没有开方子,只是下了两针,张昭华才缓缓睡着了。
早上醒来果然就见到了王妃,知道昨晚上喊了医正来的事到底教她担心了。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张昭华屏退左右,将昨晚上的事情一字一句说了,半分没有隐瞒,说的时候连自己手上都出了一层汗,何况王妃,早已经是神色悚动,手中的帕子也捏成了一团。
“好孩子,好孩子,不要怕,”王妃宽慰她道:“这个人待我揪出来,绝不姑息,当务之急是这园子恐已不是休憩之所,你且先行回去府中。”
府中酷热难耐,张昭华自然不想回去,便央求王妃在园中多待些日子,想来之后有了防范,应当不至于再被算计,而且她也想查明到底是谁要暗害她王妃本来不允,只是后来又想到了什么,便同意她在园子中多待几日。
这一日原是和永平几个说好采摘荷花的,因为瓮山泊一带多植荷花,周围水田种植稻谷,湖旁又有寺院、亭台之胜,风景优美、山水俱佳,酷似江南风景,时人有西湖十景之誉。几日前燕王就遣人从湖中借了十几条民船,让不会凫水的宫人们都坐到舟上采莲蓬。
每个舟上都有一个公公或者管事坐镇,这些管事就是留守在园子里看管东西的,自然熟悉这瓮山泊的水路,万无一失。每个小舟向不同的方向开去,公公们都知道哪里能摘到又大又好的莲蓬。
张昭华和王妃走过去的时候,永平和常宁两个已经坐了船上去游逛了一圈回来了,船上全是她们摘的莲蓬,其他几个宫人都没个坐的地方,每个人手上都抱着莲蓬,把岸上看风景的永安和张昭华笑得花枝乱颤。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原来是燕王和三个王子也过来了,他们在阁子里听到水泊欢声笑语过耳穿庭,也闻声而来,尤其是高燧,见到美人采荷,也是兴致大发,一口气吟了几首诗词出来,最后也忍不住跳上船去了。
张昭华看到高炽坐在一边,便从筐子里拣择出一支莲蓬出来,剥了莲子盛了一盘子,准备端过去给他吃。等走到近前了才发现高炽凝神望着湖面,只不过凝神的是一处地方。张昭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四五个宫人乘舟荡水,一路采摘莲蓬而来。
这原也没什么的,只不过小船之上,为首的那个姿容曼妙,一手摘着莲蓬,一手端着花盘,且看她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端地是个美人胚子。
张昭华自然是认识她的,这便是昨天认识的名唤香韵的姑娘,在一众宫人之中,衬地越发美丽,果然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张昭华慢慢退回座位上,默不作声地打量高炽,等过了一会儿这小舟渐渐荡远了,高炽才低下头来,也捉了几只莲蓬,一粒一粒剥出莲子来,放在面前的白瓷小碟之中,等堆满了之后就让王安送了过来。
张昭华见王安朝这边走过来了,就起身回了园子,一盘莲子就给了含冬几个吃了。她倒也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在草堂里走动了一会儿,她有事情要想。
不一会儿钱嬷嬷急匆匆过来了,带着棉袍,一边给她穿上一边说责含冬几个不知道伺候,张昭华道:“不妨,是我让她们在后面缀着,不跟过来的。嬷嬷,我有事要劳你帮我打听。”
她顿了一下,徐徐道:“世子有个奶娘,可能就在园子里。”
还记得第一天过来,进膳的时候上了一盘麻辣兔肉,永安说这东西高炽小的时候有一阵喜欢吃,这件事情居然只有永安知道,而王妃都不知道,可见这菜的确是迎合着高炽的口味来的,只是做这菜的人,似乎对高炽小时候的口味了如指掌,却不知道他如今已经是偏爱清淡的,而不嗜辛辣了。
如果高炽不说冯氏的事情,张昭华也不会猜到奶娘的身上去,按皇子长成之后,奶娘就不得再服侍的规矩来看,高炽的奶娘,也是在高炽长到一定岁数的时候,被遣走的。
至于遣走去了何处,鉴于冯氏就是埋骨在此,张昭华觉得高炽的奶娘很有可能也是被遣在了这里。
“还有一个,”张昭华敲了敲手指道:“那个叫香韵的姑娘,我觉得有些古怪,她不像是管事婆子养出来的女儿,你也替我查一查。”
钱嬷嬷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而且她非常有技巧。
山下有集市,特别是七月,一连七夕、中元,不多时也要过中秋,所以集市特别热闹,人来人往地,钱嬷嬷带着湘官和珊瑚几个,招了园子里七八个宫人,一同下山采买去,这些姑娘们都年纪小,平时也被园子里的管事婆子拘束着,没怎么出过山,如今跟着钱嬷嬷出去,一个个快活地和百灵鸟一样。
“我看看你们都买了什么,”张昭华饶有兴致地拿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瓷碗来看,“这是豆芽吧?”只见碗里面有平平实实大半碗土,上面长了一寸左右的嫩芽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五谷发出来的芽,细细嫩嫩的,用红绳子系了三圈,看起来可喜的很。
湘官嘻嘻哈哈道:“这个说是叫种生,又叫五生盆或生花盆。将绿豆、小豆、小麦等浸于碗中,等它长出敷寸的芽,再以红、蓝丝绳扎成一束,巧芽就跟这个差不多,只是要提前七天泡上,长出豆芽来好做做巧芽面。”
巧芽就是豆芽,如今的豆芽面也好吃,看样子湘官是念念不忘了。
张昭华又揭过一个盖着盖子的盘子,一看就笑道:“这不就是大吉事盒吗?”里头五种干果,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拼成了果盘的,虽然比不上府里的大吉事盒种类繁多,但是胜在新鲜。
“虽说山路难行,但是山下的集市倒还热闹。这几个丫头,”钱嬷嬷摇着头道:“见到东西都疯了,这个也要买,那个也要往怀里揣,明明府里有一样的东西,就是贪眼前的新鲜。”
珊瑚也叽叽喳喳说起来,山下的集市不仅有卖巧果的,还有面塑、剪纸、彩绣,一溜全是牛郎织女。还有扎好的纸灯,也都是中元节过了之后剩余的,一文钱能买十个。
不过她从里面挑了一个明显形状不一样的,献宝似的举到张昭华面前:“这是蜡铸成的水上浮,我去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妇人买的都是婴儿水上浮,这又和普通的水上浮不一样了,她们说这叫化生,有宜子之祥。”
到底是张昭华调教出来的人儿,一个个聪明伶俐,心也是想着她的。张昭华心里熨帖,嘴里却道:“滚滚滚,花了不知道多少钱,最后拿个河灯敷衍我。”
等人嘻嘻哈哈散去了,张昭华才沉下脸来,因为钱嬷嬷是要跟她说正事了,也就是山下一趟从宫人嘴里打听出来的,有关高炽的奶娘的事情。
“世子的确是有奶娘的,”钱嬷嬷道:“有两个奶娘,一个姓杨,一个姓金。”
高炽小时候不太好喂养,在吃奶上比较挑,原先吃过杨氏的奶,只不过吃了两个多月,似乎又开始吐奶,不得已又挑了三个奶娘上来,这三个奶娘里面,高炽认准了金氏,等吃惯了金氏的奶之后,原先杨氏的奶就慢慢不怎么吃了。
所以杨氏在高炽两岁半的时候就离了王府,据说是回了老家,这么多年也跟王府没什么联系倒是金氏,一直待在高炽身边直到高炽八岁了,才按规矩遣出王府,至于去向何地,一开始是回了家的,她家就在北平,只不过没几年丈夫死了,高炽怜悯她,便让她住进了园子里。
“金氏的丈夫,”钱嬷嬷道:“原先也伺候过世子,三年前病逝了而金氏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世子见她们孤苦无依,便将她们安置在了园子里。”
而钱嬷嬷接下来的话让张昭华眯起了眼睛。
“金氏的女儿,”钱嬷嬷依旧不紧不慢道:“就是香韵。”
“所以,”张昭华受了钱嬷嬷影响,刚才一瞬间激荡起来的心情慢慢收缩回去:“香韵也不是她自称的管事婆子的女儿,她是高炽奶娘的女儿,这可有点意思了。”
在奶娘这个问题上,张昭华绝不敢轻视,这种哺乳和养育的恩情,不是说可以磨灭就可以磨灭的,如果真这么简单,燕王不会对冯氏如此念念不忘,知道在祭祀冯氏这个问题上会让皇帝大怒的前提下,依然在西山立道观偷偷祭祀,可见一斑。
古之汉武帝,如此“忍而愎”的帝王,在奶妈的问题上,也是法外徇情,更不要说历史上还有一跃从乳母做到太后的人,就是北魏的常太后。
张昭华想来想去,高炽性格仁柔,更是长情,对哺育自己直到八岁的乳母自然是不能轻易割舍的,这一点张昭华极为确定,她当然也没想过让高炽割舍,这也是不切实际的事情只是对于香韵这个奶妈的女儿,自小的玩伴,他的态度,就值得玩味了。
青梅竹马是什么,大抵如此了,小时候一起玩耍,一起长大,两无嫌隙,情好日密。况且以香韵这样的姿色,小时候也定是个玉女一般的瓷娃娃,张昭华几乎可以想象出一对金童玉女如何出双入对的情景了,况且高炽的确是说过“见过聪明的女孩儿,却比不上你伶俐”这样的话,略过后半句,似乎这“聪明的女孩”指的就是一个人了。
她随即又想到,香韵读书识字,从哪里读的书来,凭她父亲一个管事,母亲一个乳母吗只能解释说是小时候曾跟着高炽一同进学的,王子王孙进学都很早,不过是三四岁就要习书了,那么香韵跟着高炽念书识字,也是顺理成章了。
金氏将女儿放进世子院中,无非是私心作祟,只是王妃也并没有出言阻拦或者干预,让张昭华觉得不太妙,不过她也想过,若是以这种不作为换取金氏对高炽的全心全意,倒也说的过去,因为金氏到底是要被遣出去的。何况高炽的一生长着呢,金氏用这种方式去绑定,在王妃看来其实也不足为虑罢了。
只不过看样子金氏在被遣出去之后,香韵也没有了继续留在高炽身边的理由,她只能随母回家,而在父亲也去世了之后,又跟随金氏住进了西山的园子里,算是高炽对她们的安置。
那么现在张昭华就要称量香韵在高炽心中的地位了,首先她当然确定,这个分量肯定是要比小苗重的,小苗是谁,就是高炽从海津镇带回来的孤女,这个女孩被张昭华二话不说送到了高燧那里,高炽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如果她用同样的办法,这一次,高炽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且不说香韵并不是孤身一人无所怙恃的身份,金氏在,张昭华翻手覆手将香韵当做货物一样转卖发配就没有多少可能何况高炽现在很可能有一种想法,他对这对母女是有责任的,有责任照管,有责任看顾,有责任奉养。
这三点张昭华完全可以容忍,完全可以不干涉,只是若是这种照顾的义务若是发展成了将香韵纳入后宅来,她就无法忍受了。
可能吗,太有可能了。
金氏和香韵,一对孤女,在这个社会去看,恩情是要偿还的,何况高炽一点亏都没有吃,香韵毕竟那么美,还曾有那样青梅竹马的情分。
但张昭华就是要确定这一点所有青梅竹马,到最后都会走到要么中道分张,难以匹配同称,要么就是结成一对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