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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岚诧异回过头, 眼神凌厉带了几分凶狠,盯着詹台足有几秒钟。
张大川和田友良都是在这个座位上失踪的,方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坐下, 是想以身诱敌, 亲自试险。
詹台哪里愿意让她担这风险,于情于理都要自己来做的。
詹台看着她凌厉的表情心里一惊,并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怒气是何原因, 回过神来之后还是坚持:“我来吧。我年轻力强道法精进, 无论遇上什么妖孽,都有能力自保。”
“更何况, 我还是个男孩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女孩子在男孩子面前别总这么逞强?”他特意缓和语气,带了点开玩笑的意味试探她。
方岚的脸色铁青,像在极力压抑自己蓬勃而出的强烈的情绪, 攥着椅背的手指紧了又紧,力道之大连关节都泛了白。
她低着头,短发凌乱遮住眼眸,半晌才说话。
方岚的声音极轻,像是会飘散在风里,挤出极淡的一抹笑,对詹台说:“女孩子的命珍贵, 男孩子的命也是一样。”
她摇摇头:“我不是逞强。我是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眼睁睁看着旁人为我涉险。”
方岚在座位上坐下。
詹台沉默立在她身旁,隐隐约约间觉得自己已经一步步逼近她一直以来隐藏的极深的那个真相。
可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像是酸甜苦辣咸纠结在一起,一时苦一时甜。
方岚说她这辈子都不愿“再”看到有人为她涉险。一个“再”字说明了一切。那之前曾为她涉险的,又是谁呢?
詹台想到陆幼卿这三个字。想到她满衣柜的黑白灰三种颜色,和常常流露出的“守寡”一般难以接近的气质。
她的避而远之,她那些看起来过了分的高傲和自矜,她拒人千里之外的特立独行,归根究底都是怕“连累”而已。
詹台终究还是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挨在她身边,心口像挨了一记重拳,闷闷的。
她人就在这里,他大不了盯紧一点。
他垂下眼帘,实在是不知再如何开口,才会不戳到她心里的伤口。
一场拼盘演唱会,主办方的水准极差,体育场的音效也远远比不上专业的演唱会场馆。又臭又长,时不时还有广告商上来串场。
方岚和詹台各有心事,听得意兴阑珊。
内场卫帅的歌迷还在苦苦支撑等待压轴的偶像,看台上的观众早都三三两两走了个清静。詹台回过神来向四周一望,不由打了个寒颤。
黑暗之中这空空荡荡的三万人看台,着实有些恐怖。一行又一行的水泥台,上面放着一块又一块的绿色塑料凳面,如果坐满了人,会是人头攒动的盛况。
可是现在空空荡荡的看台当中,那一排排绿色的小方块,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竟像是整齐摆放在水泥台上的骨灰盒一样,三万人的场馆,像有三万个阴森森躺在场中的骨灰盒,甚至在舞台灯光的映衬下发出荧荧绿光。
“见了鬼了。”詹台暗啐一声,总觉得自己今晚莫名有些畏首畏脚,不知是不是方岚坐在他身边的缘故。
方岚倒丝毫没有察觉到异状,手臂支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卫帅上场了,现场的气氛火热了许多,时不时传来粉丝的尖叫。也许是快乐的气氛会传染,方岚微微勾起了嘴角,像是被台上欢快的唱跳吸引住了。
詹台坐在她身边,却不知为何觉得十分不对劲。
他下午见方岚的时候,看到她光着大腿心中不舒坦,便说出要她小心“八月风凉”这样的荒唐话。
盛夏的厦门,八月如何能风凉?
可是此时吹在他身上的风,却的的确确凉得彻骨。
不仅仅是凉,一股又一股四面八方吹来的阴风,从椅背之后,从座椅下方,从头顶从脚下,一丝一缕地往他的身上钻。
像雨丝一般,沿着血管往他骨缝里渗去。
詹台大骇,可那风除了冷之外,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他额上冒出薄薄一层冷汗,却还是咬牙忍耐。
那一阵阵莫名其妙的阴风像是扰乱了他的视线,眼睛也像是出了毛病,分明向前方望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身侧像是有一团黑影,等詹台收回目光再看的时候,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空荡荡的看台上,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一团团黑色的阴影,隐藏在看台的座椅下方,时不时伺机出动窥探他。
詹台越是心里着急想知道那一团团的黑影究竟是何物,越是眼神飘忽不定四周望去,就越是觉得眼角余光扫见的黑影越来越多,像黑色的一团烟雾,又像是黑色的杂草。
又像是一团头发。
詹台呼吸一窒,心头发紧。像他和方岚在张家界遇见小狐狸精的时候,她手里抱着的那团莫名其妙的头发。
他伸手攥住了桃木短剑贴在掌心,想找个机会冲那团黑色的头发扔出去,可每每特意去看那团头发,它却像凭空消失一般再也不见。
等詹台不再刻意找它,它却又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里。
像在戏耍他一般。
詹台勃然大怒,刚想站起身子,却发现四肢和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又一团黑影出现在他的胸口,詹台惊恐地低头,却发现那团黑影此时并不再像头发了,反倒像一只圆滚滚的小葫芦。
“这是怎么回事?”詹台一头雾水。
下一秒钟,那团黑影又变了个样子,将他的肚皮当作投影仪一样,在他前胸印出另外一个黑影形状。
詹台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次的形状像口鼎。
下一秒钟,又变成了一只秀气的小碗形状。
詹台明白了。这些变幻中的黑影,是在不断变化成他自己的法器的模样。严格说起来,是他幼年时曾经目睹过的,师父害人性命夺来的那几只法器。
是他手里,背了人命血债的见证。
卫帅在台上跳得很是尽力,方岚的注意力好像完全被吸引了去,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舞台。
歌曲已经接近尾声,很快就要散场。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
一转过头,却发现詹台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甚至热切得有些吓人。
“怎么了?”方岚问。
詹台摇头,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心虚。只敢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