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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爱一个人却无法结合,必然由爱生恨。
对于沈晶晶,他无论如何是恨不起来的。
他只是很想她,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可有子嗣了?她幸福吗?
因为太过思念,所以他完全无法接受另一个女子,这才用最严厉的方法拒绝所有登门提亲的人。
而且他也不是对谁都摆出孤高自傲的模样,那种假面具只给对他存有妄想的人看。
至于其他人,他自认态度还不差,谁见过一个状元郎上酒楼吃饭,被人认出,掌拒的请求他留字做纪念,他二话不说提笔就写,事后也没收人家的润笔费,酒莱钱照付?
同样出自寒山书院的进士中,有人知道他曾贩卖字画谋生,便向他求绘一幅中堂,他也画,不过如今他不缺钱了,画归画,却是只送不卖了。
京里各式文会,只要给他下了请帖,他一定尽力赶到,与众人吟酒作诗,谈文论策。他从未特意突出自己,贬低别人。
所以他在平辈中的风评算是很好,至于恩师、皇上那些有意招他为婿者,对他多所批评,他只能说,嘴长在别人脸上,他们爱怎么讲,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如今,他只想快乐地做自己,然后以剩下的生命为天下百姓做些事,再有时间,便全部用来想念沈晶晶。
人说相思苦,他却觉得只有思念她时,一片死寂的心才会暂时活过来。
所以,相思不苦。
一个人若连什么是相思都不知道,甚至连一个可以思念的对象也没有,才是真正的苦。
因此,徐青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他真正爱过一回。
将来的日子里,他仍旧会持续着这份感情,直到性命临终的那一刻。
他在京城的日子就在这种褒贬不一的情况下,日复一日地过了下去。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转眼间,一年过去。
与他同登金榜者,有三分之二都得到了册封,或为一方父母、或任职翰林一时间,似乎所有人的前程都有了着落。
反而是他这个状元始终赋闲在家,曾经三元及第的光环也渐渐被人遗忘。
庄敬来看他时,只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当面驳回皇上赐婚的提议,因为今圣的度量,不算很大。
庄敬说的保守含蓄,徐青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皇上是个记仇之人,而他既然被记住了,不管他多有才学,皇上都不会用他,即便迫不得已用了,也会多方打压,让他有志难伸。
他心里有些失望。为皇者若没有足够的度量,百官岂敢放手做事?每天想着拍皇上马屁、哄皇上开心,等着升官发财就够了,谁会管天下百姓的死活?
难怪自今圣登基以来,朝政日坏,外敌频传,果然事出必有因。
徐青很替现今的朝政忧愁,有这么一个皇帝,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拒绝赐婚,除了沈晶晶之外,他无法接纳其他女人,既然如此,何苦害人家大好闺女?
皇上不用他,他又不能随意离京,只好继续等着,等看看有没有哪一天,真的出了某件非他不可的大事,也许到那时候,他便能出头了。
至于等待的这段日子,他便继续充实自己。有一件事还挺让他值得高兴的,那就是他终于看完庄家所有藏书了。
这使得庄元帅对他另眼相看,直说要替他向皇上求情,请皇上重用他。
但徐青并不看好庄元帅的“求情”毕竟,庄家自己功高震主,备受今圣忌惮,再插手他的事,只怕皇上对庄家下手的日子不远了。
可这心思他却不好对庄元帅说,只好暗示庄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庄家现在声势太盛,军中已出现只认庄元帅,而不知今圣是谁的流言,加上今圣疑心又重,长此以往,庄家危矣,让他小心些,别莫名其妙丢了小命。
庄敬只是苦笑。“这事我早知道了,否则我何必和凌端合伙做买卖,还在海外买了座岛屿,就是准备皇上要卸磨杀驴时逃命用的。”
徐青闻言,频频摇头。帝国铁壁,却也有这种危机,这个国家还有救吗?
他突有一股避世的念头,远远离开京城,不见这片虚伪的繁华,心里也许能好过一些。
如果他没有对沈晶晶承诺过,要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的话,现在的他肯定隐遁山林去也。
可他说了,为了不让沈晶晶失望,他只能继续忍时地等待下去。
岁月匆匆,不知不觉,又过三年,新科状元都出现了,他这个旧状元还在等候派发职务。
至此,大家都看出来,皇上在打压他,可能他这辈子就这么过了,永远也等不到被重用的那一天。
于是,邀请他的文会渐渐少了,堂堂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就在岁月中,慢慢被人们淡忘,直到那一天—
江州水患已经闹了有半年之久,其间,皇上陆续派了三人南下贩灾,但灾情依然失控,整个江州仿佛陷入地狱一般,易子而食的惨剧频传。
包令皇上愤怒的是,灾民居然冲出了江州,逐渐往京城而来,数以万计的灾民不是一般州县能接受的,不少州县只能紧闭城门,任灾民在城外俄死,也不敢放他们进来,危害本地百姓。
这些官员心里只想到今年的考核,万一应付灾民失利,反而在自己的政绩上添一笔灰,所以宁可见死不救,也不愿伸出援手。
大量的灾民死去,又处理失当,因此瘟疫悄悄发生了,并有不断蔓延的趋势。
可京城却不能拒灾民而不顾,否则天下百姓会怎么想,他们还会认可当今圣上吗?
为了坐稳帝位,皇上不得不摆出一副仁善亲和的样子,下令官府安置灾民,可只有老天才知道,当皇上偶然看见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灾民时,心里是多么地厌恶这些该死的家伙破坏了京城的繁华盛景。
然后,某些再也活不下去的灾民拿起柴刀、锄头,开始做走无本买卖时,整个国家便彻底乱了。
接着,第一支起义军成形了,朝廷却不知派何人领军去平叛,因为半年前,庄元帅一家已因功高震主而被皇上使计迫走,一家人避难海外了。
如今朝廷的军权把持在内宦手中,可这些太监会领兵打仗吗?他们唯一会的应该是勾心斗角吧!
皇上对这般失控的情况完全无计可施,直到那日,户部尚书偶然提起,前状元徐青与庄家交好,曾阅遍庄家藏书,或许懂得兵事,不若传他上殿,授他钦差之职,命他南下江州,一方面赈灾、一方面平乱。
至此,徐青的仕途终于出现一线曙光。
对于江州的乱象,徐青虽身在京城,却始终关注着。
他一直觉得很奇怪,皇上明明派人赈灾了,携带下去的米粮、金银别说救助江州一处,即便应付三个江州一季所需,也该足够了,为何灾民还会暴动?
而且,那些奉命南下的钦差,每个都是高高兴兴地出门,却没有一个安然返京的,连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未免太诡异了。
钦差一行,运送物资的民夫加上护卫可有一、两百人呢,难道还会蒸发了不成?
因此,他接了任务后,决定不用朝廷的护卫,传书给越秋雨,请她着帮中人手进京,一方面保护他,另一方面则帮忙卫护赈灾物品。
越秋雨婚后,依然保持着她天仙般的外貌、河东狮的本性,接到他的信件后,亲自带了大批人手上京帮他。
她的夫君也同行,脸上却有黑青,据说是为了学好武功弄的。
徐青表示明白,这年头练武不易,想学好功夫之前,一定要先被揍得鼻青脸肿。
但看对方练了这么些日子,还是脚步虚浮,浑不似当年的凌端,虽然常被打得吐血,起码功夫真的有进步,这一位嘛
徐青深深怀疑,越秋雨根本是唬弄他,不曾真正教导他武艺。
不过人家夫妻过得开心就好,是真习武还是耍花枪?他这个外人就不多嘴了。
越秋雨一到,徐青便与她商量,救灾如救火,不如立刻启程南下,避免江州百姓遭受更多苦难。
越秋雨一路前来,眼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心里也不好受,便同意了他的提议,一行人领了救灾物资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江州。
这一路,劫匪、强盗无数,多是灾民无法生存,不得不落草为寇。
对于这样的人,徐青多是安抚为主,并持天子剑,着令当地官府妥善安置,凡有不从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先斩后奏。
因此他一路南行,可谓血流滚滚,那些贪官污吏不知死了多少,也为徐青博得一个“铁血钦差”的封号。
不过他这一开杀戒也有好处,那些贪官名下的田产无数,他们一死,田亩正好重新划分,无数贫无立锥之地的百姓因而得了好处,纷纷替他立长生牌位祭拜。
可当他们越靠近江州,盗匪却越猖撅,更有名为起义军者,前来抢夺赈灾物资,这些人个个身手了得,更配有军式弓弩、甲胄,若非越秋雨一行人手底下艺业过人,徐青只怕已成枯骨一堆。
他开始察觉,江州的情况除了天灾之外,大部分应该是人为推动,才导致情况恶化至此。
只是不知这幕后主使究竟为何人,竟有本事弄来许多军械资助那些盗匪、起义军,使得江州灾情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依靠朝廷护卫,反而向越秋雨求援,这才保住了物资和他的小命。
这事说来却是讽刹,朝廷军备自庄元帅一家离去后,已败坏若斯,别说与外敌交兵了,连普通盗匪都打不过,这个国家唉,根柢已经烂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江州。因为徐青“铁血钦差”的杀名太盛,江州大小辟员出城十里,列队迎接。
徐青看着这等豪华阵仗,整个人气到无力。江州局势已恶化至此,这些为人父母官者,怎还有心情想着巴结上官,不去救助受困灾民?
越秋雨私下告诉他,若非看在他的面子上,民不与官斗,她早就砍了这群的官,即便事后要背一个杀官罪名、流亡江瑚,她也认了。
徐青也不好意思跟她说,他更想杀光这群祸害百姓的蛀虫,不过,他现在终究是官身,要杀人也得于法有据,不能妄动干戈,因此他只能板着脸,随一众官吏进城。
然后,他看到了非常诡谲的一幕——江州城内,人声鼎沸,商贸繁华,哪里有半点受灾的景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都说江州已民不聊生,江州附近各州县也被无数灾民挤满,这一路行来,更是盗匪、义军无数但是,传说受灾最严重的江州居然一片歌舞升平,到底哪里搞错了?
“这都是王爷的功劳,王爷心怜百姓,不惜金银,自其他州县买入大量米粮,免费施粥、赠衣,方使得城内百姓能安居乐业,不致流离失所。”江州府尊上前禀告道。
王爷?是指今圣胞弟江州王吗?倘若他已将百姓安置妥当,那他们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又是怎么一回事?
徐青嗅到了浓厚的阴谋气息。
“大人,王爷今晚在王府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不知大人——”
“行了,本官亦是江州出身,对此地颇为了解,今晚我会准时赴宴的。”徐青实在没兴趣应付这些贪婪官僚,不待府尊说完,便挥手打断他的话。“现本官疲累,诸位散去吧!本官欲先至驿馆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