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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皇都下了很大的雪, 银装素裹的压在红色城墙上, 寒风料峭, 街道上却难见悠闲的人。有几个男人在酒馆里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梨园的谢老板要出阁了!”
“有这回事!唉,可惜了,谢老板那样的女子, 也不知道是哪家王侯有这福气。”
“哈哈,甭管哪家王侯, 都轮不到咱们几个。”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出戏了, 要是有一天,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 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 愁云惨淡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 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 四爪龙腾云驾雾, 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 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 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 很快化为灰烬, 沈清爵手一送, 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及身长的铜镜圆润发光,一个女人散着头发端坐在镜子旁,身上披着黄色斗篷,水钻头面闪闪发光,素手提着画比,把如水的桃花眼轻轻一勾,就是夺人的凤眸,半张施了粉黛的脸隐在明灭的烛火里风华绝代。
林错站在她身后,棉布长衫一丝不苟,低头痴缠她的举手投足,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人实在没注意到他,只好开口:“媛媛,明日就是你我的婚期,我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先不陪你唱了。”
谢冰媛垂了垂眸,点了点头:“去吧。”
林错应了声,临了了出门回头看,谢冰媛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错算是她的青梅竹马,自从她十三岁来了这里,就承蒙林错照顾,林错家世好有学识,难得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她,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只是......
谢冰媛束起长发,手拢了拢一身雕花镶玉华贵非常的贵妃服,隔着戏台子深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第二层楼。
“谢老板,爷们都听说这是您最后一场戏,都来捧场,一层眼看着挤不下了,不如......”梨园有两层,一层坐下来需要略微仰头看着台上的人,二层位置最好,能一览无余戏台上的风光,只是这几年也只有一个人坐过二层。
小厮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谢老板还执意把二层空着。
“把二层空出来”谢冰媛略微转过头,烛影在她涂了粉墨的脸上乱跳。一字一句吐得十分清楚,像一声声从琴里淌出来的高山流水。
不然梨园凭什么红顶成这样?谢老板的声,谢老板的容,这几年来一直是梨园二绝。
“这......大人们越来越多......”小厮有些为难说道。
“空着!”谢冰媛转过头,凤眸斜看了他一眼。
“是”小厮双手合上行了个礼,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外头锣鼓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客人们议论声也渐渐响起,是不能再等了。她走到架子旁,伸手把虞姬佩剑拿了下来,提着袍子,掀了帘子,踱着步子走到戏台上。
达官贵人们眼睛发亮,满堂瞬时一片喝彩。
刚进了城门,拉马车的两匹马就马蹄一软,瘫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喘着气,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杵在原地。
一双手拨开了黑色车帘,靴子自车里跨出,高挑女人走下来,车夫立马低头行礼,白蟒袍在黑色斗篷里若隐若现。沈清爵看了看日夜狂奔现在累的奄奄一息的两匹马不悦地眯了眯眼。
车夫立马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罢了”沈清爵扫他一眼,车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将军”沈靖把自己马牵过来,把缰绳握在手里递给沈清爵。沈清爵系好狐裘,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雪水里,水花四溅,沈清爵迎着冷风一路穿过皇城嘈杂的街市,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这是哪位爵爷?有这般风姿”
“好像是沈将军?”
“除了沈将军,天下谁人能穿上白蟒袍?”穿着长衫的老儒生摇了摇扇子,众人信服地点点头。
梨园大门紧闭,里面锣鼓声喝彩声隐隐约约透出来,“开戏闭圆”是传下来的规矩。一旦唱起来可不是一般客人能进去的。
沈清爵一步下马,靴子踩在石阶上哒哒作响,冷风吹过,斗篷勾勒出她纤细高挑的身形,看门的两个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这个贵气逼人的客人,闻声而来的管家就推开他俩,慌忙迎上来。
“沈将军?您来了,赶紧请,赶紧请。”管家委下身子猫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整个人几乎和沈清爵的腿一样高。两个看门小厮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沈将军。
王朝唯二的女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元帅,另一位凭着好爹爹特封,而真正有实权的就是今天这一位,两年前沈清爵和大元帅意见不和独自去镇守北塞,远离帝京,也难怪她们没眼力劲不认识,不过正是北边战事吃紧,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
沈清爵一路无话,慢悠悠上了二层,看客们的叫好声喝彩声连绵不断,现在走进来,听得更加真切。
“您瞧今天人满的,一层都挤不下了,谢老板还非得让人把二楼空着,原来是知道您要来。”管家随机应变,很会说话。
“退下吧。”
二层低调奢华,放着一排红木桌子,平日里也就是为了迎接达官贵人,客人坐累了可以站在栏杆旁,戏台子造的比较高,二楼反而是最舒服的位置。
谢老板精通诗词歌赋,皇城的高级风花雪月之所挨个请她她都看心情去,只是因为她早年学戏师父的缘故才常驻梨园。
以前沈清爵来的时候,总要包下整个二层。白山黑水之间和魏军纠缠了两年,如今重回故地,梨园的一草一木也不曾忘记。雕栏玉砌依旧,戏还是这出戏。
沈清爵一撩袍子,翘着腿坐在椅子上。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声。”谢冰媛拔出佩剑漂亮地转了个身,满身绫罗绸缎还跟着摆动没停下来,她站在戏台中央,一眼看见坐着的沈清爵,她长发束起,白衣惊鸿,宛如天人。
两年不见,记忆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糊,从前微不可查的几分浪荡放肆荡然无存,周身是锤炼地越来越剔透的杀伐冷冽。谢冰媛喟叹,抑制不住的心动冲散了仅存的几分怨恨。
佩剑铿锵落地,转过身来的虞姬倒在戏台中央,黑脸项羽在旁边哭的咿咿呀呀,配乐也变得凄厉婉转,看客们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华服盖在她身上,水钻头面慌得她眼里好像有泪光,虞姬笑了笑,后来霸王也不想活了。
沈清爵眼睛有些涩,她把狐裘解开甩在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栏杆边负手看着谢冰媛。
这是谢老板出阁前的最后一场戏?这分明是唱给她看的霸王别姬!
鼓点声声急促,帷幕跟着节奏一下一下遮住戏台子,沈清爵脱力一般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她对着曲终人散的戏台子,坐了很久,等人都走了,帘子重新散开,也没有起身离开。
“沈将军......谢老板在楼里等着您。”管家轻步走过来,递了一句话。
沈清爵摆摆手,管家赶忙退下。她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索性披上斗篷,下了楼朝梨园后头的小楼走去。
积雪堆积,满树花朵凋落,树枝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荒凉。她放慢了脚步,不由得想起,当年下江南的时候,也是这么和谢冰媛走着,水巷的杏花雨一滴一滴敲在她们伞上。
上了楼,吸了口气,沈清爵推开门,挑剑看花的手微微有些抖。谢冰媛看着镜中人,转过身来。
谢冰媛洗去满脸的浓墨重彩,华服衬着可比春花的素颜,比戏台子上的虞姬还风华绝代。“沈将军可真够快的,我还以为您赶不上了。”
“谢老板的戏,清爵不敢怠慢。”沈清爵解开狐裘随意扔到一边,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茶。
谢冰媛走过来一把把茶水推开,拦着沈清爵的脖子,坐到她修长纤细的大腿上。沈清爵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身体微微顿了一顿,紧接着抬手揽住谢冰媛的柔软的细腰,别过脸不肯看近在咫尺的她。
“谢老板好手段,几行字,累死了本将军三匹好马。”
谢冰媛更近了贴过来,手拎着一壶酒给沈清爵倒了一杯。见惯了下毒暗杀的沈将军看都不看,捏着雕花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谢冰媛伏在她肩头,呼出的热气扑打着沈清爵的耳垂:“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沈将军给我什么贺礼?”
“早生贵子,寿比南山。”一字一句密密麻麻刀割一样在她心上,沈清爵推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每多待一分一秒,身体里就有她控制不住的东西汹涌澎湃。
“将军走后这两年。”沈清爵突然停下步子。
“达官贵人来我这小楼彻夜畅谈,将军你我也算老相识了”听到这儿,沈清爵倏然转过头来盯着她。
“不想碰碰我么?”谢冰媛一袭明黄走过来,贴近了凑到她鼻尖下。
谢冰媛吻了吻沈清爵的眉心,像没看到沈清爵漂亮的上斜眼里的微光。
下巴被修长的手指一住,沈清爵指尖泛白,感受到她的力道,谢冰媛脸上绽开笑颜。
接着谢冰媛被拦腰抱起,明黄披风甩在地上,有吻堵住了她还欲说话的双唇,摔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衣袍一件件落到床下,沈清爵一挥手,轻微的破风声响起,烛火应声而灭。
沈清爵抓住谢冰媛不安分的手,长臂解开扣子,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蟒袍打着旋儿飘到了地上。
“酒里有什么,嗯?”沈清爵扳过身下人的脸,对视之间星火涌动。
“嗯......让你高兴的东西。”谢冰媛轻轻喘着气。
“这就是谢老板的待客之道?”沈清爵身体微颤,也染上几分意乱情迷。
“你试试......就知道了”
入了夜,半个沐国白雪皑皑。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神韵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好看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谢冰媛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的沈清爵,一瞬间以为她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而一眨眼之后,对方清澈幽深的上斜眼中烟雾褪去,只有一如往常的清贵冷静。
“冰媛不知道这里是将军的书房……还请将军赎罪。”
“无妨”沈清爵摆了摆手,也跟着走过来站在画像前,瘦削修长的指尖在纸上缓缓抚摸。
谢冰媛看着她垂直眼侧着脸,细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垂直,而因为站的极近的缘故,她可以闻到沈清爵身上的淡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吓到谢老板了么?”
“嗯?”谢冰媛不知所云。
“我女子之身,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子。”沈清爵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
“怎会,我心里想着,两情相悦,悦的是魂又不是人,故而女子与女子相恋倒是十分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既然撞破了秘密,谢冰媛也自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沈清爵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明理大胆,不囿于世俗道理,前一世她爱上自己之后也是这样坦荡,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回应过。如今的坦荡,其实都是从你那处学来的。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