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鼎上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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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 那老虎气急, 终是停下奔跑,朝方天至怒声一吼, 咆哮声与瀑布激流相和, 滚滚回荡在林中, 它几步奔来猛地朝方天至一扑,看那架势颇有老子与你同归于尽的意思。方天至也不慌,与它缠斗之间,掌掌专打它脑门,十几招过后, 那老虎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般, 也不再扑人, 只站在不远处原地打转, 边转边伸爪摸头, 喉咙里发出“嗷呜”的哼哼声,听起来委屈极了,仿佛痛得实在厉害了。

    方天至站住不动,片刻后缓缓走上前去, 那白老虎瞧他上前, 龇牙咧嘴的威胁他, 两爪前伸崩得直直的, 仿佛随时要扑上来, 但实际上却不住地往后退。如此对峙之下, 一人一虎渐渐出了林子边缘,隔着几层曼枝翠叶,只见前方天高地陷,云雾滚滚,松枝带雪伫立崖头,与对岸丛林遥遥相望,却是到了好大一条峡谷边上。

    那老虎回头瞅瞅崖底,又扭头瞅瞅两脚兽,委委屈屈的在一棵松树下打转,又时不时大吼一声。方天至很不怕它,这时再细一打量,却见那白老虎生了一双湛蓝眼睛,阳光一照,瞳孔清澈如水,如同一对儿蓝宝石般漂亮。它见方天至不过来打它脑瓜,警戒片刻后,也歪头去打量他。四目相视片刻,白老虎缓缓趴在地上,半专心的用前爪摸自己的脑瓜,时不时又抬头瞧一眼方天至的动向。

    方天至又等了片刻,再次缓步朝它走去。这回那老虎虽仍旧不安,但趴在地上未动,一双蓝眼睛死死盯住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但干打雷不下雨,直到方天至走到它身边蹲下,它也没甚实际行动。

    而方教主撸了撸袖子,伸出双手来——就那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施展起一通神乎其技的撸猫**。那老虎被他摸得一愣一愣的,间歇性发出威胁声,过了一阵,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间歇性的威胁声就变成了间歇性的呼噜声,呼噜了一会儿,那条毛茸茸的白尾巴也在身后随性的打起了卷,显然爽到了。

    开玩笑,方教主打几百年前做教主那会儿就养猫,进了地府也不例外,可以说得上是撸猫界的最强王者,手活棒棒的!

    他又撸了一会儿,见老虎把眼睛都眯上了,便伸手在它脑瓜上轻轻一拍。

    老虎瞬间惊醒,刚要呲牙,却觉得头上不痛,扭头瞅了眼方天至,动了动耳朵,复又趴下。

    方天至站起身,又在它脑瓜上拍了一下,见老虎看他,就朝峡谷一侧走了几步,向它招招手。那老虎灵性颇高,歪头瞧他一会儿,见他又有过来拍脑瓜的意思,便不情不愿的从地上爬起来,抖抖毛皮,很矜持的踱着四爪跟了上来。

    沿着峡谷边缘行走片刻,水声愈发涳鸿作响,不多时方天至便在一道狭窄谷口处望见了对岸的瀑布。只见好大一片水帘凌空泄落,撞进峡底江流之中,于千米之上的崖头仍可听其巨响滔滔,震耳欲聋。天上万点飞雪堕下,于离水数尺之上消融殆尽,化作一片蒸腾水雾,瀑布花树间披烟戴雪,白雾袅袅不绝,犹如人间仙境。

    方天至见此盛景,兴致颇高,不由运功放声长啸,他内力深厚不凡,真气鼓荡间衣袖随风翻飞,周身雪花不落,啸声却愈放愈清,愈放愈亮,于两侧峡壁间回荡不止,往复相叠,以至如一道清雷般绵延响彻云霄,片刻间竟压过了瀑布水声。他身后的白虎不堪骚扰,溜进林子里避了开。

    方天至静静等那回声隐去,忽而思及往事,竟然隐隐感到一丝怅惘。

    他虽做过天下第一教主,享受过这世间不尽豪奢,却也没有如今这般自由过。圣教气焰滔天,却也积弊颇深,尾大不掉,他又要练功,又要处理庶务,又要平衡教中关系,又要与江湖上的势力勾心斗角,时不时还要撸袖子干架,累得宛如一只皮皮虾!出个门亦是前呼后拥,随从上百,稍露个面,就要骇裂许多江湖人的胆子,被喊打喊杀烦不胜烦,是以游览大好河山这等妙事,竟与他几乎无缘。

    方教主对此颇有牢骚,在地府受罚反思时,也曾觉得,他曾经是那样一个大魔头,除了无可奈何的缘故之外,这种丧心病狂的人际环境也是有锅的!

    换你你不烦吗!你不发脾气吗!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

    看如今,方教主如此自由潇洒,是不是几乎没有发过脾气!不仅如此,他享受到了被人尊敬亲近的甜头,做好事还有点上瘾了呢……

    讲真,做和尚虽然要剃头,还不兴吃肉喝酒撩妹,但除此之外,没甚可挑剔的。

    望水唏嘘一番,方天至摇了摇头,回头一瞅,正见他的白老虎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皮毛染血的兔子。

    方教主顿时惊了!可是老虎吃肉,天经地义的事情,总不能强迫他吃素罢!

    嗯……似乎只要不吃人,就可以了……

    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其他生灵的性命与人又有何不同?

    方天至寻思了下,想到菩萨亦有猛兽坐骑,便心安理得下来——这个问题既然菩萨都不去管,他就先不操这心了!但思及于此,他又想到养老虎的一系列麻烦,不得不承认,作为圣僧的宠物,这头白老虎有必要经受一定的训练,提升下觉悟。

    他沉吟片刻,正要一本正经的训话,却听身畔不远处,有个人道:“阿弥陀佛!”

    瀑布水声甚大,方天至一时竟未发现周遭有人,侧首一望,却见一个白须长眉的老和尚正笑眯眯的立在崖头。他又高又瘦,如一根竹竿般。此处风大,他青色僧衣飘飘,仿佛一不留神就要被吹到峡谷里去了。

    方天至见他年事颇高,便恭恭敬敬的回礼道:“见过法师,学僧有礼了!”

    那老僧问:“小和尚怎么称呼?”

    方天至答:“学僧法号圆意,请教法师上下?”

    老僧仍笑嘻嘻的:“老和尚法号无忧,在这山中寺庙里修持。听到啸声,还以为我那师弟又发疯跑出来了,便赶来一看。谁料竟是个小和尚!你功夫好厉害啊,真是后生可畏!”他又瞧那老虎,喜道,“噫,这虎很漂亮呐。”话里话外,仿佛没瞧见虎嘴里吧唧吧唧大嚼的兔子一样。

    这老和尚画风好像有点清奇……

    方天至语塞片刻:“……请教无忧法师,这是什么山,又有什么寺?学僧路过宝地,应去拜谒佛祖。”

    老和尚搔搔头答:“这山是翠屏山,本寺名叫碧峰寺。你若要拜佛,就随我来!”

    方天至艺高人胆大,自牵虎随他去,两人一路穿林,不久林尽坡来,攀过几步后,一道绵长石阶映入眼来,那石阶直来直去,两旁松柏竹翠也不遮它去路,隐约仿佛插入云霄般。这般大工程,少林寺财大气粗,人多势众,自然不放在心上,但这深山碧峰寺香火恐怕不盛,不好和少林寺比,方天至不由敬佩道:“这石阶恐怕修来不易。”

    谁料那老和尚喜道:“没费什么事,我那师弟闲来无事,自个儿修的。”

    方天至闻言目瞪口呆!

    好家伙!怪不得你师弟发疯逃跑,搁我我也跑哇!

    但他也愈发好奇起来,那老和尚仿佛知道他在想甚么,便直接讲来:“我这师弟法号无虑,但他辜负师父心意,说是无虑,心事却多极了。因他整日介不高兴,十年前疯掉啦。”他说到这里,又安慰方天至道,“不过不要紧,他平日总自个儿关自个儿的禁闭,偶尔跑出来,也只是犯痴,这条路便是师弟犯痴时修出来的。他疯得很无害,虽然武功厉害,可你打他都不还手的,我适才听到啸声跑过去,就是怕他不小心遇到野兽被咬死。”他说到这里,才恍然想起一个事来,指着老虎问,“这漂亮老虎吃不吃人的?”

    方天至:“……”

    大佬,你倒是没有辜负你师父的心意,你心也忒大了!

    无忧老和尚又自言自语道:“它既然没有要咬我,想来是不吃人。”

    方天至摇摇头:“它是我刚收服的,野性未驯,恐怕是吃人的……不过小僧定会好生管教,一直带它在身边。法师放心。”

    无忧便又喜笑颜开:“那便好了。”

    两人说话间,已快上到山顶。这老和尚气都不喘,想来功力也深。不多时,两人来到山路石阶前横立的一道落雪石坊下。那牌坊当心上,正刻着三个古朴超逸的隶字——“碧峰寺”,字迹风霜饱经,却气象弥深,仿佛名家手笔。

    又过此地,折行上山,隐隐见到庙宇飞檐,雪舞风飞间,檐下铜铃正自摇曳。老和尚无忧带方天至抵达山顶,过了一片青砖法场,依次于殿宇中拜佛,后至宽阔处,一座阶梯对称回折的朱墙大殿映入眼来,殿前石壁上刻写“观心自在”四字,其下清泉涌动,覆雪不冻。往殿中拜过佛祖,老僧无忧又引他在寺中参观。

    碧峰寺多植梅花,山上春晚冬早,梅花已悄然绽放,灼灼艳艳,犹如一片胭脂云雾,雪中参看,更觉惊心。

    两人走至一间独座青瓦小屋前时,只见院中生着一棵枝干繁美的树,树上遍落白雪,雪枝掩映在单檐之上,极为自在秀美。方天至看了一眼,忽而闻到一缕暗香,再细瞧才发现那竟是一树嫣然盛放的白梅花。

    他驻足不动,无忧老和尚也随他停下,道:“寺里的梅花都是我师弟栽的,他小时就爱种树。如今算来也有三十年啦。他从前住在这屋里,总时不时坐在这棵树下发呆,后来呆着呆着,不知怎的就疯起来,也就不再住这里了。”

    方教主骨子里乃是一个相当诗情画意的人,既见清景,便思雅人。原本不觉甚么,此时想到老和尚的师弟人已痴痴呆呆的,便暗生惋惜,问:“无虑法师如今住在哪里?”

    无忧道:“他疯了之后便关自己的禁闭,为了免得自己犯痴总跑出来,就往后山断崖的石台上住了,每日有人将饭菜给他吊下去。”他搔搔头,“不过寺里愈发不景气,没几个僧人。老和尚我若是死了,怕不久后就没人管他。他死了也好,那便真是无忧无虑啦。”

    老和尚这话说完,脸上那一点为难之色散去,又笑起来。

    方天至最初只觉这老和尚没心没肺的,此时不由心想,僧人将生死爱憎视作自然而然的事,多半是修为高深所致。可一路上听这老僧天真话语,恐怕是天性使然,才能无牵无挂到这般地步。方天至与他恰恰相反,心上挂碍的事情极多,但他反思自己,却又隐隐觉得,不愿做这老和尚这样的人。

    思来想去,方天至心道,自己是为了积德行善来的,又不是真要做个出家人。思想境界比不上别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万万不要被套进锅里了!

    想通之后,他不由宽了心,又好奇问:“无虑法师才过了三十几个春秋么?”

    无忧法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你要问我,为啥我和师弟年岁相差这大。但你问我也不和你说。”

    方天至不拿自己与无忧比较,再看这老和尚便觉得他赤诚可爱,不由笑道:“那我不问了。”

    无忧喜道:“如此就好。寺里空闲屋子多得是,你想住就住罢。这山上长年累月少有人来,也怪寂寞的。”他一寺住持,竟坦言人少寂寞,令方天至竟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微笑不语,又听他道,“我看你喜欢这棵白梅树,不如住在这屋子里好了。反正我师弟早也不住了。”

    方天至正自踌躇,一阵风来,吹落花瓣与雪。他身后的白老虎觉得无趣,瞧见了便猫腰窜过去,抬起前爪乱扑花瓣。无忧老僧却已经摆摆手,道:“我去厨房瞧眼,差不多该吃饭啦。”说罢一溜烟就走了。

    于是乎,方天至便暂且在画风各种意义上都清新脱俗的碧峰寺住下了。

    他打算先把这只白老虎调/教一下,不然实在不方便往外面带啊!

    第六章

    上回说到,方教主终于熬出了头,回到了他习武数十年所熟悉的套路——碾压其他所有人上。

    扯得有点远,是他终于熬到了与同门师侄练习罗汉拳拆招这一步上。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