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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别闹啦,老板娘的丈夫回来吃午饭啦!”阿英急忙推开我,慌慌张张地跑到餐桌前给男主人端来早晨吃剩下的饭菜。
男主人默不作声地坐到餐桌旁,拿起碗筷开始进餐,饭菜极其简单,几乎全是素食。男主人不喝酒,更不吸烟,简简单单地咽下一碗米饭后,便蹲到厅堂的墙角处修理他的自行车。
好一个守财奴啊,如果葛朗苔老人地下有灵也会自叹弗如的。经阿英的介绍,男主人得知我来自东北,他一面仔细地擦洗着链条一面慢条斯理地说道:“东北,东北,去年有几个东北人在我那里赊走了一万五千元的服装,现在没了踪影。”
“那你怎么不到东北去找他们把钱要回来啊!”我喝了一口啤酒,向他提议。“没有用啊,到哪里去要啊,即使找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没人帮助也不可能要回来,我还得白搭车费!”
“是你谁,是从哪来的客人啊!”一个十五六岁,肤色黑沉粗糙的小女孩子从楼下飞快地跑到厅堂里,看到正坐在沙发人喝酒的我,友善地问道。
“这位先生是昨天半夜来的!”阿英一边洗着碗筷一边说道:“他是东北人!”“你猜我是谁?”小女孩一屁股坐到我的身旁。“你是这家的小公主呗!”“不对,我是打工的,从山东来的!”
“不太可能吧,小姑娘,我去过山东,山东人讲话可不是你这个味道啊!”“我是山东的,我过来时间长了,口音改啦!”“小姑娘,你挺有趣的啊!”我拎起啤酒瓶准备回到房间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小女孩却跟在我的身后溜进了房门口:“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为什么不能呢,这是你的家啊!”我将酒瓶放在桌子上,冲着小女孩微笑道。“不,不对,这是我的家,但现在你已经出钱把它租下来啦,我如果想进来的话,就必须得到你的同意!”“好吧,请进!我同意啦!”“谢谢你,uncle,我这样称呼你行吗?”
“可以,你很新潮哇!小姑娘!”“uncle,你说人什么时候最快乐?”“嗯!遇到高兴事的时候呗。”“对,对,完全正确,加10分!uncle,有一天我就最快乐,那一天,我在音乐厅里亲眼看见了毛阿敏!
我们这伙人把她给围上啦,什么都问,有一个女生问她:听说你的男朋友不要你啦,你痛苦不痛苦啊?uncle,你猜猜毛阿敏是怎么回答她的?”
“这个,我可猜不着哇!”“我告诉你吧!uncle,毛阿敏说啊:我的男友确实是离我而去了,但是我并不痛苦,我不能为一个已经不爱我的人而做无谓的痛苦!”
“小丽,”男主人不知什么时候立在房门口冷冷地喊着小姑娘,小姑娘极不情愿地站起身来:“uncle,再见!”“再见,小姑娘!”“uncle,咱俩拉拉手可以吗!”
“好哇!”我热情地伸出右手,小姑娘非常认真地与我拉手告别:“uncle,你好好休息吧!”
不知疲倦的列车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时而钻进漆黑的、冒着令人窒息的浊雾的隧洞里,灼人的热浪混杂着无孔不入的尘沙弥漫在蒸笼般的车厢里。车厢里人满为患,肿胀得随时都有可能爆裂开。
列车员拎着脏乎乎的破扫帚像推土机似的吃力地推拽着地板上厚厚的垃圾,很快便形成一座臭气四溢的垃圾山,将这座垃圾山艰难地推拽到车门后,列车员抬起臭汗淋漓的头整理一番皱皱巴巴的衣服,掏出车钥匙将车门推拉开然后将这座垃圾山一股脑地推到车外了事。
经过一昼夜的旅行,人们早已困顿不堪,东倒西歪地蜷缩在座位上,我瞪着红肿的眼睛,一口接着一口地饮着混浊浊的啤酒。
“你可真能喝啊,小伙子!”对面座位上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妇人望着我这副不顾死活的酗酒之态轻声说道:“一看你就是个东北人,从上车到现在你已经喝掉十多瓶啤酒啦!”“唉,阿姨,不喝酒做什么啊,消磨时间吧!”我摇晃着手里的啤酒瓶阵阵有词地回答道。
“我也是东北人!”老妇人说道。
“哦,”我扔进嘴里一粒花生豆:“阿姨,咱们是老乡喽,你也去厦门旅游吗?”“不,我这是回家,我现在住在厦门!”“啊,厦门好啊,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不像东北一到了冬天能冻死个人!”
“可是,我并不喜欢厦门,过来二十多年啦,我还是想念咱们的东北老家。这里一年到头总是一个样,东北的冬天确实寒冷,可是每年开春的时候冷丁看到树叶突然间变绿啦,使人有一种新鲜感。
人们的生活好像有点盼头,冬天冷的时候盼着春天快点来临,夏天热的时候盼着早点临下一场大雪,而这里呢,一年到头就是一个样子,没有意思!”
“阿姨,你是怎么到的厦门呢?”“跟我丈夫过来的,他老家在厦门!”“厦门怎么样,人好吗?”
“嗯,怎么说呢!”老妇人顿了顿:“要说聪明和机灵,东北人可没有他们的心眼多、鬼道道多,可是他们不用在正地方,他们的孩子还很小就不念书啦,作起买卖来又精又灵。
这里的人很小气,很精明,一块鸡骨头能啃上半天!”老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嗯,一小块鸡骨头就这么地啃啊啃啊,都啃得发亮啦!”“轰隆!”一声,一只沉重的纸盒箱从货架上翻滚下来,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在我的头顶上,我的脑袋顿时晕胀起来。
纸箱从我的头顶继续向下滚落,最后重重地摔在车厢的地板上,哗啦一声,面里的景德镇细瓷碗散落出来。
“啊!”过道上站立着的一位黑瘦的中年妇女惊呼起来:“哎呀,先生,没砸坏你吧!”
“还行!”我摸摸胀大的脑袋说道。“真是万幸啊!”老妇人惊魂未定地冲着中年妇女说道:“你这个箱子若是把这个小伙子砸坏啦,你得多少钱赔啊!”中年妇女陪着笑脸喋喋不休地说道:“先生,你没事吧,你没事吧!”“查票啦!”不知是谁喊叫起来,车厢里顿时骚动起来,那个黑瘦的中年妇女再也不理睬我。
抓起她的大包袱像贼似地冲向车门处,列车停靠在一处小站上,查票的人正在缓缓逼近,中年妇女无法挤到车门,走投无路之际看到大开着的车窗,她十分灵巧地爬到我们的车窗前,将手中的包袱飞快地抛向窗外。
然后枯瘦的身体像只猿猴般地跳出车窗。厦门火车站前热闹非凡,站前广场上人头躜动,推推搡搡,不守规矩的小巴将广场堵塞得水泄不通。
揽客的男男女女们比赛般地声嘶力竭的喊叫着:“石狮、石狮,五元一位。”他们不择手段地把一个又一个乘客塞进小巴,每塞满一车就摇摇晃晃地一溜烟开出广场。
我不知道石狮在哪里,距离厦门有多远,看见有那么人登上小巴奔向石狮,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由,对我来说,到哪里都是一个样,于是我也跟随着众人一头钻进低矮狭小的小巴里,糊里糊涂地来到了石狮。
石狮是一座濒海的小市镇,大多数建筑物是由石块砌筑而成的二层小楼房,小巧别致,市区面积狭小,步行有大半个钟点就可从这头走到那头。小镇异常繁荣,处处喧闹不堪,摩托车满街乱蹿。
人们气喘吁吁,汗流满面,急匆匆的搞不清楚忙活一些什么,仿佛身后有个小鬼在驱赶着他们,使他们不敢停歇下来,即使到了午夜也是如此。
小巴还没有完全停稳,早已被一群迫不急待的想做成一笔交易的人们重重包围住:“喂,要不要香烟啊,走私手表、录像机”“先生,住不住宿啊?”“先生,要不要录像带”
“朋友,买不买扑克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拉开衬衫,腰间里别着六七副极其耀眼的裸体扑克牌。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刚刚来到石狮肮脏窄小的街路上,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童音:“先生,打洞吗?”
我回过头去一看,一位年龄尚不足十岁的小男孩正紧紧地尾随在我的身后:“先生,打洞吗?”
我的老天爷,乳臭未干的小家伙竟然跑到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一本正经地做起了皮条客,真是世风日下啊!“什么价钱?”我顺嘴问了一句。“三十到九十不等”小家伙非常老练地回答道。
“哈哈,原来还按质论价呢!哈哈。”“先生,跟我走吧,玩玩嘛,既便宜又过瘾啊,走吧!”他加快了脚步,稚嫩的小手死死地拉住我的衣襟。我跟随在男孩的身后溜进一条幽暗地小巷里,东转一会,西拐一番。
最后从一个小便门钻进一座由石块砌成的小楼房里,外面炎热异常,冷丁伫立在阴沉沉的堂屋里有一种冷丝丝的感觉,我正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小男孩从里间屋领出一个有些稍微驼背的黑瘦老头,他很不友好地望望我。
然后引领着我穿过厅堂进入拾缀得井然有序的小院子里,几位老年妇女正坐在院子里一丝不苟地做着针钱活,冷漠地看看我们几个人,很快便又埋下头去继续她们的工作。
驼背老人再次把我领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大厅的正面墙壁上悬挂着这个家庭列祖列宗的巨幅画像,在一个精雕细刻的八仙桌下面摆放着一口硕大的、漆黑的铁锅,里面堆积着燃尽的纸灰和香灰。
驼背老人转过身来示意让我跟随他登上楼去,走到楼梯的中央处,他伸出干枯的、青筋暴起的手掌:“钱,拿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