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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塞亚坐在饭店外的一棵大树下没有回房,面向著陡峭的溪岸,仰望星光闪熠的天空,第一次对女人有难以掌握的无力感。
天空澄净清朗,布满灿亮的星星,最辉煌闪亮的那一颗就像星石一样,强烈地存在著,却骄矜地高挂在与他最远的距离。
她身上隐隐散发著一股清雅冷冽的气质,是因为这份奇异的气质,他毅然放弃到德国南方的旅行,莫名地追到这座东方的海岛来。
长时间的旅行中,他一定会谨守著不被女人羁绊的原则,没有一个女人能绊住他的肉体和灵魂,从来不相信自己的一生将会被同一个女人拥有,但这个长期坚守的原则如今却被星石轻易打破了。
他相信,他和星石之间各自拥有著颠倒对方的魔力,他正面迎向挑战,星石选择的却是一逃再逃。
和美树闲聊了一夜,他终于在美树口中听到了有关星石的身世和遭遇,多少能够体会出她潜意识中排斥他的真正原因和理由了,如果她心中真有无法祛除的障碍,他是否必须试著作些改变?
从星石怀里溜走的小猫,此刻正慑手慑脚地朝他靠近,轻巧地绕在他的脚边撒娇、打转。
他弯下腰,逗著小猫玩了许久,这才起身回饭店。
走到房门前,他看见门把上挂著借给星石穿的棉t恤,他淡淡一笑,拿起衣服走进房间。
他很清楚此刻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必须花上一生的时间来与她纠缠,他很心甘情愿,未来长长的一生,他要她,要她长长一生的陪伴。
星石一个人搭上飞回台北的班机。
清晨六点,美树正在熟睡时,她留下一张简单的便条,请饭店服务人员帮她叫了计程车,直赴机场。
想起昨天夜里回房后和美树的一番对话,她的心冻得结了冰。
“索塞亚真的是很温柔的男人,他的手一碰到我,我的皮肤就像触电一样发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弄痛我唷。”美树用一种罕见的妩媚神态说给她听。
“你不是早就经验丰富了,想弄痛你也不容易吧!”星石木无表情,却忍不住地想嘲讽她,心里嘀咕著,又不是处女了。
“刚刚和索塞亚聊了很久,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在性爱之外这么深入的交谈过,索塞亚的阅历又那么丰富,感觉真棒。”
星石没有发现美树的神情中有种造作的陶醉,一颗心像突然之间坠落严寒的北极海里。
是啊!一场激情过后,两人彼此深入了解对方当然定必要的,既然如此,索塞亚为什么还要对她说些深情诱惑的话。
和一个女人身心交融之后又去撩拨另一个女人,索塞亚简直是个败德的男人。
美树老是说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本凛然不可侵犯的圣经,她自嘲她笑起来,其实,不管多么要好的朋友之间,往往还是会存在著微妙的竞争关系。
以前,没有男人的介入,她们可以共同分彼此的心情和秘密,既单纯也真心,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她们的生命中会出现一个两人都同时喜欢上的男人索塞亚,她已经敏感地嗅到了和美树之间感情变质的气味了。
既然她无意争取,当然只有选择退让,成人之美的美德她还是有的。
星石无所谓他们如何看待自己,不管她根深柢固的观念是否有可能成为她的绊脚石,也不管她是否因此变得矛盾而且退缩,她都已经决心要将自己未来的命运交给上帝去决定。
花东纵谷之旅,有种终结的心情,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或情感被终结了,连星石自己也弄不清楚。
“星石,你忽然自己跑回台北是什么意思?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严重影响了我和索塞亚的情绪,你现在最好跟我说清楚,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星期天深夜,美树怒气冲冲打电话质问星石,在电话那端抱怨连连。
“你不是要我帮你制造机会吗?这个可以让你和索塞亚在深山独处的机会难道不好?”星石懒懒地握著话筒,尽管她不断提醒自己不可以吃美树的醋,不要和美树之间的情谊变质,但丝丝妒意却忍无可忍地霸占了她的心。
“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美树冷哼,语气完全失去平日的娇柔。“星石,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星石一凛,咬住下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你自己说你不要索塞亚的。”
“我的确是没有打算要他呀!”她微微提高音量。
“你既然喜欢他干么又不敢要他,既然告诉我不要他,又为什么对他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态度?”美树的声音扬得更高。
“我什么时候欲拒还迎过了?”星石哭笑不得。“你在的反应有点歇斯底里,到底怎么回事?是我得罪了你吗?”
“那天晚上,索塞亚整晚和我谈的对象是你,他只对你感兴趣。”美树简直像咬著牙说话。
“你们不是上过床了?”星石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她误解了什么吗?
“我不过是想试探你,想不到你果然被我气跑了,如果你和索塞亚彼此互有好感可以明说呀,干么把我当傻瓜一样要得团团转。”美树的声音和语调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仿佛有一千公斤的怨气等著发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存心想耍你”这是什么天大的误会啊。
“你现在的行为就是在耍我!”她大声地阻断星石的解释。“什么最好的朋友,你这样像是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对待吗?”
“要不然我该怎么样?”星石也不禁对著电话大吼。“索塞亚对我感兴趣值得让你这样气急败坏的来找我兴师问罪吗?本来你的个性就朝三暮四,男人在你手里跟玩物有什么两样,现在为了一个男人醋劲大发,不惜向我开战,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难看了一点吗?”
“终于听见你的真心话了。”美树发出一连串曲折离奇的冷笑。“我知道你本来就看不惯我的爱情观,本来就认为我肤浅,在你眼里,我脑中除了男人还是男人,和你这本圣经相比,我更显得污秽了”
“美树!”她倏地打断,让自己迅速恢复冷静。“我们还要再继续互贬下去吗?我们之间的情谊真的这么薄弱吗?”
“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星石气得跳起来。“美树,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
“你明知道我从来不曾对一个男人如此认真过,不帮我就算了,却还和索塞亚联合起来耍我。”
“不要摆出一副被害者的姿态好不好?”星石就快忍无可忍了。“你以为在拍浪漫爱情片呀,一段惊逃诏地、鬼哭神号的热恋是那么容易强求来的吗?那也要看男主角配不配合吧?”
“很好,你丢出手榴弹了,再见!”美树愤怒地摔她电话。
星石错愕地呆住,只听见话筒不断传出刺耳的“嘟、嘟”声。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努力回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恶毒的话?她不是有心想刺激美树,她们的性格脾气本来相距就有如天涯海角,平时虽然偶尔吵吵嘴、动动气,可是情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严重过。
不会吧?难道她和美树真的从此一刀两断?
就为了一个索塞亚?简直莫名其妙嘛。
星石觉得不太甘心,硬著头皮拨电话给美树,想趁冷战末开始之前和好,没想到美树家的电话一直在占线中,看来美树存心不接她的电话,把电话拿起来了。
她愈想愈生气,愈想愈冒火。
好,既然美树为了索塞亚向她开战,她就奉陪到底了。
“音音姐,到印度出差是什么时候?”星期一一大早,星石冲进主编的办公室,脸色难看地问道。
“怎么了,昨天刚从花莲玩回来,现在又急著想出差呀。”主编张音音一边翻阅著她的工作日志,一边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星石。“你昨天是不是又没睡好,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星石紧咬著牙,失魂落魄地说著。“昨天晚上我喂了一个多月的流浪狗全都不见了。”她避谈和美树冷战的重头戏。
“噢”张音音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哎,流浪狗嘛,应该是被抓去动物收容所了,别太担心,那些流浪狗一定会遇见好主人的。”她边翻日志,边心不正焉地安慰。
星石一脸茫然地呆站著,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光是为了索塞亚和美树开战这桩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元气,当昨夜又发现流浪狗突然全部失踪时,她只觉得精神上的痛苦又多增加了一桩而已,无奈得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
“还有二十天才排到你出差”
星石一听,立刻迅速截断张音音的话。
“可不可以把时间提前,越早越好,最好明天就出发。”
“辨签证要三天的时间,最快也要三天后呀,你在急什么?”
“那就三天后出发。”她受不了和美树在办公室里面对面的冷战。
“你和美树商量过吗?”张音音睁大眼睛。
“不用和她商量,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印度。”
“这样不好吧,你不是很讨厌出国吗?”张音音摇头。“你的出国经验只有一次,何况一个女孩子到印度去危险了一点”
“我去首都新德里,印度的官方语言是英文吧,到新加坡转机很简单,我自己会小心,音音姐用不著担心。”她是铁了心了。
“可是”张音音很为难。
“不用可是,就这么决定了。”星石一脸的悲壮。
她只求赶快离开台北,离开台湾,离开索塞亚和美树。
对于处理“爱情”这个充满是非、恩怨、痴慎的复杂感情,她全无半点经验,认知度也只比小学、国中生强那么一点而已。
除了逃,她什么也不会。
星石推著行李,目瞪口呆地看着入境室上的地名“indonediabail”(印尼峇里岛。
怎么回事?她不是要到印度的新德里吗?怎么跑到印尼的仑里岛来了?
在几日夜严重失眠的情况下,她只记得一搭上飞机,紧绷的神经突然彻底放松了,然后在飞机上睡得香甜无比。
到新加坡转机时,睡魔仍然侵蚀著著的意识,迷迷糊糊的没有睡饱,该不会是睡意蒙陇的时候,把lndonesia印尼当成了india印度她在机场大厅呆站著,费力催促糊成一团的脑子,快点想出一个可以脱离窘境的办法来。
她灵机一动,干脆立刻买机票飞回新加坡,再转机去印度算了。转念一想,多出来的两趟机票钱,杂志社一定不肯帮他出的,难不成她得白白多花两趟机票钱?
那可是她半个多用的薪水呢。
她迅速低下头翻找背包内的三个皮夹,为了怕碰到扒手,她不敢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把美金和信用卡放在一个皮夹,另一个皮夹放印度卢比,最后一个皮夹放护照和印度签证。
以为去的是印度,所以印度卢比换了不少,美金却反而只带了一千块,现在人到了印尼仑里岛,只有印尼的卢比能用,印度的卢比全成了废纸。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她低低咒骂自己,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索性将错就错,采访仑里岛的美食算了,印度和印尼又有什么差别,只要能交差就行。
她暗暗盘算著,如果用一千块美金换印尼币,用在吃饭和车钱上应该都还够,至于住宿嘛,只要是大饭店都应该能接受刷卡,大致上没有太大的困难。
主意一打定,她拖著行李走到兑币银行,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皮夹,一边仰头看着银行挂的牌告汇率。
就在她专注思考货币的换算时,有群小孩斛下冲向她,迅雷不及掩耳间抢走了她的皮夹,然后兵分六、七路跑掉了。
“抢劫、抢劫”星石大受惊吓,情绪激愤地用中文大喊,一时忘记这里是仑里岛,根本没有人听得懂中文。
机场里的行人纷纷面露疑惑地转头看她,星石这才猛然想起该用英文求救,可是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群抢皮夹的孩子仿佛训练有素,跑得比飞的还快,早已经无影无踪了。
星石的求救声便在喉咙口发不出来,思绪被核子弹炸成了一片废墟,她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
“放著美金和信用卡的重要皮夹被抢了救命的皮夹被抢了为什么被抢走的不是放印度卢比的皮夹为什么”她发傻似的喃喃自语,一个人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起来。
来来往往的观光客有人好奇地打量著她,有人视若无睹,她开始很后悔为什么要硬著头皮一个人出国了,平白无故给自己带来那么多灾难。
突然间灵光一闪,她跳起来打开大皮箱,翻找皮箱内的夹层,竟然让他找到了七十八块美金的零钞,那是去德国时用剩的钱,她兴奋得跳起来欢呼。她立刻找到电话,拨了一通国际电话回台湾。
“音音姐,我是星石”
“你到新德里了?”
“不是,我不小心转错机,飞到仑里岛来了。”
“什么,峇里岛!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还不快点飞回来!”
“我也想啊”星石的心情早已经跌到谷底,胸口郁闷到快要爆裂。“现在别说那么多了,刚刚我的皮夹才被抢走,身上的美金不多,快帮我打电话挂失信用卡和提款卡。”
“什么,你被抢了!”
“我暂时先在这里找间便宜的旅馆住下以后再和你联络,音音姐,你快点想办法救我回去”
“喀拉”电话断线了。
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就花掉了十块钱美金,目前身上只利六十八块而已,在音音姐想办法救她之前,无论如何都得省吃俭用才行。
用三十块美金换了些许印尼币以后,星石拖著行李,慢吞吞地走出机场。
机场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神清气爽、兴奋愉悦的观光客,唯独她惶恐地面对茫茫天地,仿佛是世界上最孤单无助的人。
地无法理解为什么索塞亚喜欢漂泊旅行?不断寻找陌生的土地,在熟悉气味后又毅然离去,继续寻找下一个陌生的国度。
她不喜欢这样的人生。她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让他熟悉且安心的环境。即使索塞亚让她明白了什么叫“爱情”她也不会跟著他浪迹天涯。
她是一颗石头,索塞亚是幻变的风,再强劲的狂风也很难带得走一颗石头,他们恐怕天生注定无法当情人了。
买了一份地图,星石搭上计程车到离机场不远的乌布,找了家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一晚只需八块美金。
当她把行李拖过破旧的地板,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不禁被简陋的房间和群魔乱舞的蚊子吓呆住。
愣站了许久,然后她尝到了嘴角咸咸的泪水,一向坚强的她,也终于被眼前接二连三的楣运给逼哭了。
夜幕低垂,星石在房间里才停留不到一个小时,浑身只要是暴露在衣外的肌肤都被蚊子叮咬得遍体鳞伤,她只好带著钱和相机逃出屋子,到乌布街上闲逛。
她没有忘记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所以很留意街边便宜的小吃,如果吃了觉得味道不错,就顺便拍摄下来,准备写采访稿用,她一边逛著充满艺术风味的大街,一边欣赏属于答里岛特有民俗气息的雕饰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