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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住伤口,暂时不会流血就好。”他阻止。
她将充当纱布的袖子尾端塞入他完好的手肘一端。
他闷哼了声。“不必这么用力,我会比较感谢你。”
没有乘机逃跑,事发至今,也没听过她一声崩溃的尖叫,她跟平常动不动就大惊小敝的女生很不同,不过从她闪避的眼神、发颤的指头、看得出来她很紧张,紧张得差点勒断他的手臂。
“你的背也在流血。”
“那个不要紧。”
他嘴里说不要紧,但是看在白雪白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坚持的转过身体去,不让她看到血肉模糊的背,她咽下喉头的酸涩,要很违背良心才能转移视线。“你知道下山的路吗?这伤一定要赶快去看医生。”
“是你迷路了吧。”
他视线往下拉,因为靠得很近,可以清晰看见她暴露在空气中的一整条胳臂,她衣服破烂,掉进水里的时候鞋子也不见了,赤脚的踩在尖锐的大小石砾上,看得出扎脚,可是她没有抱怨。
她的狼狈不亚于他。
舔舔唇,只迟疑了一秒,白雪白点头承认。
“有体力可以下山吗?接下来的路你可能要靠自己,我帮不了你了。”他席地而坐,淡淡说道。接下来,换成他要拖累她了,要是能不靠她自己下山,他就是神了。
“你的意思是要自己留在这里过夜?”她尖叫。
“我——”
“我们要一起下山,一起平安无事的。”她截断他的话。
就算用滚的她也要滚下山,她没有在这乌漆抹黑地方过夜的打算,尤其还是跟一个单打独斗就能打断别人脊椎,扭碎人家胳膊的男人一起。
这样说好像有点没良心,他可是浑身的伤,可是,人心难防,世界上疯子那么多,他要是临时起意,决定删除她这累赘,她就不惨了?
可是怎么他那一双什么都没有,没有感情,缺少笑意的眼角眉梢仿佛飘过名叫莞尔的东西。
他应该没办法读心,读出她想尽快离开,离他越远越好的意思吧?
至于刚刚反应那么大,好吧,她承认是她的良心反扑,她就是滥好人,想的跟做的,通常都是管感情的那边脑袋获胜。
“你对我满有信心的?”他问。
“你这么强壮,那几个都不是你的对手,没道理这点山路就把你难倒了。”这样的说法行得通,他听得进去吧?
他垂下眼睫,然后把手伸向她。
“扶我起来。”
“呃好”连忙把自己的肩膀贡献出去,他的膀子顺势攀上她的,接着身上一半的重量都给了她。
白雪白差点歪倒的同时,眼角余光看见了男人略略勾起的嘴角。
他一定是故意的~~心中正暗自腹诽,他已经抬脚朝黑透了的坡上走去,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支小型军用手电筒,一束足以照亮眼前路的光芒适时的提供了他们需要的光源。
“等一下!”她压低声音“把枪还给我,警枪对你来说用处不大,麻烦却不小。”
他瞥她一眼,听出她声音里的急迫,又再度瞥了她一眼。
可也仅只是这样而已,他没理她,举步走自己的,当然,矮人家一截的她只能配合着。
这个男人一开始就这样,自己拿主意,自己行动执行,完全把她当空气。
气吗?
不气才有鬼!
可是,看在他一身是血,而且那么尽力维护她安全的份上,她大人大量,这些小事就算了
七个小时后,白雪白回到了最初登山集合的登山口,那种重回人间的感觉,她说不上来,只想哭。
有人给了她一瓶矿泉水,救护人员替她擦药,警察同仁也问了她这十几个小时的遭遇,她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坐上了救护车。
从车窗看着倒退的景色,那座山很快消失在她眼帘,围着毛毯,回过头来瞅见袖口上干涸变成略带咖啡色的四道指痕,她想起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手指有茧,却意外的修长有力。
腰际鼓鼓的枪提醒她这漫长混乱的一天不是恶梦,她不会忘记到了山下他把枪物归原主的表情。
白雪白把头抵着玻璃窗,脑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死再也不会自告奋勇当什么搜山救人的志愿军了!
台风天。
雨,一早就笼罩了整个靠海小城。
海浪翻过防波堤,卷起比大楼还要高的波涛,港口海面下了锚的几艘巨轮像玩具般起起伏伏,随便一个浪头袭来就有倒栽葱的危险。
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黑灰的云海在她的头顶拚命翻腾,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在海平面上划出扭曲的亮光影像。
海岸线紧邻着市区,笔直的马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车辆。
“咪咪,”黄色的雨衣早就从外湿到里头,脸上的雨水怎么也抹不干净“听话,赶快下来,你看,有好吃的鱼罐头呢”怎么会利诱不成呢?
猫主人很坚持她家的猫咪最爱吃这个品牌的猫食,只要用它来诱惑它一定能让不小心上了树却没胆子往下跳的虎斑猫回到主人的怀抱,问题是,跟它周旋了二十分钟,它不只看也不看鱼罐头一眼,还被闪电惊雷吓得越躲越高,视线所及只剩下一条尾巴卷着。
她放弃行不行?
不行!
她没办法面对和猫咪相依为命的老婆婆。
“虽然说泡了水的罐头不怎么可口,你好歹卖我个面子,看一眼嘛,看一眼就好,你要再不赏脸,我只好上去逮捕你归案了。”软的不吃,那么只好来硬的了。
不远处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没看过跟猫讲话的女生,她是第一个,有商有量的口吻,语带哄骗,把畜生当人看无所谓,这年头畜生比人还忠心,可是这种风雨交加的天气,路旁的椰子树都快拦腰折断了,被吹走的不会是那只不识相的蠢猫,而会是娇小的她。
前几天看她扶老太太过马路,追乔装成八家将偷东西的中辍生,事隔一天,又看她改变绿灯号志让下课的小学生安全过马路,给不服气她指挥的汽车驾驶人吃罚单,今天又为了一只追麻雀追上树却没胆子下来的猫搞得灰头土脸,女警不都担任备勤职务居多吗?她这人民保母看起来很爱管闲事,实在忙碌。
接着,她放下手里的诱饵,手脚并用的试图往上爬。
好不容易离开地面一臂的距离,努力再前进,可惜脚尖找不到着力点,脚探啊探的,黑色的低跟鞋应声掉下来,她啊了声,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以一种非常难看的姿势往后仰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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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来得及叫苦,以为这一摔又得上医务室报到了,哪知道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以闪电的速度接住她。
她没能看见男人匪夷所思的动作,只觉得抱着她的那堵胸膛结实温暖,一颗往下掉的心肝几乎经过了一分钟,这才归了位。
“哇喔,”她拍着心口,惊魂未定,看着五官凶恶的男人,不好意思的从双颊漫起红晕,一直到耳垂为止。“吓我一跳,谢谢你接住我。”
因为结巴,咬了舌头。
“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你可以让我站起来了。”白雪白忍着舌头的疼意道。在雨中,这种姿势简直就是免费洗脸,糗到不能再糗了。
他点头,扶起了她,确定她站稳了,正想弯腰去捡她掉落的鞋子,却听到她龇牙咧嘴的哎唷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
她连忙挥手,一手摸着自己的腰,表情尴尬。
她怎么好意思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她扭到腰了。
更惨的是,这一跌虽然没有跌了个狗吃屎,但身上的窄裙却裂到大腿,露出她粉红色的小裤裤。
他的眼光由她的腿直抵裙根。
他当然看见了那一片小小的青光。
“搭我的肩。”
她的模样像慌乱过街的无尾熊,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不用了,警民合作,先生你真是优良的表率,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她在胡言乱语个什么劲啊。
“确定?”他把拾起来的鞋子放在她的脚下,只要她把脚放进去就可以了。
白雪白吸了口气,试着站稳,腰却很不争气地传来剧痛,她痛得一缩,暗暗咒骂了声。
他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她看,知道她很想拒绝,很不想承认自己的窘境,但在下一秒还是咬着唇承认“我的腰好像扭伤了”
他隐约记得她是个坦白的女孩,遇到难处、掂过自己的斤两,知道行不通便绝对不逞强。
“手搭着我的肩。”他说。
她把手搭了上去。
他真的很高,不必有其他动作,她就只要把掌心放在他的肩膀上就能感觉到一股支撑的力量。
他单手握住她右脚踝,托着放到他半蹲的大腿上,为她拭去脏污,穿上鞋子,再放回地上。
大雨下得狠,水从头顶滑到他的发梢,滴进肩颈,再溜进衣服里,她的脚在他手中不盈一握,白雪白感觉到他带茧的大手冰凉粗糙,她的心跳很快,活像刚跑完百米。
他站起来后,两人的视线同时对上,他的眼睫也都是水,眼睛却眨也不眨。
然后,白雪白看见了他颈子上一条黑色皮绳串着的银炼。
狼头人身的阿努比斯,黄铜眼睛,金灿灿的像黄金,耳后长发线条没至肩际,银质造型,非常显眼。
好眼熟。
她不由得多看两眼。
“你住哪里?”他问。
“我想起你是谁了。”白雪白不自觉的凑上前去,看着、看着,再抬起头的时候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哦。”终于吗。
她笑得很灿烂的点头。
“因为它?”他指着银饰。他的手指节宽大,指甲剪得很短,很漂亮的月牙白出现在指尖。
那是一只工作的手。
“这个阿努比斯很特别,而且那件事情也才过去一年,我的记性没那么差好不好,再说你不是个教人容易忘记的人。”支吾了半天,还是把心里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关飞天平静无痕的眼泛起少有的亮光,虽然只是稍纵即逝。
“我可以把你的话当成赞美吗?”
“本来就这个意思”她笑开,最后的那抹紧张真的消除了。
他莞尔。
白雪白看着他有点痴。
嘴角牵扯的微笑散开以后软化了他坚定的线条,即使是在全身都湿答答的情况下,看起来还是英俊极了。
虽然已经事隔一年多,但好像每次有交集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整齐过,上次是山难,这次是水患,看在他眼里,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要计较他对自己的想法呢?她不是应该武装起来,对陌生人提高戒心?毕竟他两次出现都很突兀,但是缘分很奇怪,有的人天生不对盘,也许是两次他都毫无理由,也没有索取报酬的替她解围,自己要是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太不知道感恩了。
她相信自己对他的好感是从这里来的。
“先说好,我平常真的不是这样的。”不管怎样,总是解释一下自己的状况。
“我知道。”
他说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好像没有熟到那种能对互相的话深信不疑不过也许这根本是人家的客套话,她的个性就是容易当真。
偷偷吐了下舌头,好在他没发现。
“你等等。”他以利落的速度爬上树干粗大的木麻黄,他的身手非凡,轻松地把那只缩成一小团、不知道在坚持什么的猫拎在手上,一跃而下,接着穿过马路,把小猫交给打着雨伞望穿秋水的老婆婆。
头发斑白的老人家一脸喜悦的神情,不知道向他说了什么,他挥挥手,又穿过马路,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