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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头,倾瑟晃悠悠到了天庭,天庭一如既往地处处皆透着一股子祥和安宁之气。
倾瑟脚将将一踏上南天门,就有目的有方向地往司司命星君的司命宫过了去。那老头,许久不见,她分外想念。
可喜可贺的是,怎的下凡走了一遭回来之后,路上遇到些仙家,见了她出奇地竟不躲了。那些仙家虽面皮上看似有几分生硬,但起码连小神仙也晓得与她行个礼打个招呼。
莫非倾瑟她去了凡间沾染了人气不成?
片刻功夫不到,倾瑟就到了司命宫。
可惜了,司命星君未见得到,倒见到了那老头的侄子掌文星君。呔,叔侄一个德行!
掌文星君着一身水蓝锦袍,面皮生得年轻颇为耐看,唇角堆满了笑,不急不缓地自司命宫里走出来,见了倾瑟便热乎寒暄道:“啊呀这不是幽冥司主嘛,这就下凡归来了?”
倾瑟眼皮抽了抽,亦跟着热乎道:“啊呀这不是掌文星君嘛,真是难得,还能在司命宫里见到星君,呲,莫不是掌文星君不掌文了开始跟着你叔叔学写命格了?”
掌文星君自在得很,哆了一声,好不狡猾道:“诶司主哪里的话,小仙不过是替司命星君照看照看这偌大的司命宫罢了。怎的,司主莫不是想找司命星君?啊呀真是不凑巧~~~”
倾瑟跟着咄了一声,甚为感慨道:“你是不晓得,本司自上回人间与司命神君他老人家分别之后,本司这心里唷是日思夜想,挂念得不得了~~~这不,人间那档子破事儿一完,本司这就火烧火燎地上天庭来寻他来了。”随即她挑了挑眼梢,侧着眼珠子看掌文星君,“来,掌文星君给本司说一说,如何不凑巧了?”
掌文星君伸出手指头抠了抠嘴角,干干笑了两声,装不下去了,硬着头皮道:“我叔叔他出远门了~~~”
倾瑟掂了掂下巴,道:“咦竟这么巧,本司才回来他就出远门了?”
掌文星君摸了摸鼻子,干巴巴道:“这不是晓得司主回来了么,行礼都未来得及收拾,就只带了命格簿子说是要到处游历一番才有灵感就地取材写凡人命格,连这司命宫上上下下都交给小仙拉扯了。司主此番前来,当真是白跑一趟了。”
倾瑟也不跟这厮再继续拐弯抹角,一听司命星君跑了,面皮立马刷了下来,轻佻佻道:“你是说司命那老家伙提前跑路了?”
掌文星君“嘿嘿”了两声:“哎呀这可不是嘛,我叔叔他交代了,让司主就莫费心等他了。”
倾瑟眯了眯眼,挑了掌文星君一眼,道:“麻烦掌文星君替本司转达一声,有本事就让他别再回来,最好莫叫本司逮到他。哼~”
说罢倾瑟甩了甩袖摆,扬长而去。
背后,掌文星君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两下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皆说幽冥司主如何如何可怖,以往没怎么接触他是不晓得,如今才发现,这司主面皮不仅生得好,性子亦十分可爱。哪里有两分可怖的样子!
(二)
倾瑟自司命宫掉头,欲回幽冥境。她捏着额角不住摇头郁卒,罢了罢了,早晓得司命星君那老东西分外狡猾,不可能真乖乖等着她上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神仙报仇,千百年也不算晚。
只是后来倾瑟还未走出南天门呢,迎面就过来了两只粉衣小仙婢。
这小仙婢委实有素质,见了倾瑟十分有礼地福身,道:“司主,天帝有请。”
倾瑟一听,有些头大。想来她一心要找司命星君寻仇,却差点忘了这只背后的老狐狸!她蹙着双眉呲了一声:“咦本司回来竟还未去向天帝他老人家报个到么?”她伸手招来天边的一朵云,站了上去,冲小婢摆摆手又道,“这样罢,本司这就回幽冥换身衣服再来拜见天帝,你们就回去罢。”
她才不想去见天帝那只老狐狸!自己下凡的这段时日,他定是用观尘镜看足了她笑话,这个时候见她,还能有个什么好事不成?
“司主……”眼见着倾瑟驾云就要走,两只小仙婢急忙唤了一声,欲言又止,朦朦胧胧又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了倾瑟这般做会让她们十分为难。
哪晓得倾瑟的云朵才挪了一挪,耳朵里便传进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孤不就是几日未见司主颇有些牵念而已么,又不是什么体面的召见,司主作甚还要先回幽冥换身衣服?要换衣服不如来孤这里罢,什么颜色的衣服皆有……还是俗话说得好啊,女为悦己者容,莫非司主你……啧啧啧啧……其实孤也……”
天帝用密音对着倾瑟噼噼啪啪胡说了一通之后,倾瑟抽了抽嘴角,方才淡定地回转身来,掸了掸衣摆,挑眉问小婢道:“天帝人在何处?”
小婢忙回答:“回司主,在瑶池。”
于是倾瑟不经小仙婢引导,自个就轻车熟路地往瑶池方向去。
瑶池里,万万年生长着嫣然的芙蕖花。氤氲的雾气自里边漫上岸来,夹杂着些淡淡的香气。
隐隐约约,似近似远,玉石台上,坐着一个紫衣男子,男子眉目修长肤色几分透明,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又晃眼的笑意,正手执紫玉茶壶斟了两杯清茶。随后启唇道:“都多少年了司主这老毛病怎一直不见好,莫不是孤当真太迷人,使得司主回回来回回须得傻愣一阵?”
倾瑟回过神来,僵着一块面皮踱过去,拂着袖摆便行大礼:“倾瑟见过天帝。”这厮即使是再不要脸再黑心黑肺,礼数还是不可落下。
还真莫说,倾瑟着实还没见过有谁能比天帝生得还要好看。
天帝抬手,道:“司主勿须多礼。孤好些天不见司主了,就是想与司主好好说说话叙叙旧,来莫要与孤客气,唤孤本名就好,坐。”几万年如斯,天帝与倾瑟单独在一起时,都会让倾瑟唤其本名。但倾瑟顾及君臣之仪,哪敢真的唤天帝本名。
倾瑟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她晓得,天帝要开始与她促膝长谈,外加冷嘲热讽了。
(三)
天帝似不大满意倾瑟拉长的一张脸,哆道:“诶司主你是不是见到孤不开心?何故连笑都不对孤笑?”
倾瑟一本正经道:“不知天帝召倾瑟所为何事?噢对了,天帝让我下凡以缚仙索捆倾瑟入凡人身躯,救君玖上神之命劫,你随身携带观尘镜,该看的不该看的怕是都看干净了,莫非还真有什么疑惑需要倾瑟解答的?”
天帝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笑道:“还是司主懂孤,孤想什么你都能知道。唔孤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此番下凡可有什么领悟没有?怎样,凡间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和生离死别,是何种滋味?”
倾瑟手指抚着茶杯的杯沿,思忖了下,认真道:“人死魂散,入我幽冥,这本就是三界轮回之定律,要有个什么滋味?至于凡间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倾瑟倒是能感知到一些,只是现今恢复了仙身,忘记了是何种滋味了。”
天帝前一刻还晕在唇角的笑,听倾瑟如此一言,稍稍凝固了些。
倾瑟顿了顿,幽幽叹道:“天帝为倾瑟,倾瑟自是知道。但倾瑟没有心就是没有心,要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做什么,天帝何必为此煞费苦心。”
天帝垂下眼帘,淡淡苦笑:“是孤欠你的,三万年来孤再也未见你真心笑过几回。好不容易下了一回凡,笑得多了些,只可惜大多不是真心实意地笑。在凡间司主也不忘将自己逼得这般苦。”
倾瑟似笑非笑:“倾瑟若不将自己逼得紧了一点儿,怕是无法这么快返回来。”
天帝抬起眼来,看着倾瑟,道:“不如这样罢,前些天孤在观尘镜上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你现在笑一个给孤看。”
倾瑟愣了愣,看着天帝认真的神情,当真就笑了起来。
随即天帝的神色变得有些暖洋洋的,凑了过来,低低道:“那人间百里国的太子、后来的皇帝乃君玖上神之劫身,司主以为君玖上神如何?”
倾瑟一侧眼就能看得见天帝眼里闪烁的八卦的光芒,遂挑了挑眉头,道:“委实不怎么样。天帝你莫要给我提君玖上神,此人装傻充愣心机深沉,果真是我小看了他。”
天帝“嗳”了一声,道:“孤差点就以为司主你爱上君玖上神了,幸好幸好。”
“爱上?怎么爱上?”倾瑟不明所以,“幸好又如何个幸好法?”
天帝沉吟了下,却道:“不如,倾瑟不做幽冥司主了,孤封你做天后,如何?”
(四)
倾瑟捏了捏鼻梁,心伤道:“莫不是凌霄殿那帮老神仙又在迫天帝赶紧纳天后了?”
天帝一顿,随即敛下面上隐忍的神情,拍了一把大腿,道:“嗳可不是,孤也想着纳天后,可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司主最合适。若是司主与孤齐齐坐在凌霄殿,孤保证那帮仙家不敢再乱嚼舌根。”
倾瑟听得明白,天帝这话,还是在说她这个幽冥司主有些煞人。这可戳到她痛处了。天帝吃饱了没事做就喜欢干这行。
她颓然道:“天帝你老实说,我有那么吓人么?”
天帝想了想,认真道:“其实也不是十分吓人,孤就觉得这样将将好。孤尤其不喜欢谁缠着司主团团转,就好似前几日那凤族的首领缠着孤一般,叽叽喳喳在孤耳边吵个不停,实在是烦人。凌霄殿里的神仙大多老眼昏花,还劝孤纳那只鸟儿为天后,你说憋屈不憋屈。”
倾瑟眼红地瞅了天帝一眼,道:“天帝你摸着你那黑透的心肠肝肺好好说一说,你有我憋屈么?好歹你还有只鸟儿缠着你,私底下怕是更不晓得有多少仙子仙婢倾慕你,哪里像我,孤苦伶仃,男神仙一见我就跑,好不寂寞。”
天帝摸了摸下巴,笑道:“还真莫说,孤就是喜欢司主你这副落魄的模样。清清白白传不出一点绯闻。若孤日后与你在一起,十分有安全感。”
倾瑟一口老血淤塞在喉头,捏着茶杯梗了半天,只听天帝又道:“孤是当真想封你做天后来着,你看你当年都愿意为孤被魔族剜心了,心里该是倾慕孤的,怎样你考虑一下罢?”
虽然,倾瑟一直以为天帝黑心黑肺又颇不要脸,但有一点天帝却说对了。三万年前,被魔族剜心之前,她是倾慕着天帝的。不然怎会替他遭受那剜心之痛。
天帝自她升仙之始误入瑶池,就时常喜欢捉弄她。但第一眼看见天帝,她就开始倾慕了。
倾瑟大大方方开口道:“天帝怎知道我是倾慕你的?我也的的确确是倾慕天帝的。”
天帝狠狠一颤。
倾瑟继而又道:“但那都是三万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连倾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都不再晓得,哪里还有资格说倾慕谁。天帝还是莫要再玩弄倾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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