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六、

观苍海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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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守着约定的时刻,近晌午时分,王凡走去了北河头渡口一趟,在那里迎着了补习班的同学韩林浩。两人边走边聊,显得十分投缘。

    说这韩林浩此来,本是为着给王凡送些学习资料来的;他俩已在这一补习班同学两年。这个学习小班却是近年来,在国家中、高考招生制度恢复以后,由县局委责成各区镇相关单位开办的,是一种业余学堂,每周授课一、二次不等,主要招收一些过去因各种原由而失学、且有学习意愿意向的各行在业人士等,算是那种扫盲提高班一类吧。当然,这里也另设有高级班,王凡和韩林浩现就在高级班受学。

    说这过去时刻里,也是缘于各自种种的原由原故,这王、韩二人都未能完成对基本学业的学习。这些在他们幼时的心中,或许并没有去如何在意的。可随着个人年龄的不断增长,随着生活层面的不断拓展和劳动生产的一步步深入,他们就渐而觉悟到自己内在的一种单薄和贫乏,觉悟到幼时所习得的那点文化的远远不足于用甚至可怜了;而此念又日渐深浓;感触也由朦胧而渐化为清明、沉重。他们不由于内心深处萌生出一种愿望,一种去多多接触和学习各种有用知识的愿望。一种努力努力再努力的愿望。

    他们倒还够幸运。尽管着他们早就失去掉自己最好最有利的学习时机,但历史还是复又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系统学习的机遇,他们岂又肯就轻易放过了。虽说是,虽说是,他们在此一回入学之时就已想的很白,现如今即便是他们如何的去刻苦和努力,至最后也未必就能有信心有实力去走进那中、高考考场一试身手,而最终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但他们确都相信,只要肯刻苦、肯努力,而最终一定能够极大丰富和强大自己的。

    就是这样,这两个都只有小学四年级学历的青年人,就在前述的一种寻常又非寻常的高端愿望和自信的支持下,走到一起了,并最终结下了胜似兄弟的深情厚谊------这二人款行漫言,说话间不觉已行至一家小卖部门前。王顿时叫停韩林浩,独一个钻进小卖部了。同学二年,韩还是头一回过江来,他想去买瓶‘老烧’啥啥的小小招待一下,也尽尽地主之谊的。

    店里倒清静,即刻则钱、物毕清,王凡应付一句,即回身又引了韩撇入小路来。却远远瞅见,前面三叉道口正有人在那张望来,王凡知那乃是小妹小芹,就冲韩微一笑道:咱们还是赶紧些了,瞧,我妹都赶那望我们呢。

    韩林浩就道:“多灵巧的模子,是吧?!”

    说说已至道口,见小芹就顺着脚下小道直走走,最后拐进了此一溜人家的第三间、前侧生一小小棚窝竹的很是破旧的草房里。

    路标在前呢,韩林浩就跟进道::“好一户勤俭人家的!”

    王凡闻说,却好一个苦笑“确乎够简了,真正的‘蓬门荜户’,再简就该住牛棚、吃乞食的了。”

    韩林浩就道:“简单些好,简单些好呀。白纸一张,才能------”

    这时已有王凡的爹妈迎出大门来,小韩赶忙打住,又迎上前深一鞠躬:“伯父伯母,你们好!”

    这二位老人见得却是高兴极了,点头不迭的。王凡娘又连忙回道“一瞧就是个好年轻!好!好!我们都好!快请屋里坐坐!”

    一家人就前后都走进房里来。小韩瞧一瞧,却见房中早已是桌凳挪正、碗筷摆齐,几盘鲜香的汤菜正冒着团团的热气儿。

    王凡就道“这庄户人靠山吃山,土里扒豆,没啥好招待的。瞧我两老,都整这样了,就请桌边坐下得了。”

    他娘道:“不说还好。瞅瞅,哪有这么招待客人的,又不是长来。幸得,幸得有你妹手巧------”

    小芹就叫一声:“妈——!”又道“家常调作来,就不知能合得了客人的味口的。”

    韩林浩赶忙回道:“一定,一定的。”

    其时王凡已寻了几个小酒杯上来:“来了,——我们的生活—比—蜜—甜!”他咧咧着拧开小酒瓶盖,人各酌一杯酒。又劝说韩林浩多吃些菜来。

    韩林浩就道:“莫见生分了,大家都随便些方好。”

    老主人就接茬道:“这村野小户的,原本就极随意、没讲究的;瞧你这初来乍到的------”

    这里正说道呢,早听见自房外传来叽叽咕咕的人语声,跟着就见大门口有人不请自来,钻门而来。

    王凡爹眼昏,正欲起身相迎去,待细细一瞧,却又打住了。

    不想一刻间满屋子的气氛也因此而猝然而变。

    韩林浩就不由紧紧盯住来人,却见他生一付胖娃娃口眼,着一身全新的灰西装,两足碎步进,双拳紧紧攥,微昏的两眼里闪烁着一道可怕的冷光------“能呵能呵王老大,你还真能呵!”‘胖娃’已渐踱至餐桌一边,眼里的冷光也顿化而为火:“瞅你老实不堪的,倒学会使脚绊子来了。”

    他这是怎么了,却要作什么呢?来者本不善,可桌子边上的人一时都莫辩其来头,一个个不由都前后站起身,茫眼相向。

    毕竟是幼年的伙伴,一院里同住了二十多年,知情亦知性。对于这眼前的异象种种,王凡一时显然并未如何的在意:“呦,三哥呀。今儿个你不是------这一忽儿却是咋的了?”言语之间,还将着座下的小木凳移一移:“来,来,要有么话儿,咱哥儿桌边上吃着慢慢说,呵?”他这里却是挪碗又递筷的。

    “装的忒象呢,信不信,信不信我立马就来揭穿了你!”对方显然不领情,还在怒斥的同时,早将着那付昏灰的双眼,将这满屋子及旮旮旯旯都搜了个遍,跟着又拔脚望一侧的一个小房间闯了过去,闯了进去。

    好你个三胖仔!今儿个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你不呆家好好陪侍你新媳妇儿,倒奔了我们家来,汹汹汹、闹闹闹的,这都是要干什么呀?一时间,大家的眉眼都随着这三娃的影子而飘移不定,心下却急速揣磨着,已发生了和接下可能发生的事儿。韩林浩则已表露出一种愤慨、一非小的愤慨来。他斜出一步来到王凡一边,用着一种小而急促的声音:“他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就见王凡仅付于摇摇头而已。

    “赶上有这种人,该立刻将他请出去才是呢。”韩林浩又跟上一句,还用探询的眼光瞅瞅王凡。王凡回望一眼,又怔怔神,轻轻拉一把:“冷静点。他有失心症的,失心病。”

    “失心病?这------”

    韩林浩不由显显然打一寒战。

    说话间,已有见那胖三娃悻悻然退出了那间房,且又以同样一种扈不可止的态势搜看过另一卧房和一个存放家什物件的小间,最后又踱至王芹的房间前。

    “你这蛮子,这屋子就不让你碰一碰的。”竟也没想,这洪仨仔鼓足了底气儿刚欲去推门,却被王凡娘猛一把推一边去了。但这边却一如斗红眼子儿的公牛仔,竟不匀口气儿,就又折回来,还和了整身板儿一起撞上去,认准了房内藏有啥大密秘似的。

    哪知那门正扣得紧呢,并没有就叫撞开了。

    王凡娘一见早被气得个嘴青脸黑,也趁机把住那门吊儿:“你这蛮牛仔!要再敢动一动,小心我老老婆子对你不起了!”

    瞧这事儿还没有露出些端倪呢,就快闹到不可收拾了。

    “有理行得四方。运来哥,有啥事儿的,你何不就先说说呢?”一直冷冷立那儿的王凡即时走到了洪仨仔一侧。

    “你就装吧装!我看你是心虚了怕了是吧。”洪仨仔撇头阴阴一笑:“我就明白望你说说了,‘鬼’,它就在这屋子里呢。”

    “可知小妹闺门,是由不得你个外家汉子胡窜乱闯的。”

    “就剩这屋子了,若是看看都不让不肯的,咋又能证明你就是干净清白的呢?”

    “听听!都不知你胡乱叨咕些什么来,我王凡却有啥不清不白的吗,——既是这样,既然是这样,妈,就让进去看看得了------”

    这话却是再灵准不过了。洪仨仔闻说就忙忙挨上去打开门又钻进到屋子里,可很快地,他又焉搭下那颗连脖而蠢圆的脑袋瓜来。摆明了的,这屋子里还是没有他所要寻觅的东西。可他那里仍不能放心,而反反复复在房里四下搜寻着,就仿佛这里的各物各件,都是那具足法力的魔袋,俱可以囊纳无限,而吞藏他心寻的什物。但他最终也一无所获,唯有不胜沮伤地摇头连连。

    可不待一刻,他又顿有所悟似的,突然转身冲门而出:“好你个阴险歹毒的王老大!这难怪才刚你那么能正经呢,原来你是早把她唬一边儿去了,唬的远远了。——就老实说说吧,你都把她藏去哪儿了?”

    “你怎的越闹越荒唐,这又唬又藏的。你,你------”一时虽是这么说着,可从洪仨仔的言语情态间,王凡也渐渐有些明白了,明白大抵发生了何样的事情了。

    “指我荒唐?我荒唐吗?你少跟这儿乱喷喷了。我就来问问你,我的妍枝,妍枝,你都拿她唬哄去哪儿了?”

    虽已是心有所白,但王凡闻言仍不由心里猛一沉,还立刻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愤慨来:“洪运来,你远远的去,就当我们今时压根儿没照见------”

    洪仨仔其时并没有体会出王凡这一刻间情绪的变化,就仍是那付姿势那付腔:“远远的去,多远呀?你逞嘴硬是吧?我且来问问你,这早半晌大家伙都朝我那院里聚去了,独独就缺你小子一个呢;而恰恰,就这个时候,我的妍枝又叫谁人给带走了,你说说,非你还谁,非你还谁,这么巧吗?况是,这院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王凡早早就在打她歪主意了。你、你、你,你坏了我千百年好事了-----”

    洪仨仔仍继续愤愤嘟哝着,而不知王凡这里却早有些神思恍惚、凄楚难耐的了。这话分两番说:瞧这莽汉子之来,本有不可理喻处,也令人徒生嫌恶和讨厌,可他所给出的消息,却又叫王凡不能不予关心观注的,不能不予关心观注的:——陆妍枝,多可怜的小姑娘一个!她一生坎坷,风雨飘摇,而到头来也没能寻得一个好点的归宿,且是,且是------妍枝,我王凡能知道,都是这无情的生活,*迫你一步一步走到这一茬的;你也曾自言,会认命不悖的。竟是没想,竟是没想,临至这最后关头时,你还是选择了回避、选择了逃避------枝枝,要是这样最好了,最好了。这急难当头,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别一时想不开做下啥傻事来呀------却说这初来乍到的韩林浩,乃是不知这之中的隐情种种的。他倒是明白有见,这洪运来凶吧吧,拿话越说远了,没谱了。他一时就忍无可忍,由是连进二步将身*住洪运来:“这位老兄,我看你肯定是弄错了。就凭你刚才的一面之词,也不能就证明了,是他王凡骗走了你那啥‘妍枝’呀;而恰恰,我却可证明:他没有。他啥也没干。因为今天我们一直在一起。这青天白日的,你这般胡扯蛮缠,我看你竟是不知,现实还有这‘王法’二字呢吧!?”

    “胡扯蛮缠?”洪运来闻说冷冷一瞅:“你是么样人?你们讲人多不是?”又瞪一眼王凡:“好啊,看来你们是早计划好了,计划好要来作践于我的。那我可要告你了,你们这是拣错对象了,拣错对象了。也不瞅瞅------”他这儿口说着却转身猛向前几步,瞅准那满桌盘碗的小餐桌用力一掀,小餐桌立时叫换了个底儿了,满桌的杯盘碗交相撞砸,破碎瓷片弹片般乱飞飞。

    满屋子的人都没想他竟会来这一手,都光火了。韩林浩首先抢一步抓住洪运来:“看你真是没王法了!走,我们寻人评评理去。”,“走,走就走,咱还正愁没处评评呢!”洪运来口里叨叨来,却猛一下挣脱掉就望门外钻。

    韩林浩也很快识破鬼计了,一闪身就将洪复又揪回来:“想溜!——告诉你,就是要留个恶名在,我今日也要好好正一正你这个赖皮。”他径推洪至堂房后一侧。

    却说这洪运来此来,本就有几分心虚,又经一番折腾,消耗掉不少底气儿;更是没想得,到末了这韩林浩又出来横钯一耙。而韩又高高大大,肩阔臂长,一看就是个得劲有力的坯子。好汉不吃这眼前亏:“有谁耍耍赖皮了?还正一正呢,又敢咋样,又能咋样?想你一个流荡的外乡客,怕是连毫毛也不敢动我一根吧------”他做一脸轻蔑的笑。

    “切实是可恶!”韩林浩咧一声,复又*上去。

    “林浩!”王凡其时已从陈年的往事中挣脱出来,一付举重若轻的态势:“林浩,就莫与他枉费唇舌了,他想去就由他去吧,由他去。”

    韩林浩就甚不解地叫一声:“王凡------”

    王凡则又望他点点头来。

    洪运来一听倒又来劲了:“这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想我走,我还不走了呢;我倒要看看了,看你等到底都能拿我怎么着。”

    王凡见得不由就又急又气:“瞅你的熊样!都逞些什么呀?你可想明白了:别以为给你一台阶,就象都怕你了。告你吧,这眼下的,就算我让你一回,让你一回得了;如果你真要这样,真觉得还没闹够闹足了,那从这时起,我就陪着你,想咋闹都成,在家里去队里上区里都行。你信不信,信不信------”

    或许这话起作用了,洪运来竟再不啃一声,瞅瞅左右就拔腿走了,走门外去了。

    “你这是------”韩林浩瞪一眼洪的后影,又回向王凡:“你也真是呢,咱也不去说道了,说那‘修理不修理’等的话,这蠢娃子闯下如此之祸,”他茫然地瞅着满屋满地的破败景象,“这,这怎么着也该让他给个说法呀------”

    王凡就淡淡道:“这不算事儿的。告你吧,你是不曾见得,他其实也是可怜人一个呢,够可怜的------”

    这边王芹却一直护着她娘来,此一刻见哥轻易就放洪运来走去了,这满腹满肚的气一时不知打哪得消。忿然间她拣起块小瓷片投向洪运来,不想正着项背间。这蠢崽心里怯,都没回头瞅一眼,就一溜烟走远了。

    一顿美美的午餐就这样叫这洪运来一下就给搅得一塌糊涂了,大家望着满地的破碎瓷片、菜泥残羹,一时也说不出心怀的都是义愤还是可惜的------

    六

    这韩林浩在补习班里的同学之多,去去来来的,也总归有百十位吧。所以乐意于接交王凡,是觉得他为人朴实踏实而光明磊落、爱憎分明,敢作敢为;小伙子也生得是眉清口准,有模有样;双目和光相照映,一身正气沁人胆。而他眼下的表现作为,却又令这韩林浩觉得不甚好理解的,这些,好象对不上你一贯作派吧------见韩林浩一时只管愣神来,王凡就挨上去轻轻扯一把:“瞧,真是对不住了;不如、不如,我们现就走外面溜一圈吧?”

    韩唯点点头。二人就拾缀一把,前后奔门口而走。可他们刚走出大门一步,就见得一侧有人影一晃,一个与韩林浩一般高硕健壮的青年汉子,顿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位------”来人有些诧然地打问王凡。

    “噢,这是韩林浩。我们曾有提起过的。这位------”他回向韩,一指来人。

    “不用了,就自己来!——大家都叫我耗儿的,是凡子的交好!”耗儿言语之际,已有向韩伸去一支壮实的手臂。

    三交好就叙道片时,王凡道:“这眼下的,你咋得空走走这里了?”

    耗儿道:“是正忙慌呢,却听得人说,有见我三哥踅你这巷里来,我怕他糊涂、莽撞些,这就跟过来了呗。刚已有见,他戚戚揪揪去了,该不会,该不会------”

    “还好些呢吧。”韩林浩闻说一指身后门里间,诡异地笑笑:“就瞧瞧了,瞧瞧了------”

    “瞧这,真很对不起的。”耗儿就道;其实这房屋内的情形,他一上来就瞅得一清二楚的了,就那里,小芹及二老正拣的拣、擦的擦、扶扶扫扫的,忙作一团呢:“真对不起的,这里,我先代他二老给大家赔个礼来: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了!如果,如果------”

    “也不用这如果不果的,”王凡闻言微笑道,“这有你走一遭来,够了。就啥也甭说了。要不,大家一起去走走来?”

    耗儿就道:“这就犯难了。挨一刻可好?”

    王凡道:“也是呢,想这会儿你于那边也特多事的,你直忙你去吧,等回头有时间大家再聊不迟的。”

    耗儿就道:“这样太好了。”

    待耗儿去的稍远,林浩就闷闷打问道:“不会,那蛮子,还真是他兄弟吧?”

    “也不是。”王凡道:“你可能也瞧出来了,他这人特义气、特义气的。他们不过就同宗同姓而罢。”

    “乍一见的,还真就有点关云长、关云长的味儿呢。”

    “这就特特夸张了吧?!”

    “我只是说有点、有点------噢、噢,你这是要领我走哪里呀?”他见王凡放着眼前的大路没走,却拐进一条曲折的小道,最后还爬上了一道江堤,就有些疑惑。

    王凡就道:“你不是常叨叨说,定要亲眼一见咱洲头的两棵古柳的吗,噢,现在就存一棵了。?——咱望前绕出这道弯,就可大体瞅其形容了。怕只怕,到时候又会令你大失所望的。”

    “你是惯见而不觉的吧。——噢,我倒想问问你了。”

    “要有什么,但问无妨。”

    “我是突然又想起了,那啥、运来吧。”

    “干吗又提他呢,搅了我们兴致。”’“我是想问问你了,你们这一方的,都有几个,都有几个妍枝呀------”

    他一句未了,却见王凡早已是神色大变。

    “这一疑问,我必须明确搞清楚的。”韩林浩却强调一句。因为他早就知道,王凡过去的女朋友也是叫妍枝的。他还知道,他俩的感情一直很好,非一般的好。

    “不敢相瞒,就一妍枝的。”他尽力镇定起来:“我们不期会有今日,却也是命中注定,因为我们太贫困、太穷。”

    “你也信命运之说吗,这到底又是咋回事呢?”他也尽量不让自己表露出内心的惊悸和失落,为着他的友人。“你一定要知道的吗?”

    韩林浩又肯定的点点头。他已暗自在想了:为此一事,王凡肯定是忍耐极久了,无可发泄;若能让他把心里的苦水吐一吐,他的心里,有可能就会好受一些了-------“刚也说过了,这却是万般无奈的事情,都是因为我们太困难、太贫穷了。”王凡不由就打住脚、又瞅瞅左右:“要说说这变故吧,其实很突然、也极简单,才不过去年秋间的事情。就在那日里,妍枝她娘突发心脏病被送进了县医院,检查结果也很快出来:须得马上手术,否则性命不保。手术费不多:先交给5000元吧。你知道的,初秋时节,却是乡间人最为缺钱的时节呢。就老实告你吧,那一段我也一直在场,没离左右的。可我们搜干了包兜,又回家搜尽了能变、能买的,而到这最后,却也没能凑齐到500元。一时真是急煞了我们呀。而你却不知:妍枝她一直就母女俩为命为生,为救她娘性命,为救她娘性命,这无奈之下,她最后就狠下去心,着人悄悄在洲里发了话去,说若得谁人帮衬救得她娘,她就甘愿嫁予了谁,嫁予了谁------”

    “事情就这样,就这样------”王凡又悲哀无限地道:“后面的事情,想你就能知道了。”

    “这就是典型的真情女子,真情女子!想这古来享名至甚的纯情女子,也不过如此而已吧。只是、只是这样却太苦了你们了,这一对都用情至深的恋人啊。”韩林浩显然已被这秦妍枝的故事所深深打动,双眼里竟有闪出些泪光。

    “所以,所以,我从此就会常常告戒自己,要勤奋、要努力,要争作生活的强者。而至最终能牢牢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所在。”

    “有志者事竟成。就这里预祝于你吧!”

    “咱话都说到这儿了,想你心里又会另有疑问的。——不过我现就可明确的告诉于你,你的这个疑问。我一时却回复不了的。”王凡其时已领韩林浩行至一个小岔口,下堤坡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韩林浩道:“你却就这么肯定的吗?”

    王凡道:“此时此刻,这秦妍枝到底置生何处,而于她身上,究竟都发生了哪等的事故了,现实都想着些什么,怎么个思想来,我真的都一无所知的。倒是,以她性情心境的明朗和开阔,我们应可以免去对她刻意作践自己的担忧。”

    “这样就好些了。要仔细想想了,这一刻确真够难为她的,一边托着个人良心,一边列着自己一生的幸福前景,却是左右也不能呀------”

    “最悲哀却是,她既落入这样境地了,我却一点点也帮不了她来。”

    “这本是无可奈何的事,就静观其变吧,静观其变------”

    “看,咱光顾着说说话了,你看看我们都走到哪里了。”王凡打起一付笑脸,扬臂指指侧前方。

    “是么?”韩林浩一时也激起一股非小的兴趣,因为顺着王凡所指,他瞅见了一棵、三角旗一般耸立着的大柳树,也早立足于一边了。

    可没想他立那里细瞅了小半日,还搜肠搜肚的,却也并没就寻出来,一句两句益美之词等的。就瞧瞧了,眼面上的这棵柳特高壮不假,却明显势不均、体不圆,连脖子也显成歪歪的。“可能瞧出来的,兄弟连肩成的那一种非凡的形容跟气势。”他最后道。

    “内虚胸空了,再强再美的形姿,也难免会有随时坠灭的可能。这或许真的是天意所为了。”

    “内虚胸空,就可能随时坠灭。这一句说的好!”

    “其实这洲中真正的遗迹所在,并不在这里的。必须的,待会儿我也会带你去瞧一瞧的,却是正在村口呢”

    “为什么是待会呢,我们现在就去得了。”还有真遗迹在呢,他自然有些迫不及待的了。

    王凡就不再多言语,却是回身领他拐进了另一条曲折的小道。

    “这巴掌大的地儿,道还挺难寻的。”韩林浩感叹道。

    王凡就道:“不然,就没有‘熟若家猫’之说了。”

    这时他二人很快就走近一片江堤防护林,却全是清一色的小水柳,密密匝匝、参差不齐。王凡道:“穿过这片林去,就该好走点儿了。”

    “不急,看上去这片林子还真不错的。”韩林浩闻声道。

    “疏密不齐,无形无势,无名水柳一片,罢了吧。”

    “这该是你片面之辞吧;瞧这一丛丛、一篷篷的------”

    “或许吧;就没听说吗:庭无牡丹,揽狗尾巴草亦可凑而成春来。”

    韩林浩就笑了:“你啥时、啥时------不过说的还真真是很有道理的。”

    二人一时就都有些忘情,悠悠摇摇,摇摇悠悠。就放缓脚步了。可就在他二人即将穿林而过时,于一旁一棵粗壮点的水柳的后面,突然就窜出个着淡装、披短发的女子,就见她仅望这边瞅一眼,就一眼,就顺她脚下的道,快步走去了,走远了。

    可韩林浩眼亮呀,就凭她这一闪眼的功夫,却早将她的形容姿态,瞅明个八、九分了,那却是:少有的清秀,少有的妩媚,就喻之沉鱼落雁竟不为过的。“是她吗,秦妍枝?”他不无所悟的,问。

    对面即点点头来。

    “谁说来:静水池畔迎春柳,出雪枝头一支梅;真是地灵人杰呀。”他如此赞一句。

    “确是!”他又道:“性情脾味也特好.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一些------噢,倒是奇了,就冒昧问一问,你们过去时,是不是、要常常在这约会吧?”他这无深探之意,却有探究之实。

    “准确的说,我们曾有在此约会的,那是我们第一次的相约,也仅此一回吧。”这边倒十分坦然的。

    “那,说这眼下的,却纯粹是巧遇的吗?”

    “你以为呢?”

    “巧遇的好,巧遇的好!想这老天布事运物,又常常会留些端倪迹象的,这会不会就是某种‘宿命’的预兆呢?”

    “说说就是了。我已是剧痛已然;而预其后来,也绝不容乐观的。象你适才所说,眼下就静观其变吧。”

    “要让从实说了,这般的模子、这等的风姿,今日既见,今日既见,我都想出头去为她打报不平去。”

    “——确实确实,她那里特秀美一步了,美的叫人,都不忍心——去拾!”

    “唷,听听,又出来新词儿了!”韩林浩就感慨道。

    “确乎如此的,你是不知道呢。”王凡道:“这以前呢,我们交往既久了,我常常就会很奇怪的想,这如此美妙的坯子,那就是世间尤物呢,那就不应该,叫某一个人就占有了去的,却是应该,把她安置在某一‘天国’之际,以让所有的人,都能去瞻观、去欣赏!——美也是一种力量的源泉,一种强劲的力量源泉呀!就让她常驻其间,为大世界多多造福好了。我自然也明白,这种想法够荒唐、够离奇的,我其时也打心眼里离不了她,可是偶尔,我脑中还是会这样冒一冒,而特别当正眼面对于她之时。”

    “奇葩面前不忍摘!还真有这样的呀,我算是服了你了;——不过细细一想,这应该就是那等大爱精神,大爱精神的一粒种子吧------”

    “已够荒唐的了,还用来推波助澜的呀------”

    “我可是直抒胸襟来------““罢了,罢了,我们该回了。这都老半晌的了,想我妹他们于家里的,也该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就赶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