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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时间过去太久了。
【我能听到的那些声音,大概都是在最近去世的人。长一些的,应该也不超过一年。】
【那些人,那些声音,都消失了。】
【我离开了家乡那么久,那些声音只在我的梦中出现。现实里,已经没有了。我今天才知道,那些声音都已经消失了。他们离开了人世,他们的声音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们,但也记忆模糊。我已经记不太清他们的模样,村里的人也是。
【剩下的,就是这座山、这片村子,但这些也都改变了。
【我现在站在山顶的凉亭,往下能看到村子的全貌。我小时候也这样看过村子,我不记得那时候的村子是什么样的了。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那些统一的屋顶,整齐的大棚,还有马路,还有那些小小的人。村里以前没有那么多人。那会儿,像我爸妈那样的青壮年,很多都离开了家乡,在外面打工。现在村子里有很多年轻人。
【村里人这些天问过我是不是要搬回来。他们说村子现在很好,除了租房子、新弄的大棚,村里还想要搞农家乐,还留在村里的人都在通知在外面的家里人,让年轻人回来。隔壁就开了新的厂,有搞技术的,也有小厂子,都招人。】
【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回来。我问了金主任,跟她聊了好久。她说帮我打听打听我们那儿的政策,如果那边好,不如落叶归根,在自己家乡,总归比在外面漂泊好。她不知道我真正顾虑的事情。】
【我】
【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你们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真相。我留在家乡,留在这里的话……这里已经不一样了,但是……我这些天睡在这儿,有做过噩梦,也有一觉睡到天亮。我不知道……】
【想问问你们,这种情况,我留在这儿,没关系吗?】
【他们都离开了……连声音都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好像那事情彻底过去了。是这样吗?】
【老人家说,人死如灯灭,尘归尘、土归土。村里还剩下的老人这么跟我说,劝我不要想过去的事情,劝我留下。
【我听到了去世的人的声音,他们最后的声音。但这些声音,最后的最后,也消失了。什么都不会留下。害怕的东西,也会随着时间一起消失。害怕的情绪,也会消失吧?】
※※※※※
黎云回到瑶城金荣大厦,刚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手机就不停地弹出提示。
是邓欣发来的消息。
他和李叔陪着宋英英回到她的故乡山南,在那里的金年养老院里遇到了邓欣。其实在此之前,邓欣就通过牛海西发来了求助的信息。
一转眼的功夫,牛海西都死了。
而那个从家乡逃走的邓欣鼓足了勇气,回到了使她获得特殊的能力、也是她产生梦魇的地方。
黎云看着邓欣发来的洋洋洒洒的内容,感受到了对方有些激动的情绪。她纷乱的思绪随着断断续续的文字一起进入黎云的感知之中,让黎云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故乡。
他看到了晚霞,看到了晚霞染红的山,还有同样被染成红色的农田、小楼。
夕阳如血,是一种非常绚烂的颜色。
和瑶城此刻的景色截然不同。
映照着瑶城车水马龙的是一种黯淡的黄色。
邓欣却并未因为眼前的颜色联想到血。
她没有将这颜色和她恐惧的血色联系到一起。
她只是有些紧张,有着对未来的期待和担忧。
黎云忽然觉得,那些声音未必是消失了。
邓欣在家乡没有听见声音,可能不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
李叔在电脑上看着邓欣发来的那些消息。他看得很慢,看完后才发现黎云在出神,便问道:“小黎,你看这个。刚才那个养老院的小姑娘发过来的。”
黎云点点头,“我看到了。”
李叔笑起来,“她看起来很好,应该没事了。她征询我们意见……我觉得……”他认真思考起来,“留下来也不错。她以前一直在外面打工,到处跑,都没有一个稳定的地方。她就是不留在老家,回到父母那儿,也有个照应。”
李叔又踌躇,道:“也不是我老想法、老古板,觉得她就应该回老家。她要是在金主任那里做得开心,其实留在那边也不错。我看金主任人也很好。而且人家总归是帮了很多忙,不管人家怎么想,都是欠了人情的。突然跑回家……但话又说回来,金主任那样的人,应该也不想她有这种负担。”
黎云听着听着,笑了起来,“李叔你想得挺多的。”
李叔严肃道:“这个当然要好好考虑。她问我们意见,我不能随口说说。她小时候经历那些事情,读书的时候没人好好教,一直在社会上混着,也没认识什么人。”他摇了摇头,“回老家,又是一个新环境。金主任那边反倒是值得信任了,做的也是她熟悉的工作。我看她写的,她做的也不错。”
这么说着,李叔又陷入了两难。
黎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他们搭了把手,算是救了邓欣一次。邓欣此后的人生怎么样,就和他们无关了。
就像是他救下的方晓恬。方晓恬的经历比邓欣更惨。邓欣好歹还有父母在,方晓恬的父母、亲朋都被杀死,自己也是命悬一线。
方晓恬远走高飞,现在应该过上了新的生活了吧。
也可能,和当初的邓欣一样,“远走”了,却没能“高飞”,还被惨烈的过去死死纠缠着。
黎云不是什么心灵导师。他能从恶鬼手中救下方晓恬,也多亏老板借给他的能力。他能救下邓欣,也是一样。
接下来,他们都要走上自己的人生。
黎云帮不了他们。
李叔自顾自纠结许久。
黎云见状,劝道:“不如你把你的这些想法都告诉她,分析利弊,让她自己选择。”
“这样可以吗?”李叔犹豫。
“为什么不可以?她又不是小孩子。”黎云就没李叔这种顾虑,更没有那种要背负别人人生的想法。
李叔盯着黎云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你觉得这样不负责任?”黎云试探着问道,也反思起来。
李叔却是笑着摇头,“我以为你会比较在意这些事情。你之前就很热心。那些鬼……你都守了很久。就连——”他瞥了眼在茶水间刷烹饪视频的易心,压低声音,“咳、连那个小池,你也盯了好久。”
黎云无语,“那是两回事。她现在又没有危险。而且……”
黎云望向了窗外。
虽然这里是对普通人不存在的特殊空间,但透过窗户,还是能望到普通人的世界。
黎云不止是望着瑶城,也是借着邓欣的双眼,眺望山南。
“而且,总要面对,看清楚那些东西,才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她还有机会回到正常的生活。”
邓欣逃了那么久,并没有逃离噩梦。
庄宝力逃了那么久,也没有逃离罪孽。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人很幸运,能成功逃脱自己讨厌的东西。
黎云觉得他没有这份运气,邓欣大概也没有。
如果他们是幸运的人,一开始就不会拥有灵异方面的能力,被卷入这漩涡了。
邓欣还是要比他幸运一些,至少她还活着,还有机会。
李叔感慨道:“说的也对。她是需要面对自己的过去。”他干劲十足地摆好鼠标键盘,“那我就给她回消息了。”
黎云诧异地看着李叔别扭地敲着键盘,“李叔,你学会打字了?”
李叔乐呵呵地点头,“是啊。你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我也没闲着啊。”
黎云竖起大拇指。
李叔又道:“还要谢谢小莲。是她教我的。”
黎云竖着的大拇指僵住,脑袋猛地一转,惊讶地看向薛小莲。
薛小莲晒了一天的太阳,这会儿夕阳西下,她也起身穿衣服,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
见黎云看过来,薛小莲只是微笑颔首,一副好同事的模样。
黎云心中一动,问道:“老板什么时候会回来?”
薛小莲依旧亲切微笑,“不知道。”
“那如果我想联系老板呢?”
“你联系老板有什么事?”
“就是最近遇到的一些事情。应该是个很棘手的情况。上次说过的,那个胡大师,黑无常发现他和千年缉凶的那个老鬼有关系。这很危险吧?而且,他还和公司的账号有了某种……关联?还是该叫,冥冥之中的联系?”黎云斟酌着说道,将自己的发现和怀疑告诉薛小莲。
老板想借他的手对付那个胡大师,那也该多告诉他一些情报,别让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
薛小莲歪了歪头,发丝摇摆,如被风吹动的花瓣,轻柔舒缓,带着股奇怪的韵律,散发出阵阵幽香。
“这样的话,你大概联系不上老板。”她不紧不慢地说道。
黎云皱眉。
薛小莲竖了一根手指在唇边,“天机不可泄露。如果真是冥冥之中有联系,那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她笑着,走向了办公室外。
黎云泄气。
他不知道薛小莲说的是不是真的。老板不透露信息,让他瞎忙活,是因为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说起来,老板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酆都的变化就是老板亲自去了酆都,一手促成的吧?
易心不知何时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宿舍。
薛小莲的脚步在门口停住。
她回过头来,看向黎云,“还有一种可能。那不是什么冥冥之中的联系,是对方已经盯上老板了。”
易心脚步一顿。
黎云和李叔同时抬头,错愕地看向薛小莲。
“当世仅存的一只凤凰,算得上是天材地宝。”薛小莲微笑,“哦,也可能是反过来,是老板盯上了对方。和千年缉凶那种老鬼有关,对方身上恐怕也有不少好东西。”
黎云皱眉。
易心已经重新迈步。
“不管是哪种情况,你们都小心一点。”薛小莲靠在门边,
“酆都都变了,规则已经改变了。和新规则冲突的东西只有死路一条。像是你们经历过的那些饿殍,也像是……当年的天庭地府……”
薛小莲抬眼。
那双眼睛晶莹剔透,不似人类的眼睛。
黎云后背发寒。
“变化会带来生机,也会带来死亡。”薛小莲轻声说道,重新站直了身体,走向了电梯。
办公室只留下了黎云和李叔。
黎云心里沉甸甸的。
李叔忧心忡忡,“小黎,你一直追着那个胡大师调查……”
“李叔,我已经死过一次,是个鬼了。”黎云无奈地笑了笑,“而且,当初也是我自愿留在公司的。查胡大师的事情,也是我自己决定的。”
背后可能有老板的推波助澜,可做出决定的仍然是他自己。
他不可能对这些事情坐视不理。
“你在外面多小心。有什么危险,赶紧跑。”李叔叮嘱。
黎云点点头,答应下来。
※※※※※
零时新闻:【鱼跃龙门,过而为龙】相传,在大禹年间,为治水患,开凿龙门,改变了地势和此地气运。原本栖息于此的鲤鱼,逆流而上,行至此处,翻越龙门,便有云雨顷至,天火焚烧,使其化而为龙。
自此,民间传说中,就有了“鲤鱼跃龙门”的典故。人们用“鲤跃龙门”来象征拼搏、奋斗、不畏艰险的精神,在古代多用于比喻中举、升官,在现代也与高考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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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凌乱的男人披着件皱巴巴的西装,穿着不合身的运动裤,踩着运动鞋的鞋跟,踢踢踏踏地进了小区。
他叼着烟,吸烟入肺,吐出的时候一扭头,冲着身边经过的人喷去。
路人吓了一跳,掩鼻躲避,咒骂道:“你干什么!”
“哎哟哟,不好意思哈!没看到您!”男人嬉皮笑脸的,捏着烟,凑上前,“没熏着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路人看着对方这么殷勤,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他嫌弃地甩手,就要离开。
“哎哎,老兄,问您个事儿!”男人仰着满是皱纹、胡渣的脸,对着一看就比自己小上一轮的路人称兄道弟。
路人被他挡了道,无奈问道:“你要问什么?”
“这里有一家姓孟的,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男人笑着,又将烟叼在了嘴里,“他家应该就剩下一个儿子,现在有二十好几了吧。以前是一家三口,当妈的死了,当爹的跑了,就剩下一个那个儿子了。您听说过没?”
路人疑惑,“没听说过。我在这儿租房的。你问问这边的老人吧。”
“哦。这样啊。我看你有点儿眼熟,还以为你是这儿的老住户呢。”男人继续笑着,冲着路人的脸,又吐了个烟圈。
“你——”路人愤怒。
却见男人收了笑,露出一脸凶相,“怎么?想干嘛?”他扯了扯西装,露出了里面的背心,和背心下透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纹身。
路人吓了一跳,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神经病!”绕过了男人,加快了脚步。
男人在后头哈哈笑着,又啐了口痰,“怂货!叫你句兄弟,还真当我大哥啊!”
骂了两句后,看那路人跑远了,男人才晃晃悠悠,继续往小区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