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灯蛇影

温火煮烈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藏书吧 www.cangshu8.com,最快更新紫霄问道最新章节!

    元江北西起天都山,横跨数万里地域,直入东海。这样壮阔的乾国第一江,当然也是由无数支流汇聚而成,仅在蜀州就有十四条。

    丰城东南的那条水上商道,就是元江支流之一,当地人唤做永平江。江面风平浪静,底部波涛汹涌。

    在天下太平的那些年,日日都有无数舟楫在此停泊,后又载上满船的山宝归去,繁华不弱于州府。近些只有城中大户运送物资的楼船零星来往。

    当然,水灯节自是例外。夜幕才刚刚降临,城中百姓皆聚集于此,叫卖声、嬉笑声、杂耍声,人群比肩继踵好不热闹。

    不过任何地方,权贵都是有特权的,靠近江岸最好的几处地方,早早搭好几座彩棚,还有两队劲装持刀大汉来回寻走,驱赶靠近百姓。

    姜鸣一家与轩家车队汇合,一路畅通无阻,在最中央的彩棚前停了下来。

    姜母牵着男童,女童被奶嬷嬷抱着,皆是一脸兴奋地向四周张望。

    “鸣儿快来,我们去见见轩夫人。”看到自家英俊潇洒的大儿子走了过来,姜母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快些,同时把二儿子塞到姜父手里,说道:“老爷带他们去玩吧,今天鸣儿的正事要紧。”

    显然,见客这种事,姜父是“不稀罕”去的。

    往年放灯,只不过是随便寻一处江边空地,今年倒是借了轩家的光,体验下富豪待遇。

    彩棚是竹木和茅草搭成,其中还布置了屏风珠帘,远处只能影影绰绰地瞧见人影,看不清具体相貌。

    姜母带着姜鸣,跟着前来接引的丫鬟,潇洒地走了进去。

    “欢迎钟离大家光临蔽舍!”有位同样盛装打扮的贵妇人等候多时,见姜母到来,立刻笑着起身相迎,并介绍身侧的少女:“这是小女棠儿。棠儿,快来拜见钟离大家!”

    听说这位轩妇人出身州府世家,不仅知书达理,一身功夫在蜀州也小有名气。这样的江湖儿女,也不客套,打过招呼后直入正题,眼光不断在姜鸣身上大量。

    那少女容颜娇嫩,正是豆蔻年华,一身大红色石榴裙,仿佛春光里盛开的花,鲜艳夺目。只是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

    “轩棠儿拜见钟离大家!”少女盈盈一拜,礼节无可挑剔。

    姜母也被这少女容颜惊艳到,笑着将其扶起来,叹道:“昔年我在神都,曾见过艳压后宫的韦皇后。侄女与之相比,竟不遑多让。以后不知要便宜哪家的少年郎!”

    最后一句,像是意有所指。少年姜鸣与少女轩棠儿脸色都微微有些泛红。

    随后少年也赶紧行了一礼,算是缓解了尴尬。

    那轩妇人微微颔首,看不出是何想法,只是对身边的少女说:“你们年轻人爱热闹,和姜小哥儿去你米家哥哥那边放灯吧,娘陪钟离大家说说话。”

    少女如蒙大赦,应了一声,拽着姜鸣就跑出彩棚。

    少年有点迷茫:见家长这么快就结束了?

    待来到江边,少女气呼呼地吐槽起红裙的不便,转头问姜鸣:“姜小哥儿你平日里都读什么书?”

    在她眼中,眼前少年面白肤嫩,可不像练过武的样子,看起来比自己还呆,肯定是个读书的。

    姜鸣本打算告诉对方自己不打算成亲后一走了之,只是第一次面对这么明艳动人的少女,脑袋有些僵硬,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顺着对方的话题:“各类书籍都看过,最爱朴复居士的《三宝集》。”

    这是位老道长的悟道心得,从普通人的角度探究精气神三宝与天地人三才的奥秘,姜鸣每次读此作都有所得。

    少女可不知道朴复居士是谁,本来也没打算和面前之人说太多,自顾自道:“我喜欢读《侠女传》。你看,我们的爱好不同,性格肯定合不来的,不如就此别过?”

    说完还怕姜鸣听不懂,立刻补上一句:“我轩棠儿可是要成为温芩宗师那样的豪侠,岂能沉迷儿女私情?”

    温芩是前朝女宗师,一对短剑行走天下,手刃恶徒、妖人无数,最后与嗜血狼妖同归于尽。许多江湖女子都将其视作偶像。

    看着少女一本正经的样子,姜鸣竟然想笑。他望着江面上代表祈愿的水灯,心中暗道:我可是要成为祖师那样的仙人,岂能沉迷儿女私情。

    他认真地回复少女:“那就祝愿轩女侠早日得偿所愿。我们后会无期。”

    说完转身就打算离开,丝毫不顾忌身后少女气得直跺脚。然而余光中,有条黑影突然从旁边石缝中窜出,直直扑向少女脖颈。

    “小心!”姜鸣疾呼出口。

    少女既然立志做大侠,自然勤练武艺。只见她飞速拔下簪子弹手射出,将黑影定在数尺外的大树上。动作一气呵成,英气十足。

    原来是条水蛇!蛇头被金簪定住,身子依然扭动不知。

    然而不等他们放松,江里竟传来数道“嘶嘶”叫声,而且越来越近。少女只带了一根牡丹簪子,刚刚已经用掉了,少年正猜测她接下来怎么应对。

    少女冷哼一声,催动武道真气将脚下石块震碎,又是几个漂亮的飞踢,随后果然传来落水声。

    做完这一切,少女得意地拍了拍手,好像在说:“本女侠厉害吧!”

    而此时的姜鸣面色微变,指着后面:“好多蛇!”

    原本风平浪静的江面,不计其数的黑影从水下浮了出来,一部分扑上岸边的行人,一部分爬上水灯,在五彩灯光照耀下格外狰狞。

    少女本是背对大江,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异常,此时回头一看,被这情形吓得花容失色,急吼吼喊道:“跑呀!傻瓜!”当先化作一道红色残影而去。

    怎么这么多水蛇!姜鸣心中疑惑,动作却不慢,登云三叠身法发动,几乎是紧跟着红色身影就回到彩棚,回来之前还顺手取走了树上的金簪。

    周边传来络绎不绝的惨叫声,也惊动了彩鹏里的众人,轩妇人听手下报告了此事,一边指挥巡逻队去解救百姓,一边通知另外几座彩棚的家眷,打算一同撤离。

    姜鸣看到自家父母站在一旁,轻轻地哄着孩子,才放下担忧。

    姜父少见地收起笑容,沉重说道:“乱世多妖邪!连蜀州也不太平了。”

    江中蛇影越来越多,仿佛没有止境。普通百姓疯狂往城内跑,从彩棚中走出来的世家众人,只是汇合后退了几里,都没有离开,眼看水蛇大军不断涌来。

    “上火油!”人群后面有声音传来,不容质疑的语气,令人心安。

    随后数个高大汉子抗着木桶飞奔而来,在人群和蛇潮之间铺上厚重火油,随后拿火把往上一丢,形成一道数尺宽的火墙。

    水蛇性喜阴冷,对火墙有些畏惧,盘身在火墙之前不肯向前。但数量实在太多,仍有少部分跌入火墙中,被烧成飞灰,只余一阵阵焦糊的肉香。

    眼见局势稍微得到控制,众人都松了口气。红衣少女也轻快地叫了声“父亲!”,开心地奔向健步走来的黑衣武者,其腰间赫然别着一柄长鞭。

    来人正是轩老怪的儿子,目前丰城药坊的实际掌控人,轩隐侠。

    只见他走到火墙之前,仔细地观察了下,脸色凝重,努力思索应对之策。

    少年望着不断冲入火海的水蛇,想起平日所学,轻声问道:“水蛇应当惧怕燥阳之物,我记得库房有一批硫磺草。阿娘可否以此为主药,赶制一批驱蛇粉出来?”

    姜母略微一思索便道:“自然可以。只不过分量要差上很多。”

    轩隐侠听到他们对话,诧异地看了过来,见到是城中有名的神医,终于舒了一口气,连忙说道:“硫磺草我们有不少存货,钟离大家尽管放手施为,所需之物从丰城药坊支取便是。此外还有些受伤的百姓,也请钟离大家费心,城中医者尽管调遣。”

    姜母是了解妖人凶残的。四十三年前阳洲大疫,她父亲是亲身经历者,亲眼看到有妖人散布疫气,收割数十万百姓生命。当下知道事情紧急,和姜父带着两小,匆匆往回赶。

    姜鸣想起还在山上闭关的程叔,提醒姜父派人将其家眷接到府上,他自己倒是留了下来。

    之所留下,一是姜母手下几个侍女都通药理,制药人手足够;第二嘛,总要紧盯着战场,以便能应对突发情况。

    此时八大世家的女眷也悉数回去,还留在现场的,多是有些武艺者,估计抱着和姜鸣差不多的想法。

    驱蛇之药并不繁琐,在丰城药坊的大力支持下,不到一个时辰,便送来了十八筐。

    姜鸣又向轩隐侠提议多搬些火油过来,配合驱蛇粉,不断扩大火墙外围,将水蛇驱赶到江边不远处,同时再派遣巡逻队搜寻落网之蛇。

    一番操作下来,暂时控制住了局面。轩家当家人不由得对此少年刮目相看。

    直到子时,一道道紧凑的笛声在江上响起。慵懒的蛇潮仿佛被唤醒,变得疯狂起来,不要命地冲向火墙,驱蛇之药几乎不起作用。

    姜鸣心中也早有应对之策,指挥众人接连升起十三道火墙,还有十几位武道好手不停地往火墙中丢火油、石炭等易燃物,阻挡蛇潮步伐。

    终于,在火墙还剩两道的时候,水蛇好像死了个干净,彻底没了动静。

    可江上笛声再起。江面泛起巨大波澜,数百条水桶粗巨蟒破水而出。这些巨蟒仿佛训练有素的军队,先从口中吐出漆黑粘液浇灭火墙,再齐齐冲向众人。

    巨蟒数量太多,原本观望地人群都被冲散,只能各自为战,艰难地应对巨蟒围攻。

    “将巨蟒引到城外。”姜鸣大喝一声,仗着锋利无双的木剑,将靠近的巨蟒斩首,然后凭借灵活身法,边打边退,托住三条巨蟒。

    此举不过是延缓巨蟒对丰城的破坏,但其数量太多,还是有巨蟒冲进城内。同时又有不知多少的水蛇趁机涌入,无数百姓哭喊着往后面跑。

    轩隐侠怒极,这丰城可是他们八大家族耗费千年才建起来的,族人大多聚居在此,居然被妖人打上门来。

    他含恨出手,瞬间就击毙数十条巨蟒,半步宗师的气息震慑着周围巨蟒不敢向前。不过只一会,就有身穿蓑衣斗笠的怪客从江面飞来,将他拦下。

    两者激烈交手后各退三步,平分秋色。这怪人赫然也是半步宗师。

    “嘶~嘶~”怪人笑起来,然后兴奋大吼:“轩家人也不过如此,轩老怪你准备好受死了么?”

    这怪人笑起来像是一条在吐舌头的蛇,吼声中充满复仇的快感。

    姜鸣却对这声音有种莫名熟悉,仔细看了看身量,有点不敢相信地颤声问道:

    “郑景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