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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梦洲必须用一手夹住工具箱,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试图给报丧女妖上那么一下。女妖锋利的趾爪深深陷入了衣,陷进的皮肉,赤红温热的鲜血瞬间洇出,打湿了破损的布料。
顷刻间,女妖凄厉地惨叫,仓皇地松开了的身体。余梦洲的血『液』就像最强效的硫酸,刹那渗透了她坚硬更甚钢铁的利爪,将她刀枪不入的身体,腐蚀出了沸腾的声响。
“我靠!”余梦洲吓得大喊,这下变成了成了高空坠,可是不会飞啊!
一只报丧女妖俯冲过,在半空中接住了,先前那只冒然拽起余梦洲的女妖,早已在白光中四分五裂,炸成了一地淋漓的血肉。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者不敢再冲动冒进,在人质身上制造伤口了。余梦洲抓紧机会,在半空中激烈挣扎,以的力气,那些足以撕碎狮子的报丧女妖居然一时半会无法接近,不是被修蹄刀切得四散崩裂,就是被胳膊上的血滴溅,在白光和痛苦的尖叫中化为乌有。
天空中的增援越越多,寂静全然笼罩了堡垒中的魔马,亦令余梦洲变成了孤立无援的个体。报丧女妖络绎不绝地扑过,以人海战术,『自杀』式地淹没了四面八方的空间。
体质再怎么迥异于常人,余梦洲仍然只是人类,不曾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哪怕掉进地狱,除了第一天和惊惧小妖的正面接触,其后的日子,十匹魔马日盯夜盯,就像一个无机可乘的屏障,将护得头发丝儿都伤不。
因此,和报丧女妖的对抗,结局几乎是已注的。
不甘心,不知道恶魔亲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导致马群昏『迷』般地沉睡着,还是想竭力支撑一下,也许天亮就会有转机呢,也许下一刻,下一秒就会有转机呢?
——然而,没有什么“下一秒”了,的后方响起尖锐的嚎叫,报丧女妖的鹰翅穿过防守的间隙,重重扑在了余梦洲的后脑勺上。
不知道我的血能不能像《野天鹅》里的鹅『毛』一样,指引法尔刻们发现我的行踪……呃,只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落难的王子!
昏过去之前,余梦洲紧紧攥着修蹄刀,这是脑海中的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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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未有过的沉睡中,法尔刻第一次梦了诞的地方。
地心岩浆,魔域真正的、沉睡的核心,孕育所有魔马的羊水。
安适地站在剔透金红的流动厚『液』上,此处的温度,早已突破了一切想象的极限。即是至高的魔域统治者安格拉,也不敢在这里久留,因为地心岩浆的原初之力,会将并非直接自的造分解殆尽,收为纯粹的能量。
怎么会这里?自降的那一刻起,就彻底脱离了地心的掌控,成为了自由的灵。
虽然那自由也是极其短暂的,短如一场幻觉。
不过在此地,法尔刻真的感了久违的宁静。然,不是说在余梦洲身边,就不平静了……嗯,实实说,人类的气息、情绪,乃至灵魂,时时刻刻,体会着无止境的饥饿滋味。这些天,法尔刻完全不能将思绪转移自己的犄角上,只要一想那天晚上的情状,浑身的血『液』,会像融化一样难耐地发热。
……好吧,现在开始热了。
留下……
地心深处,岩浆有如心脏般鼓噪脉动,发出沉闷的指令。
留在这里……
法尔刻后撤一步,疑忌道:“你在和我说?”
重得自由之时,你们都已期盼得太久,煎熬得太久。留在这里,静候最终的佳音……
“什么意思?”法尔刻『逼』问,“我们需要静候什么消息?”
你的同胞和你一样,都在安然无恙的睡眠中等待。就快了,就快了……
地心岩浆的四周,果真闪出了其余十二匹魔马的身影,法尔刻看了,心中却愈发难安。
没有人类的影子,人类呢,的人类在哪?
“我不能睡,”审慎地说,“我还有未完成的任务,不曾让安格拉求不得,求死不能地哀嚎!”
你无法终结那罪人的『性』命,深知你的根底……
“无法终结?”法尔刻呲出獠牙,“我是第一匹降临的魔马,是魔域本真的化身,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即了解我,仍然是魔域的灵,怎能违抗这个世界的意志?”
那么,换一个说法,无论你消灭多少次,都会像阴魂不散的幽灵,近乎永远地纠缠你,纠缠魔马的一……
“听你的意思,你已找出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了?”法尔刻沉声问,“很可惜,我和你两位一体,如果我不能湮灭安格拉,那么你也——”
忽地停下了讥讽的言语。
人类。
因为地表裂开一个大洞,因此突然掉入魔域的人类;拿着恶魔从没听过的器械,拥有恶魔从未见过的能力的人类;始终如一的大笑、温柔,对马群充满怜惜的爱……的人类。
安格拉必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命,以无法想象的方式,获取不是建立在残害基础上的快乐。
——余梦洲的,并非是为了解除咒钉的禁锢,将自由归还给恶魔战马,是为了安格拉的湮灭而,余梦洲就是被魔域的意志所选中的“解决方法”!
法尔刻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的胸膛席卷烈焰,四蹄狂燃黑火。奔跑起,暴跳如雷地奔跑起,用犄角撞碎了梦境,一头撞进冰冷的、黑暗的现实。
人类已不见了,的血『液』与恶魔的浊臭混合在一起,堡垒前门一片狼藉,四处皆是报丧女妖裂解的残片。
此时此地,余梦洲是唯一一个无罪之人,的每一滴血『液』,对魔域的灵说都重逾千斤、烫若雷火,是们无法承受的份量。
——人类被安格拉掳了,就在们纷纷沉睡的时刻,就在们的眼皮子底下,被安格拉掳了!
“醒!”法尔刻状若疯狂地怒吼,这声音穿透了幽冥虚实的界限,毫不留情地炸响在所有魔马的耳畔,亦把们从地心的梦境中拉扯了出。
马群惊惶地跳起,法尔刻厉声道:“人类在安格拉那里,立刻启程!”
“噬心魔的尸体……”颂歌观察着门前的尸块,“这不可能,怎么敢靠近我们,我们怎么会没发现?!”
高耳完全愣住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对,人类说似乎看了什么,然而地毯式地搜索过一遍,却未曾发现异样的情况,并且也是这么答人类的,“平原上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所以噬心魔才会放心肆意地穿过平原,胆大包天地干了一件没有任何魔敢做的事:将人类从熟睡的魔马的身边带,带去了安格拉的王都。
“现在不是想东想西的时候!”法尔刻死死盯着遥远的地平线,“以太,现在传送我们去安格拉的王都,全速前进!”
·
无从度量时间的流逝,一秒、一天,或是一月,余梦洲终于自昏『迷』中悠悠转醒。
吃力地爬起,发现右手还牢牢地紧握着修蹄刀,左臂也紧紧地夹着工具箱,因为握得太久、太紧了,不得不艰难地松开疼痛的手指,放松全身的酸痛肌肉。
“嘶……”苦着脸,右臂的伤口只是堪堪止血,伤口糊住了风干变硬的衣料,稍微拉扯一下,就是火辣辣的疼。
四野晦暗,除了的身上散发出的白『色』微光之外,余梦洲看不其任何东西。
“这是哪里?”喃喃自语,焦虑地抱紧了怀中的工具箱,“我……”
记忆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是报丧女妖那散发着浓郁腥气的纷『乱』身影,被一翅膀拍晕了,然后呢?
“欢迎我的宫殿,人类。”
深邃的黑暗中,响起一个轻轻的,甚至可以说是虚弱的声音,语调优雅,口吻具有十足的贵族气质——让人很难分辨究竟是在嘲讽,还是在恭维,抑或两者皆有。
余梦洲低声问:“你……你是安格拉?”
暗处的声音缄默片刻,带着笑意道:“没错,我是。因为无罪之人身上的光环实在是太耀眼了,所以我就把周围的光线调暗了一点,你不介意吧?”
“不管我在不在意,你还不是要缩头乌龟。”余梦洲说起毫不留情,“你把我带这里干什么,想杀了我,还是折磨我?”
“哦!不,然不是要折磨你。”安格拉急忙否认,“无罪之人的鲜血,我已见证了的威力。为了把你带这里,我损失的前锋,几乎和辉天屠宰的数额一样多。你的灵魂屹立不倒,在我们这些恶魔的眼里,就像一座白银、珍珠和月光搭建的高塔,如此耀眼,如此不染尘埃……我请你这里做客,然不是为了折磨,那太庸俗、太老套了。”
余梦洲没有被这一长串的阿谀奉承冲昏头脑,迅速意识,安格拉没有否决另一个可能『性』。
“那么,你想杀了我。”笃道。
良久,安格拉才接着说:“不得不承认,你的直接令我无所适从……不如还是按照我的节奏,让我们先寒暄一下,再进入正题吧?”
光线猝然大放,余梦洲不得不挡住眼睛,才能适应眼前的场景。
的面前,是一条宽广的,金碧辉煌的长廊。
脚下铺着金线繁丽,『色』泽血红的长绒地毯,两侧则错落着巨大洁白的马匹雕塑,那明显就是十匹魔马的模样,几乎缩成了针尖的尽头,余梦洲需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那似乎是一帘厚厚的帐幔。
身为一个爱马之人,余梦洲立刻就被这些巧夺天工的大理石制品吸引了注意力,们的体型,比真实的魔马还要膨胀出一倍有余,简直可以做地标『性』的象征,珍而重之地摆放在广场中央。
这些栩栩如的雕像,超越了余梦洲见过的所有人类艺术,们的肌肉线条、动作、神态……无不动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就连刑具也一比一地清晰复刻了。在这之前,余梦洲只知道意大利雕塑家拉菲罗·蒙蒂擅长用大理石表现柔软的质感,可是不知道,自己在地狱里,居然能见将火焰那飘逸无端、残暴热烈的特『性』完美重现的雕刻技艺。
“作为这些恶魔战马的主人,”安格拉说,“请允许我你介绍。”
余梦洲过神,冷笑道:“从没见过你这么懦弱不要脸的主人,躲在一个阴暗的小角落,等着只有你承认的宠狩猎自己。”
“啊哦,”安格拉轻声呻|『吟』,“你的语言真的十分尖锐,我很欣赏你对我的刺痛。不过,我是们身体上的主人,而你,你则占据了们的心灵,所以,咱们对半分?”
一匹魔马的塑像前推进,余梦洲面前。
亲王笑着,对余梦洲说:“军锋,最年轻,最冲动,我的新宠。实际上,也是青春与激情的集合体,朝气蓬勃。看着,总能让我想起年轻的时候。”
第二匹魔马也移动身前。
“血屠夫,啊,”安格拉慨叹,“战争之子,的一念之差,就能够决一场战役的成败,我真爱。”
随着恶魔亲王的解说,余梦洲也在被迫往前挪动。握紧了修蹄刀,觉得这是个短距离武器,不够长,于是抽出那把四十公分的剪蹄钳,沉甸甸地提在手上。
“七重瞳,透视世间的一切奥秘;铁权杖,绝端君权的化身;以太,掌控空间,好像在玩弄一团柔软的烂泥。”安格拉深情地叹息,“们是我王冠上的钻石,只有们,才能为我增光添彩。”
魔马的塑像还在一匹一匹地前移动。
“高耳,暗影的主宰,刺客、盗贼、斥候,那些一切在阴影中挣扎的人群的神明;亵舌!我亲爱的亵舌,『操』纵阴谋、左右人心的本领永远是最有趣的,只有地狱,才能诞如此特别的权能;以及灾变……我怎能忘记?口吃、自卑,带的却是避无可避的天灾和困厄。”
余梦洲逐渐『逼』近了高台上的帐幔。
“朝圣,哈,”安格拉讥讽地加重了语气,“叛逆的奴隶,不过,掌控的力量倒也有资本支持叛逆。朝圣,象征必然能够实现的欲求,那亦是心想事成的言灵;辉天,对于的权能说,这个名字还真够平庸的,支配天空;颂歌,巫术与魔法的化身;死恒星,啊哈,没有人能不在死恒星的威严下瑟瑟发抖!只因是死亡本身,万事万的终焉时刻。”
最后一匹魔马的塑像出现在余梦洲眼前,矫健神异、骏捷非常,那沉稳漠然的目光,似乎过去千年也不会改变。
余梦洲喃喃地说:“……法尔刻。”
“最后,也是最开端的魔马,致敬,法尔刻。”帷幕后的安格拉深深鞠躬,这时候,余梦洲也近了高台。
“是什么,你怎么没说?”余梦洲警惕地拖延时间,朝高台小心地挨近。
安格拉发出沙哑的低笑,继而笑声越越大,直至笑得喘不过气,发出病弱的呛咳。
“,即是魔域本身,是一切权能衍的基石。自之后,魔马对我无不臣服,为什么呢?然是因为!”
因着的,余梦洲方才惊觉:“等等,要是这么说的……法尔刻和其魔马才是地狱的主人,你根本就没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什么恶魔亲王!”
“是啊。”安格拉感慨道,“我是篡权者,那怎么样?只是,时间毕竟过去太久,我施加在们身上的痛苦,也变得像水一样平淡了,们因而脱离了我。你知道,魔马的愈合能力有多么厉害吗?能够留存在们身上的刑具,都是数一数二的坚强了……”
锋一转,安格拉兴致勃勃地道:“所以,在知晓了你的存在之后,我是多么欣喜啊!设想一下,你爱护们,帮们夺自由,不管这事一开始是们强行『逼』迫,还是你出于投靠夺利的心态,现在已有八匹魔马由你的手解放,如果恰巧在这时,你凄惨地死去了呢,无罪之人?”
余梦洲一怔。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妙绝伦的折磨了!”安格拉亢奋地说,“们有多看重你,视你为救命稻草,在得知你的死讯时,就该有多绝望……尤其是法尔刻,可怜的法尔刻,更不能逃开我啦!这真是……”
“你少放屁!”余梦洲忍无可忍地骂道,“既然我能解除你设下的咒钉,就说明我可以不怕你,我身上肯有你不清楚的东西,会对你造成威胁!”
被打断,安格拉也不恼火,意犹未尽地笑了两声,终于拉开了始终遮掩的帷幕,出现在余梦洲眼前。
余梦洲慢慢睁大了眼睛。
——仅在传言中出现的恶魔亲王头戴冠冕,那纯金的犄角,镶嵌着血『色』的宝石,的上半身是手臂和躯干组成的人形,下半身,居然同法尔刻一样,都是战马的形态。
这半人马的亲王,笑容冰冷无比,唯有邪气横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余梦洲,讽刺地吐出殷红长舌。
“没错,我这样的恶魔,确实只会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杀死,也正因如此,我才无法被魔域裁决湮灭的结局!我深爱的世界,我的所有,我百依百顺的情『妇』,我已完全理解了所产的每一个概念的集合,并且用痛苦、仇恨与强权压制了们数千年之久!我甚至篡夺了掌权者的正统姿态,告诉我,还有什么,对我而言致命?”
余梦洲的嘴唇不住颤抖,在上方,安格拉恣意狂笑,几乎要傲慢地且歌且舞。
“就凭你这个无罪之人?就凭你所谓的爱,所谓的温情,所谓激素对大脑设下的冲动骗局?哈!不要以为我没有读过人类的献,你不会真的妄想过,你可以用‘爱’,你臆想中的‘爱’,如同睡前读的结局一样,天真幼稚地把我消灭吧?”
安格拉张开双臂,仿佛要迫不及待地拥抱无形的情人:“法尔刻,强大的、美丽的法尔刻,这个王座本应承载的真正主人。是,是原初,是起点,是熵出现之前的宇宙;而我呢?我终将归,我是此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好笑吗?”看上去可太得意了,太从容了,震惊过后,余梦洲不由得火冒丈。
“……爱怎么了,难道只有你看重的情感是成熟,只有负面情绪是不可笑、不幼稚,而与之相对的正面情绪,就要被冠以‘草率’‘天真’的污名吗?行啊,全天下你最成熟,最有道理了,你开心就好,可以吗!”
安格拉的笑声蓦然一顿,的瞳孔忽地快速转动了一下。
余梦洲没有察觉恶魔的异样,提起剪蹄钳,指着恶魔亲王的鼻子厉声道:“我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凡是上过学的人,都应该知道质守恒的律。你用多大的痛苦和仇恨去奴役们,就该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必然有相同体量的爱和快乐,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诞!”
有一瞬间,满室寂静,安格拉固着那个夸张的笑脸,眼中却全无笑意。
余梦洲盯着,不住喘着粗气,看恶魔亲王凝滞的情态,也安静了下。
“……等等。”
这一刻,不自觉地放低手臂,乍现的灵光,令忽然顿悟了一件事。
“你不是不理解爱,你只是不理解爱诞的方式,不理解我。”
“——我就是……你无法理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