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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宝财并没有因为红杏的斥责而停步,他还是点上了灯,穿好衣服开门而出,贼头贼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到了窗户跟前,仔细看了每一个小窗格,当灯光直刺到他的脸上的那刻,他终于发现了那个刘麻捅破的小洞。
这乔宝财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如同刘麻那样将脸贴近窗户,一只眼睛朝里面窥视着,他看到了憨子媳妇红杏躺在炕上呼吸时身体微动的样子,他看见了自己刚刚枕过的那个属于李憨子的枕头,身体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困惑地摇了摇头。
乔宝财又对着纸洞看了一下,向四下看了看,转身进了房间。
他在房间里哀叹不休,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脸上布满了惆怅的神情,一副大祸临头却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此时的刘麻刚刚吃完饭,用袖子擦了一下嘴,什么话也不说,呆呆坐在了凳子上。
母亲春花试图想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悲的是这刘麻就像耳朵聋了一样,面对她一遍又一遍的问话,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春花既担心又无奈,她手握着被头,看着这位如同得了魔症一样的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迫不得已,她走到了刘麻身边,拍了拍痴呆的刘麻的肩膀,正欲再问一句,这刘麻却突然起身,晃悠着到了炕边,慢慢悠悠脱掉了鞋和衣服,眼睛直勾勾的躺在了炕上。
春花给刘麻盖好被子,垫上了枕头,看着刘麻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眼珠子似乎已经不会动了,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转过身扶着墙,低下了头……
而那忐忑不安的乔宝财依然在屋里踱步,不停地哀叹着。
“撞上鬼了吗?”这红杏半闭着眼,娇滴滴地骂着。
“真的出事了,”这乔宝财深吸了一口气,指着窗户道,“那个洞很显然是被人用手指捅破的,通过这个洞什么都可能看见,也许,唉,这下不真成了破皮饺子要露馅啊!”
“走远些放屁,”红杏趴在炕上,瞪了一眼这个六神无主的男人,怒气冲冲的斥道,“白天刚把窗户纸换了,我一直在屋里,哪来的什么洞?我这一整天都不爽快,早上吃了一肚子气,晚上刚好些,你却又在这这样……”
“你没长眼睛吗?”乔宝财边说边走出了屋门,将手指头从那个洞伸了进去,并小声道,“睁大眼睛看看,这下信了我的话吗?”
红杏看见了一根手指转悠着,顿时心生不安,不过她很快便静下了心来,她觉得这个小洞,以及此前窗边闹出的小动静,很可能都是乔宝财所为,他可能又耍什么花样了……
对于乔宝财的本领,红杏在憨子离家不到一月就领教过了,不说别的,单就那既不是猫叫又不是人叫的声音,硬是将红杏从炕上叫醒了过来,硬是让红杏为其打开了屋门。
红杏深知这乔宝财招数之狠,无奈委曲求全,沦为他隔三差五采摘的“野花”。
“真是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若是我干的,出了这门便一命呜呼!”乔宝财看到红杏一直以为是他干的,便发起了毒誓。
“那会是谁呢?”红杏又想到了乔宝财到来之前窗户边曾出现过不寻常的动静,正因为那动静,她才吹灭了油灯,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乔宝财看到红杏略有所思的神态,就像火烧了屁股一样,急得差点儿蹦起来,满屋子来回踱步,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反复搓手,总之,情绪非常激动。
红杏看到乔宝财这个样子,心生烦躁,不屑地说道:“你看你,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想看就看呗,反正这样下去迟早都会被人知道的,又何必纠结于斯?”
“说得轻松,”乔宝财愤怒的说道,“我是乔氏族长,又是这乔家村的财主,多少双眼睛盯着我,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我,我以后怎么在这村里做人?再说了,将来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憨子,那么老实的人,还不活活气死?”
“别提憨子,”红杏恶狠狠的瞪着乔宝财,低声道,“你,没有资格提他,这时候担心伤害憨子了,这时候知道要脸面了,当初为何还要费尽心机逼迫于我?”
红杏略顿了一下,接着道:“装什么正人君子,自己什么样东西还没数吗?”
“不管咋的,你都不能乱说,要一口咬定咱俩是清白的,若谁非嚼舌根子,你就反咬一口,说他对你早有歹意,只是未达心愿,才故意败坏你的名声,记住,一定要记住!”
“天哪!”红杏砸吧了几下舌头,摇头道,“我知道你阴毒,知道你心眼坏,没想到你的心眼能坏成这样。让我反咬别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啦,难道我真是**?”
“再说了,人家若是将此事传扬出去,我也不能乱咬人家,人家说的可都是真的,人家并未说假话?若是要我说,我就大胆的承认咱俩有事……”红杏气得深吸了一口气。
“若到那一步,”乔宝财歪着脑袋瞪着红杏,威胁道,“你不仁,休怪我无义,我就说你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难耐,同时也不想在村里受欺负,主动勾引的我……”
红杏咬牙切齿看了乔宝财一样,头磕在了枕头上,哭着斥了一句“你不是人,给我滚出去,滚,我不愿再看到你!”并头都未抬,将乔宝财刚才枕过的枕头打在了地上……
当天色泛白的时候,黄土高原上的人们稀稀拉拉都出了家门,伸伸懒腰开始一天的生活。放羊娃甩着长鞭子,赶着脏不溜秋的羊群,唱着慢慢悠悠的歌谣朝着山上走着,时不时几声干净的鸡叫和狗叫,让着个恬静的小村落显得甚是幽远。
从山顶上俯瞰,三三两两的茅草屋如同棋盘上的棋子,错落有致分布各处。房顶上袅袅升起的的轻烟,渲染着村落的恬淡,给这自然的画卷平添了些许生机。
为数不多的几十号人,有的从自家院子走了出来,有的又从院外回到了家中。
有的人背着手弓着腰,有的双手放在袖筒中抱在胸前,整个身体都半蜷着。
有些妇女头上裹着不同颜色不同式样的头巾,有些妇女不裹头巾,一幅天然的画卷在太阳的映照下令人沉醉。
这样的清晨美景,至少有两位男人是没有心情享受的,一个便是有点儿魔怔的刘麻,另一个当然就是深恐丑事外漏的村长乔宝财。
这刘麻先是眼睛直勾勾望着房顶,死活就是不闭眼睡觉,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给睡在旁边的春花说,甚至眼神动都不动一下。快要天亮了,这刘麻却响起了滚雷一般的鼾声。
那乔宝财恰恰与这刘麻相反,他自从离开红杏家,一路上走走停停,寻思了很多,直到听到村中有鸡叫的声音,他才意识到天快亮了,为了避免被人看到而胡乱猜想,又可以让自己显得光明正大,起码也更像个正人君子,于是,他点上了提在手中的灯。
在整个回家的过程中,那乔宝财只碰上了有点儿疯癫的烂眼子薛老汉。
这老汉看见有人路过便嗷了几声,乔宝财却跟没有看见一样,既没有理会也没有停下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向前走着。
这薛老汉也是命运坎坷之人,没儿没女,四十多岁才跟一个邻村无依无靠的寡妇成了家,相依为命没多长时间,老伴却因为营养不良早世了。受这种刺激的薛老汉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整天看不到人,家门紧闭着,谁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直到有人再次看见薛老汉的时候,发现他眼睛烂得更严重了,而且性情也变了,疯疯癫癫。本来没儿没女没有地位,再加上遭遇不幸成了废人,村里人就对他不大待见他了,但凡提到他,都不叫叔、伯之类的称呼,而是冷冰冰的直呼“烂眼子老汉”。
村民们对薛老汉的言谈举止都漠不关心,如同族长遇到他的时候一样,既不会与他打招呼,也不会在意他干什么,权当这烂眼子老汉已经不存在了。
乔宝财回到家,心神不定,没有回屋,卷着腿腕手坐在了树下的石头上。
渐渐的乔宝财陷入了沉思,后来却被一盆尿水浇醒了,他吼了一声:“谁,干啥?”
原来是得喜的媳妇凤儿,她感觉天快亮了,便推开了门,站在门口将一盆尿水泼了过来,不曾想恰好泼到了自己的公公乔宝财的身上。
听到公公怒吼声,凤儿赶紧转进了屋里,咔嚓关上了门。
只见乔宝财如同刚刚从阴沟里爬上来似的,浑身上下水流不断,他恶狠狠用手摸了一把脸,傻乎乎地站着,一股冷风过来,他不由自主颤抖了几下。
乔宝财早已六神无主,现在又被尿水给灌了,顿时委屈不已,带中哭腔进了正屋……
乔晓静随着母亲到了刘麻跟前,她完全惊呆了——刘麻脸色土黄且带有枯色,眉头紧锁,呼吸短促,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一点儿不像酣睡之人。
母亲春花又在刘麻耳朵边叫了几声,遗憾的是他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就连刚才的呼噜声也没有了……
乔宝财老婆听到哭泣声,赶紧走出了屋门,当看见乔宝财一幅落汤鸡的样子,既感觉莫名其妙又觉得可笑不已,一面给老头子递上了毛巾,翻腾出了干净衣服,一面唠叨着问长问短,这乔宝财始终默然无语,擦干了身上的脏水,然后换了个干净的内裤,便上了炕,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乔宝财双眼瞪圆,盯着屋顶,满脑子想着夜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丝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