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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俩孩子走到了山顶,距离土地庙还有二十来米远了。
就在这时,他们俩发现了一具死人的尸体,被积雪半埋着,就在距离土地庙十几米远的地方。这里是一片大概有七八十平米的空地,边缘处还有些凌乱凸起高低不等的石头。
死尸偏西一些,没有正对着庙门。俩人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在这荒郊野外渺无人烟的西岗子深处,会有人死在这里……难道,真的是有鬼怪在西岗子地区作梗么?可这里是土地庙,是神灵的地盘儿;或者说,这个人是来庙里偷供奉,被神灵惩罚而死了么?
俩人肩并着肩,一步步的挪到了死尸的跟前儿,握着柴刀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但依然紧紧的攥在手中。
死尸是躺在雪窝中的,半埋在雪窝中的身体上、脸颊上,还露着一层雪粒子。他似乎在临死的时候挣扎过,双腿和双脚呈现出诡异的状态,扭曲着,僵持着……他的脸部泛着一种灰白里透着黑的颜色,圆睁的双眼中,竟然是诡异的青红色,呆滞的看着晴朗的夜空中那一弯明月。
“呸!晦气!”赵保国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害怕的意思。
刘满屯看了看赵保国,后者笑了笑,满脸无所谓。不过刘满屯看到了赵保国眼神中那一抹惊恐闪过。刘满屯忽然想到,赵保国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他的骂骂咧咧,完全是在给自己壮胆儿。在农村老辈儿人的传说中,晚上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要骂它,要怒气冲冲的骂,还不能显得害怕,这样脏东西就会害怕人。假如你害怕了,脏东西就会趁机祸害你。
意思好像是说:脏东西,嗯,鬼怪之类的邪物,全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
“保国哥,你害怕了么?”刘满屯出声问道,他内心里,真的有点儿恐惧,眼睛盯着那具死尸。
“怕个球!”赵保国又是狠狠的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说道:“该死**朝上,活东西都不怕,怕这么个死玩意儿干啥?没事儿满屯,你别害怕,有哥在这儿给你戳着呢。”
“嗯。”刘满屯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赵保国的话,还是自己在给自己壮胆儿,他挥了挥柴刀,说道:“那我先进去看看,保国哥你在外面守着吧。”
赵保国点点头,他忽然觉得,其实进庙里面,比在外面要安全的多。
俩人小心翼翼的肩并着肩向庙门口走去,不时的往四下里张望着,生怕有什么东西会突然从雪地中钻出来似的,或者从天上掉下来。
突然,俩人脚下同时被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原本精神都处在极度紧张下的俩孩子同时惊呼出声:“啊……”
俩人摔倒在雪地中,立刻翻身坐起来,双手双脚用力踢腾着积雪,向后倒退着身子。他们看到了一条人的大腿横在雪窝下,顺着大腿,可以看得出,是一个人整个儿都躺在雪窝中,被积雪掩埋着。刚才两个人只顾着向四下里张望,没有注意到脚下,所以被死人的腿给绊倒了。
“啥,啥玩意儿?”赵保国哆嗦着说道。
“死人腿。”刘满屯挥起柴刀在那个死人的腿上砍了一刀,发出咔的一声闷响。
赵保国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丢面子,于是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那死尸跟前儿,挥起柴刀砍了下去。他这次力气用的大,咔嚓一声,被冻透了的死尸腿脚本身就脆,承受不住赵保国奋力的一击,脚腕处应声而断,并且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只是泛着灰白的肉似乎还很新鲜。
赵保国说:“***死了还吓唬人,满屯,你别怕!”
刘满屯笑了笑,心想到底是谁害怕啊?不过他嘴里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忽然想到,其实自己也蛮害怕的。
从地上爬起来,两个人走到了庙门口。
虽然说夜空晴朗,月华如霜,遍地的积雪也泛着冷冷的、清亮的光芒,可之前在二十几米外看向土地庙的时候,却并不能看的清楚,只是黑漆漆,阴沉沉的,让人觉得像是一堵有些飘渺的黑墙。
现在走到了跟前儿,俩人这才在清冷的月光下,看清楚了土地庙。
和其他庙宇相似,是那种青砖、青瓦、椽子、檩条、朱门等构成的古旧建筑。庙门前的柱子上依稀刻着一副对联,只是油漆斑驳脱落,已经看不出是什么字了。
斑驳破旧的木门半掩着,上面裂开了好几道粗大的缝隙,庙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到有什么东西。俩孩子瞪大了眼睛往里面瞅着,企图在进入这个庙内之前,先发现里面某种危险的存在。
忽然一阵风吹来,穿过那半掩的庙门,在庙内转了一圈儿,带着呜呜的如同哨子一般的声音窜出来,呼啸而去。
天地间再次静了下来。
俩人手里握着柴刀,越攥越紧,恨不得把刀把给攥的断了。
刘满屯心中不断的给自己打气鼓劲儿,终于下定决心,他一咬牙,几步走上前去,伸手推向庙门。
吱嘎……庙门响着刺耳的声音打开了,在如此安静的夜晚,这种声音足以让人心惊胆颤了。
刘满屯猛然后退了一步,庙门槛近在咫尺,他却有些犹豫着是否迈入。
几乎同时,赵保国也向后退了两步远,手中的柴刀举在了胸前,他皱眉小声的说道:“满屯,要不我进去吧?”
“不,保国哥,你在外面等着。”刘满屯摇了摇头,他没有想到,其实赵保国此时确实想进去,他认为庙里面,总比外面安全,因为外面,有死人尸体,这是让人很是恐惧的东西。
刘满屯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什么动静传出来,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此时月光恰好透过打开的庙门和破旧的两扇小窗户洒落入庙内,再加上遍地白雪的映衬,庙内一应物事让人看的清清楚楚。
正对着门的地上,有一个直径有四十多公分的香炉,半米多高,三条腿支撑着;再往里是一张供桌,其后是神台,台上有几尊泥塑的神像,中间那尊比旁边的塑像高出二十来公分,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的模样,身穿土黄色的长袍,手里握着好似扭了几道弯的龙头拐杖,端端的坐在那里,慈眉善目。
刘满屯并没有去认真的看这些东西,他的眼神儿此时被供桌上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一盘馒头,一盘锅饼子,一盘水果,还有……竟然是一只烧鸡。
即便是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想着土地庙里面有吃的,可是如今真正看到这些吃的东西摆在眼前了,刘满屯和赵保国俩人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多好吃的,在这个年代里……**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啊。
“呀,馒头,锅饼子……”赵保国爆出惊喜的声音,越过刘满屯就要进庙,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别动!”刘满屯一把拉住了赵保国,将赵保国往回拉了两步,然后说道:“保国哥,我进去拿!”
赵保国醒悟过来,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
刘满屯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腿跨过门槛,进入庙中。
庙不大,庙门距离供桌,也有三米的距离。刘满屯绕过香炉,几步走到供桌前,伸手拿起一个锅饼子,扭头扔向外面,喊道:“保国哥,你先垫吧垫吧。”
赵保国愣了下神儿,锅饼子掉在了雪窝中,赵保国赶紧蹲下捡起来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便是刘二爷上次拿回去的锅饼子,也没这么香,而且,谁也舍不得拿着一整个儿的锅饼子就这么吃啊。
刘满屯也拿起一个锅饼子往嘴里塞,咬了两口,他被噎住了,憋了好大一会儿,才咽了下去。他想起了家里还有好些人等着吃东西呢,于是把被咬了两口的锅饼子放了回去。他将柴刀别到后腰上,脱下满是补丁的小褂子,铺在了供桌上,将苹果、馒头、锅饼子、那只烧鸡,统统倒到褂子上。卷了几下,系好,左手从系好的包裹间穿过,将包裹背上了肩头,扭头就往外走。
就在他刚刚走进门槛,正要抬腿跨出去的时候,原本敞开了的庙门忽然吱呀一声响,接着砰的一声关上了。庙里面,顿时漆黑了下来,原本透过窄小的窗户洒入的月光,此时也消失不见。
刘满屯只觉得脑门儿上轰的一声炸开,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都立了起来,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飞速的蔓延到腰部以下。刘满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本能的伸手从后腰部将柴刀拔出来,紧紧的攥在了手中,警惕的四下张望着。
庙里面,异常的安静,安静的有些出奇,静的让刘满屯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大喊着:“保国哥,保国哥……”
赵保国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似的,根本没有回答。
而此时的赵保国正在外面焦急的用手中的柴刀狠命的劈砍着破旧的庙门,一边儿大声的喊叫着:“满屯,满屯……”可是便如同刘满屯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他也听不到刘满屯的声音。
小小的土地庙,薄薄的墙壁,破旧的庙门,将两个孩子彻底的隔绝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中。
刘满屯喊叫了一会儿,发现根本得不到回应之后,也就不再喊叫了。他屏住呼吸,在地上磨蹭着身体,慢慢的移动到了门口,一边儿紧张的四处看着,一边儿把柴刀插入庙门的缝隙中,试图将庙门拨弄开。他心里期望着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庙门,只不过是被风刮得关上了而已。
只是,柴刀并没有把庙门拨弄开,此时的庙门就像是用铁铸的一般,任凭刘满屯费多大力气在里面拨弄,任凭赵保国在外面如何的用柴刀劈砍,庙门纹丝不动。
刘满屯有些着急了,害怕了,他再次把柴刀插入庙门的缝隙间,使劲儿的拨弄,庙门依然丝毫没有动弹,只是似乎在嘲笑刘满屯不自量力似的,很配合的发出几声嘎吱嘎吱的声响。
黑漆漆的庙里面,忽然亮了一些。刘满屯精神一震,抬头四顾。
一种淡淡的浅黄又泛着绿色的光线充斥在了庙内,只是这种光线似有形态般,在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流动着。刘满屯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右手紧握柴刀,左手紧紧的抓着肩头背着的包裹。他头皮发麻,后背发冷,浑身的鸡皮疙瘩集体起义。他甚至在想身后那个神台上的土地神,此刻正在冷冷的注视着他。
半晌之后,一个混沌的声音嗡嗡的在庙内响起,像是谁在说话,但是说些什么又让人听不懂,呜哩哇啦的充满了愤怒。
刘满屯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般傻眼了,大脑一片空白,傻傻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混沌的如同一个人钻到一口大缸里说话传出来的声音,不断的嗡嗡着,充斥在庙宇里,刘满屯觉得整个庙宇都被那声音震得不停颤抖。
刘满屯大气不敢喘上一口,确切的说,他被吓的懵了,吓得心跳和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来时的勇气,事先的决绝,在此时却显得那么的单薄,毫无用处。
他只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孩童,他依然对这些虚无缥缈诡异万分的东西有着深深的恐惧感。
庙里安静了下来,似乎那个声音在等着刘满屯回答它的话。只是刘满屯实在是听不明白那个声音是在说些什么,所以他没办法回答。
半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有些不耐烦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