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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与周澄之不欢而散后,简凝没有回过一次大院,周澄之也没有任何话再对她说,父女俩似乎陷入了冷战,简凝也没有受太多影响,照常上课坐班,毕竟到目前为止,从她的角度来看,没有不对的地方,反倒是周澄之的立场,她接受反对,但是不接受没有理由的反对。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父亲没有能让她妥协的原因。
下午三点,简凝看一下桌上的日历,按往常的习惯,到了该去陪老爷子吃饭的日子。想到这次怕不只是简单的吃个饭,简凝皱了皱眉,似乎是在考虑去不去。
去,当然得去,不去还显得底气不足犯了错似的。周延似乎还怕她不来,特地让张姨打电话过来,要她别忘了回来吃饭,做了她爱吃的红烧排骨。
简凝见没什么事就提前下了班,学校跟周老爷子的宅子正好在B市的南北,去一趟路上就要花两个多小时,这几天雪间接性的下,盘山的路面结了冰,简凝车速不敢太快,等人到周宅,老爷子正好上餐桌。
简凝脱了外套,洗过手后,这才上桌。长条形的餐桌,周延入座一端,简凝顺位在周延右手边坐下,等周延夹菜后才拿起筷子。
周老爷子在外.交部工作多年,对礼仪格外在乎。食不言寝不语这还算是最基本的,简凝最佩服的是他们外.交部的人对言行举止的标准化。一步迈多远的距离可以精确到厘米,从客厅走到餐厅,周延只要一眼就能知道自己要走多少步才能到餐桌旁边;他们说话的语气语速语调,什么情况下用什么样的声音,都是不断练习的结果,跟教科书似的;此外,还有笑容,什么如沐春风,都是假笑,对着镜子一丝一毫调整自己的眼神,嘴角的幅度……
因此,跟周老爷子打交道是真的很累,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所以只能时刻集中注意力,免得踩雷。可今天似乎不一样,周老爷子难得在餐桌上主动和她说起了话。张姨也高兴地搭腔。
张姨在周家做保姆快二十年了,算是半个周家人了,平日和他们在一桌上吃饭,只不过和他们隔个位置坐。
“这几天忙吗?”周延问。
简凝夹起一个水晶虾饺,长辈问这种问题,不管是忙到崩溃还是闲到发慌,统一一个答案,“还好。”简凝又补充道:“快期末,课程差不多也结课了。”
周延似乎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那就在爷爷这住几天?下雪路上不安全,爷爷多得是新奇的书儿。”又望了一眼夹菜的简凝,“陪我下几盘棋?”
简凝端碗接过张姨给她夹的排骨,放碗低眸时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再抬头对上周延的目光是乖巧听话,“好啊。”
呵。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住几天?这种变相的软禁,周老爷子用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得心应手。
有了简凝的答应,周延脸上扬起笑容,语气半状打探问:“我家嫕棠是不是有对象了?”
这次叫她回来不就是为这个吗?王牌留到最后,得了她的保证,同意在这住上几天,再亮底牌。一家人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旁敲侧击,如此的虚与委蛇,简凝突然觉得很恶心,冷笑着对上周延的视线:“爷爷不是什么都一清二楚吗?”
早就喊人将袁泽查个底朝天了,现在还在这装糊涂。
周延没想到从小到大无比乖巧听话的孙女,会因为一个外人,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火气更甚,用筷子敲了一下碟边做警告,“你还懂不懂了长幼尊卑了?”
简凝没说话。周延看话都讲到这种分上了,不兜圈子,“我不同意。”
意料之中的结果。简凝干脆闭了嘴,不与周延争论,她越是因此激动愤懑,周老爷子就越会将她的反常归咎于袁泽。
这顿饭,自然是吃的索然无味。简凝也懒得进厨房帮张姨收拾碗筷,回到自己车上,把上次出差忘记带回家的行李箱拖进了屋,这几天换洗还有的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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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凝就这样,闷声不响,不软不硬,住了五天。这五天里,祖孙二人没有提过一句关于袁泽的话,简凝知道老爷子在磨她,等着她憋不住主动来找。简凝这次也沉得住气,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把周延对袁泽刻意的冷淡放心里去,每天早上陪周延在院子里晨练,上午练字下棋,下午去老爷子的书房挑书看。
周老爷子的藏书,算得上一绝。撇开软禁这层,这种生活还不错。可是怎么能忽视得了?她这几天会同意住下,也是想借机知道周家全家上下都清楚除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张姨口风不能探,一探老爷子立马能知道。老爷子的秘书何叔就更不可能了,人精似的,她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有去老爷子的书房找了。
周老爷子的书房没有他的同意别想进去,简凝打着去书房找书看的理由频繁进出。可是一次时间不能太久,前后时间最好不超过五分钟,一久容易起疑,不过偌大的书房,一堵墙的书,哪有那么容易。简凝只能飞快的扫视,揣测周延的心思,哪本书里可能写了什么夹了什么,再挑出来翻。
就这样,简凝某次被周延抓了个正着。听见周延的脚步声,简凝手忙脚乱的将刚拿出来的几本书还原归位,老爷子开门的一霎,她正好弄完,低头顺手翻开的一本书,假装看起来。
周延站在门口,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最后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书上,半晌,笑眯眯的说:“这个版的《史记》确实值得一读再读,你看的时候轻点给我翻,绝版了。”
简凝瞥了一眼页面左上角,暗骂了一句自己蠢。这本书还是周延亲自带着自己读的,各诸侯列传周延还跟她详细讲解过。现在又看,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简凝只好硬着头皮说好,然后拿着书进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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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简凝这次最失策的地方,就是没带手机插头,她翻箱倒柜,硬是只找到了数据线。只能连上笔电充电,可笔电她也不带着充电器四处跑呀,用笔记本充两次电后,它就光荣的自动关机了。因此,为了省电,除了跟往常一样向袁泽发几条消息,不刷微博不发动态不看邮件不上网页,就这样撑了几天,最后,手机从来不关机的她,只定点跟袁泽发消息后就关机。
所以,照平常每天活跃与社交平台上的简凝至此失联。在她关机的时候,有无数个人打过电话找她。当然这些她都不知道。与外界的联系就是新闻了,这两日最多的新闻就是全国多地出现大幅度降雪。几个省市由于连续多日暴雪,出现灾情。简凝听着主持人报道,不知怎么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林冉,自家闺蜜几日不见朋友圈更新,电话还打不通,留言也不回,思来想去除了被家里人关起来她还真想不出其他理由。可是她家跟周家不是一个机关大院,就算直接去门口堵人,也要简凝跟门卫说一声才能放行啊!
然后是沈承序。自从在论坛上见过面后,沈承序被她是B大的副教授身份给震惊了,拜托简凝帮他做一份项目资产评估报告。看着快到约定的时间了,简凝却联系不上。无奈下,沈承序叫人去打听,院系里说简凝有几天没来过学校。他是知道这两人的情况的,当下一想怕是简凝家里人出手了,火急火燎的联系袁泽。
虽说简凝每天都跟袁泽发信息,跟他报备每天的日常,但是敏锐如他,还是察觉了简凝有些不一样。从字里行间看出来的,这姑娘情绪不高,有事情瞒着自己。
袁泽清楚简凝的为人处世的,她不跟你说一定是有原因的,明摆着是怕耽误他训练,怕他就此分心,他干脆装作不知道,放宽她的心。可是沈承序一条信息,本还沉得住气的袁泽彻彻底底坐不住了。
“泽儿,我听说你家媳妇在她老爷子那住了好几天了,是不是真的啊?”
袁泽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一心想找借口出去见简凝一面。可是随着全.军.演习的时间越来越逼近,别说出去,就是他手底下的兵吃饭的时间都比平常快了一倍。袁泽心里窝火,训练时要求更严苛,一个劲的加练。士兵们见袁泽像吃了火.药一样,谁都不敢往枪口上撞,二十几个人跟炼狱似的,好不容易熬过一天,晚上回宿舍倒在床上就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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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吃过饭,七点半,简凝回房,拿出手机开机,上了WeChat。看到置顶的消息列表,简凝双眼不可置信的睁大,立马点开。
袁泽:【周老爷子是不是住在东崀山高.干退休大院?】
简凝一看时间,十几分钟前,连忙打字:【是的。】
袁泽秒回:【你找个机会出来,半个小时之后我在大院门口等你。】
紧接着又一条:【多穿点出来!】
简凝抓着手机刷的一下站起来,【你慢点开,路上打滑!】
又盯着界面几秒,袁泽没回复,简凝摁下手机,迅速换好衣服戴上帽子,趁老爷子洗澡这会跑了出去。
关上门,简凝舒了一口气,压下帽子进入了风雪中。三九天的风刺骨的冷,打在脸上如针扎,绵密的雪花迎面扑来,简凝的鼻子被冻得通红,露出来的长发肆意飞舞。
二十来分钟后,站岗的门卫见一身是雪的简凝哆哆嗦嗦说麻烦开个门,她要出去,被吓了一跳,犹豫了半天,开了侧门放行。
简凝怕门卫撞见跟周延打报告,又往外走了上百米才停下,原地等着袁泽。简凝冷的直跺脚,肩上的雪花抖掉一遍又一遍,转身背着风直搓手。
突然,两束暖黄的车灯直直的射过来,简凝转身,就见人高马大的袁泽从车上跳出来,朝自己跑着,悍马火都没熄,车门大喇喇开着。
下一秒,袁泽用大衣裹住了简凝,牢牢的将人圈进了自己的怀里。袁泽低头心疼的亲吻了简凝的头,然后下巴抵在简凝的头上,感受着她颤抖渐渐变小,好半天才说:“你是想要我的心疼死,是吗?”
简凝脸埋在袁泽的怀里,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以及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她抱着袁泽腰的双手又紧了紧,他是这么温暖,像个小火球。
“你怎么来了?”
“我从队里溜出来的。基地离这不是特别远…”
袁泽还没说完,简凝急了:“你怎么不请假就离队?要是大队长发现了怎么办?”
袁泽见简凝焦急的模样,低低一笑,“好了好了,有人帮我应付着,大队一时半会不知道的。”
怕她仍不放心,袁泽又说:“那次打电话我不是说了等我吗?你呀!爷爷有把你怎么样儿吗?”
简凝急忙摇头,“没有。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周……”
简凝要出口的话被一道手机铃声打断了。是找袁泽的。简凝从他怀里退出来,示意他接电话。
这个点打电话给他肯定是有事儿,他看了眼手机屏幕,郑东二字清晰的出现在眼前。袁泽心里一紧,刚接听,郑东不容置疑的话就砸过来:“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三十分钟内必须滚到我面前。上峰刚下达命令,全体立马前往陕川抢险救灾!”
简凝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袁泽的脸色越来越沉,落地有声的说了句:“是”,就挂断了。
袁泽稍稍俯身对上简凝询问的眼神,双手扣住她的双肩,急切的开口:“接下来的话,你听我说。”
“我现在必须马上回队里待命。全国多地出现险.情。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今天才瞒着出来看你。这段时间你不准胡思乱想,就安心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简凝从袁泽第一句就彻底僵住了。原来女人的第六感是准的,电视里皑皑白雪报道心底的异样是袁泽带给她的。不放心,这次和以往袁泽出任务感觉不同,她心里总觉得有哪里发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人的压力才会这样。
袁泽看着她满眼的担心,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二话不说就吻了上去。这个吻急切,带着力道,似乎是想通过唇齿相依给她力量和信心。
半晌后,袁泽放开她,转身就往悍马走,步伐匆匆。
简凝呆滞的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他始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袁泽关上车门,双手握住方向盘,简凝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万事小心!”
袁泽目光动容,内心酸胀无比,他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前方雪地里瘦小的身影,他撇着后视镜,悍马倒车掉头,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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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泽没敢告诉简凝,实际情况比他说的要更恶劣。陕川地区连下了小半个月的雪,大雪封山封路,驻.扎在那的兵.团根本进不去,只能空.降。可雪实在太大了,直.升飞机都无法低空靠近受灾最严重村落,那地方地貌错综复杂,千沟万壑,崎岖无比,普通的伞兵高空情况下根本无法保证准确的落点,万一在狂虐的风雪中把握不住方向,可能这一跳就是尸骨无存。陕川所属.军.区的特种.作.战队员已经开拔进入了灾区,可是明显是人数不够,袁泽他们作为隔壁.军.区自然是被抽调过去,空降灾区,与外面兵.团里应外合,合力开路。
时间紧迫,刻不容缓,众多百姓正等着救援。
悍马消失在视野里,简凝抬头看落下来的雪花,净白细密,触感松软,第一次知道,这雪,下多了,并不美好。
天灾人祸,难得幸免。
简凝进屋时,周延正在看报纸,张姨坐在远处织毛衣。帽子上全是雪的她,把张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接过她的外衣。
周延相比之下,显得淡定很多,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她:“怎么?人都到这来了,不进来打个招呼?”周延洗完澡就接到电话说简凝站在大门外跟一个军.人搂搂抱抱。
简凝不以为意,低低的说了一句,让嘲讽的老爷子和嚷嚷着要她赶紧换衣服的张姨瞬间禁了声。
“他被召回部队抢险救灾了。”
张姨挂衣服的动作一顿,老爷子脸色一变。换做是平时,她或许会冷笑一下。但是现在她笑不出来,简凝只沉沉的看了眼两人,然后沉默的上楼,开门再关门。
儿女情长,守家卫国,孰轻孰重,不用思考,她相信周老爷子还是清楚的。
简凝拿出箱子开始收拾东西。老爷子这里她住的够久了,明天该回学校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