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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姝璃脸色微红,娇羞低语:“郎君莫要乱说,我只是前来感谢夏郎君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是以身相许,还是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沈包虽也惊艳于曹姝璃的美色,却不至于如张厚一般上来就调戏几句,不过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见美心喜,说笑几句也在所难免。
夏祥回敬了沈包一个不要胡闹的眼神,朝曹姝璃拱手致礼,又按住金甲说道:“金甲先生,到底是出了什么惊天大事,你先说来,不要慌张。”
“老夫哪里慌张了?老夫不动如松,镇静如山。”金甲强自镇静,故作淡定,却只矜持了片刻,便又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拉着夏祥到了一边,小声说道,“怪事,咄咄怪事。你的药床药椅曹公用过之后,已见效果,病症减轻许多,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再有月余,即使不能痊愈,也会恢复七七八八。只是不知为何,皇上用了药床药椅之后,病症丝毫不见减轻,夏郎君,你可知是何道理?”
张厚、沈包、曹殊隽等人知道金甲有话要和夏祥单独谈,几人才不会不知分寸地跟来,只有曹姝璃一人亦步亦趋,紧随夏祥身后。
曹姝璃自然不是不知分寸,此事也和她有关。
“药床药椅制好之后,先让爹爹使用。爹爹使用三天之后,身体寒气减弱几分。七天之后,便转危为安,不但可以正常进食,还可以下地走动半个时辰。”曹姝璃简单一说药床药椅的神奇效果,她对夏祥既仰慕崇拜又喜欢,认为夏祥就是从天而降的曹家的福星,不但帮了曹殊隽,还救了爹爹,她无论怎样感谢夏祥都不为过,“夏郎君大恩大德,曹姝璃永世不忘。请夏郎君受我一拜!”
夏祥才不会让曹姝璃拜他,不等曹姝璃弯腰下去,便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曹小娘子不必多礼,我也只是瞎打误撞试上一试,而且我只是动了动口而已,若不是金甲先生的医理和曹殊隽曹三郎亲手制作药床药椅,我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这话说得好像老夫要抢你的功劳一般?”金甲胡子都抖动了,他用力一拍夏祥的肩膀,“年轻人,谦逊内敛是好事,若过于谦逊内敛,就是虚伪了。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药床药椅之事,你当居首功。若不是你的奇思妙想,老夫和曹三郎也是束手无策。你莫非读书读傻了不成?曹小娘子如此重谢于你,是想以身相许,你抓着曹小娘子的手不放,是不是就是答应了?”
夏祥方才情急之下搀扶曹姝璃,不想抓住了她的纤纤素手,若非金甲提醒,他还没有察觉,此时才感觉手中滑腻如玉,低头一看,曹小娘子柔若无骨的玉手被他握在手中,如握至宝。他不由得心中一荡,悄一用力,随即松开,笑道:“曹小娘子早已心上有人,我虽仰慕她的风华,却还是晚了一步。君子不夺人之爱……”
夏祥放开曹姝璃玉手,后退一步,郑重其事地还了一礼。
夏祥方才的语气凝重而悲伤,还礼又肃然正式,仿佛是和曹姝璃就此告别一般。曹姝璃方才被夏祥握住右手,心中既喜又羞,不料他转身如此无情,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险些掉落,她也后退一步,敛衣正容:“夏郎君,奴家并未许人,也没有心上人,你若嫌弃于我,直说便是,不必如此大义凛然。”
“哈哈,曹小娘子你还是太情急了些,被夏郎君骗了。”金甲对于男女情事早已看淡,经历也比夏祥曹姝璃丰富多了,心如明镜,“夏郎君自始至终并未说过对你有意,他以退为进,以你有了心上人为由,试探你的心意,你呀你,竟然直接说了出来,这下可好,他可是知道了你对他的情意,若是接受你还好,若不接受你,你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曹姝璃面红过耳,既羞愧又愠怒,但过了少许时间,又恢复了清风明月,嫣然一笑:“我仰慕夏郎君之才,喜欢夏郎君之心,只是我自己之事,和夏郎君是否接受并无关系。高山流水,并非一定要有知音,没有知音,高山依然巍峨流水依旧潺潺。”
夏祥暗暗赞许,曹姝璃心思多变却纯良,性子淡然之中,又有难得的坚强,必是贤妻良母。
不过……此时考试已过,还不知是否得中进士,夏祥虽感动于曹姝璃的情意,却也只是笑了一笑:“曹小娘子如清风明月,人中之凤,我只有仰望之心。对了,金甲先生,
皇上之病和曹公之病,应该不是同一病症,除了药床药椅之外,皇上还应该多注意饮食。”
曹姝璃满心欢喜来迎夏祥,不想夏祥在得知她的心意之后,避而不答,她心中微有不甘,不过她也不急在一时,是以也并不失落。
“皇上的饮食以清淡为主,并加了药膳,以补气血固元气为要,再加上药床药椅所补充的阳气,皇上龙体本应大好才对,为何不见有丝毫好转?”金甲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此事他应该和太医院的一干太医相商,夏祥不过是一介书生,又是不相干之人,只不过夏祥的主意治好了曹用果,他更认定夏祥之法同样适用于皇上。
夏祥也是无计可施,他本来不是大夫,又不知皇上症状到底如何,更没有亲见皇上为皇上把脉,完全就是听凭金甲的转述,不可能判断出皇上的病情为何不见好转,再者说了,就算他有幸面见皇上,他的医术和金甲相比相差太远,金甲都不知原因何在,他更不可能知道。
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没有医术还为皇上诊治,是为欺君之罪。
“是不是火力不够?”曹姝璃近来日夜为爹爹操劳,亲自动手为爹爹的药床药椅烧火,知道若是火力不足,药效就会大打折扣,“又或者是,所用木柴还有湿气寒气?”
用来点火的木柴,最好取自十年以上喜阳的树木,且要干燥没有湿气。
金甲连连摇头:“你所考虑到的,老夫都想到了,也一一查过,都不是问题所在。正是因此,老夫才急急来见夏郎君,或许他可以想到我们遗漏疏忽的地方。不过现在看来,他也黔驴技穷了。”
夏祥无奈,金甲有求于他,还骂他是驴,委屈地笑道:“我刚从考场出来,你们谁也不问我考得如何,却问我与我毫不相干的事情,还要怪我无能,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什么叫和你毫不相干?夏祥,你还有没有忠君报国之心?”金甲脸上微露怒气,不过一闪而过,他又哈哈一笑,“不问你考得如何,是我等都相信你必定高中。若不高中,老夫面呈皇上,让你跟我学医,加入太医院。”
金甲还念念不忘让夏祥拜他为师之事?夏祥不觉头大,忙道:“今年若不高中,三年之后再来。”
“你可以三年之后再考,曹小娘子可是等不了三年。”金甲现在对夏祥是爱若至宝,夏祥不想跟他学医,和曹姝璃成亲也可以,以他和曹用果的交情,夏祥若真成了曹家女婿,以后还不得事事听他指使,是以他不遗余力地撮合夏祥和曹姝璃,“夏郎君,三件事情,你必须选择其一。一、随老夫进宫,为皇上诊病。二、不进宫也可以,帮老夫弄清为何皇上病情不见好转。三、和曹姝璃成亲。”
还没有放榜就有人逼他成亲了?夏祥再次被金甲逼到退无可退之境,主要也是曹姝璃就在身边淡然而立,既不羞不可抑,又不掩面而走,偏偏目不转睛面带笑意地望着他,等他回答。
夏祥沉吟不语,金甲和曹姝璃都很有耐心地等他回答,他左右为难,第一件事情显然不行,是要掉脑袋的,不能乱来。第二件事情也是不行,他真的不是大夫。第三件事情嘛……不是不行,是现在不行,一是还没有放榜,是否高中还不得而知,二是婚姻大事岂可擅自做主,要由母亲同意才行。
“夏郎君,夏郎君……”夏祥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时儿一阵风般跑了过来,她轻巧如蝴蝶,从金甲和曹姝璃之间穿梭而过,拉过夏祥的衣袖转身就跑,“快跟我走,我已在好景常在太平居备下酒席,为你们三人接风洗尘。”
夏祥哑然,他和张厚、沈包只是应试,又不是出了一趟远门,哪里来的风尘?时儿却脚下不停,她身子弱小,力气倒是不小,拉得夏祥也跟着跑动起来。
夏祥只好冲金甲摆了摆手:“金甲先生,且容我好好想想,兹事体大,不可轻率。曹小娘子,改日我再登门拜访。曹三郎……”
“我也去,我也要去,你休想甩下我。”曹殊隽半天都没有寻到机会和夏祥说话,眼见夏祥被时儿拉走,哪里肯依,拔腿跟了上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道说道。”
张厚和沈包哈哈一笑,也跟了上去。
望着夏祥远去的背影,曹姝璃摇头一笑,眉宇之间多了一丝忧色。金甲却是抚须而笑
,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安慰曹姝璃:“夏祥若不高中,老夫找皇上说理去,如此才俊不为朝廷所用,是朝廷不幸。不过他终究年轻,性子虽沉静却还是不够稳重,不要紧,他早晚会明白过来,谁才是真心实意对他的人。”
曹姝璃粉面微微一红,眼中闪过亮晶晶的光彩:“张郎君、沈郎君对他也是不错,也会照应一二。”
“眼下是不错,以后怎样,就不好说了。”金甲目光如炬,目光在夏祥、张厚、沈包三人的背影之上来回跳跃,“学问深时意气平,现在三人都是年轻气盛之时,等他们三人都高中之后,走进了朝堂,就会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而有了党派之争,到时不管是同窗之谊还是同居之情,都抛到了脑后。”
金甲虽只是太医,却因久居朝堂中心而见多了官场之上的倾轧,也曾亲眼所见同一考场考中的进士,在为官之后,非但没有同属一方阵营,反而互相排挤互相攻击,最终落了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但愿夏郎君前程似锦,诸事顺心。”曹姝璃心思纯净而简单。
“有老夫在,夏郎君一定会前程似锦。若是谁在背后对他不利,老夫定会保护他不被坏人伤害。”金甲自得地哈哈一笑,“老夫不才,虽远不如候平磐位高权重,可以一言定人前程一话定人生死,却也在宫中和各位王爷府中行走多年,承蒙皇上和各位王爷厚爱,也算是结了一些善缘,哈哈。退一万步讲,就算夏祥真有过不去的难关,大不了辞官不做,跟老夫学医,就凭老夫一身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医术,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请问阁下可是大夫?”
金甲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有人问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他回身一看,身后站了二人,都是书生打扮。一人圆脸大眼,年二十五六,一人骨瘦如柴,五旬开外,二人一少一老,一胖一瘦,相映成趣。
问话之人,正是年轻的书生。
金甲点头,一脸傲然:“正是。你是何人?”
“先生,在下乃是考子,姓滕名正元,刚刚考完今年的大比。也不知什么原因,忽然觉得头晕眼花,脚步不稳,浑身无力,恳请先生救我。”滕正元深揖一礼,态度恭敬。
老者也施礼说道:“在下吴永旺,是滕兄同年考子。在下的症状和滕兄相似,先生,我年老体衰,体力不支倒是情有可原,滕兄正值壮年,为何如此?”
金甲虽是大夫,却是太医,只为皇上和王公大臣诊治,若非他和曹用果私交非同一般,以曹用果级别,也难以请得动他,寻常百姓见都难得见他一面,更不用说请他看病了。
是以金甲对于滕正元当街问诊之举颇为不满,从鼻孔中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大夫,大夫,请留步。”滕正元初来上京,哪里知道京城之地规矩众多,他上前几步,伸手拦住金甲去路,“医者父母心,怎能见死不救?何况我又不是不付诊费。医者虽属奇技淫巧,是为百工之业,士农工商排下来,至少也比经商的商贩强了不少,况且你一派道风仙骨,想必也读过书,如此无礼,当真是轻贱自己。大夫,他日我若高中进士,你为我诊治,也算是光耀门庭了。”
紧随其后的吴永旺听闻滕正元一番慷慨陈词,脸色为之大变,连连摇头。
大夏风气较之前朝清明许多,不过士农工商之序依然存在,在大多读书人的心目之中,还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金甲之所以看重夏祥,不仅仅在于夏祥确实智慧过人,还因为夏祥虽推崇读书最高,却并不轻视农工商,正合儒家之道的和而不同。他从医多年,虽也自知大夏风气再是清明,大夫的地位不可能高过士子,就和商人依然难以登堂入室一样。
只不过地位不高不代表心气不高,金甲一向认为不为良相必为良医本应是每一个士子都应有的情怀,地位有高下,治病救人没有贵贱。滕正元若是开口相求,他或许还会指点一二,偏偏滕正元又以读书人高人一等的姿态自居,金甲就忍无可忍了。
吴永旺和滕正元本来素不相识,考完之后,二人无意中走到一起,随意聊了几句,竟颇为投机,不由得引为知己。滕正元本想让吴永旺陪他去上京久负盛名的同仁堂诊治一番,不料路过金甲之时,听金甲之言似是大夫,滕正元求医心切,便当街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