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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熙和刘全两个人坐着林家的马车到了余川,离开学还有几天,林易辰怕他像上次那样坐车累着,所以提前送他们来了。
余川比锦县要大上好几倍,地理位置也重要得多,这里城墙高耸,上面还有巡逻的兵士,李怀熙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很是兴奋了一回,他终于感觉出了一点惊心动魄的意思,很盼望自己能像其他穿越者那样遇到点什么大事儿。
可惜,如今天下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直到开学他连个花魁斗艳一类的穿越情节也没遇到,到了时间老老实实地带着自己的刘全搬进了余川书院。
余川书院坐落在余川城外二十里远的叠翠山上,叠翠山名为叠翠,自然少不了郁郁葱葱的树木,这里不像他们锦县的大苍山那样豺狼虎豹什么都有,叠翠山上多得是亭台楼阁,名贵花草,城里的大户人家在这里都有别院,而与书院一墙之隔就是府尹大人的别院,这是公产,是做官的升到府尹以后的福利之一。
李怀熙和刘全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寓所,他和另外两个生员共用一个小院子,坐北朝南的是三大间正房,每间都单开一个门,互不干扰,东西两间厢房,一间是浴室,一间是小厨房,院里青砖铺地干干净净的,还有几株花木,如今刚过正月,这些花木还都没发芽。
李怀熙到的是最早的,门上没有挂名牌,所以他占了正中间的屋子,这间屋子不受东西厢房的遮挡,阳光非常好。
刘全忙进忙出的收拾屋子,他已经十二岁了,胖得像个球,也穿着绸缎的衣服,同乍一看细面条似的李怀熙一比,他看起来倒是更像个少爷。
李怀熙抱着自己的肥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晒太阳,他身上穿着书院发的白色儒服,袖子挽了好几圈,书院的监学允许他在合身的儒服做好之前穿自己的衣服,可是今天不行,今天府尹大人要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进来,这是一个贫家子弟,除了背后背着的一个宁采臣牌的竹制书箱和手里拎着书院刚发的一套行李物品,身上别无长物。
少年背着书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转过头来问抱着猫看他的李怀熙,“小弟弟,中间的屋子是你哥哥住了吗?”
李怀熙猜到就是这种情形,于是放下他的肥猫让它在院子里随便跑,起身笑着对少年浅施一礼,“在下李怀熙,也是这一试的生员,我今天来得早,占了便宜,其它两间还没有人,兄台可以任选。”
少年吃了一惊,有些不好意思的赶紧还了一礼,“原来你就是这一试的院首啊!我还以为你穿着你哥哥的衣服呢,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在下段正淳,院试第二十七名,盍县生员。”
“盍县?那到余川可是挺远的。”李怀熙嘴上这样寒暄着,心里倒是觉得比大理来的近多了。
“是啊,我走了十天才到的,脚都起泡了,你是哪里的?我记得好像是锦县对不对?”段正淳放下书箱,在李怀熙身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是的,我是锦县的生员。”李怀熙也坐了下来,目光在段正淳的脚上停了一秒。
段正淳脚上的鞋破破烂烂的,一边的带子没了,用一根草绳固定着,另一边的露了一个洞,感觉到李怀熙的目光,段正淳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脚趾头往回缩了缩,李怀熙笑笑,若无其事的聊起了早春的天气。
‘段王爷’坐着聊了一会儿,起来挑了东侧的一间,他把书箱行李往里面一放就出来了,屋子干干净净的有人打扫过,他自己没什么可归置的东西。
‘段王爷’没有书童,自己打了水洗漱一番之后换上了学院统一发的衣服鞋袜,他长得一般,穿上白色儒服之后显得好看点,不过也有限。
刘全抱着个箱子从屋里走出来,“公子,这个箱子放在哪里?咱们东西太多了,没地方放了。”李怀熙离家之前对他交代过,出门就叫‘公子’,否则就换人,刘全在这一点上目前做得不错。
“放床底下、桌子底下都行,刚才人家林家的下人要留下来帮你,你又不愿意,逞能也不挑个时候。”李怀熙故意不进去帮他,他要让刘全知道知道当个下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们是林家的下人,我是李家的管家,我不用他们。”刘全也不说请他帮忙,抱着箱子又回屋了,他还在生气,气林家的下人要抢了他的工作。
“你的管家年纪也够大的。”段正淳笑着坐在李怀熙身边,看他折了干枯的花枝逗猫。
“年少有为嘛。”李怀熙笑笑,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院门外一阵喧哗,一群下人抬着箱子鱼贯而入,随后进来一个衣着富贵的老头和一个一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妇人,最后出现的才是一个皱着眉头的十七八岁少年。
李怀熙和段正淳一同起来对来人浅施一礼,老头笑着还了个半礼,“今后你们就是同窗了,又是同居一处,就不必客气了。这是我儿子何崇文,我和内人前来送他,一会儿就走,你们不必多礼。”
何崇文在旁边还了一礼,目光在李怀熙和段正淳两个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对着李怀熙的长袖子勾唇一笑。
在下人们收拾房间的时候,何府的夫人拉着儿子千叮咛万嘱咐,有点像李怀熙他姥姥,这让李怀熙觉得有点儿眼热,他娘在他出来的时候可没像这样嘱咐他,她真的是巴不得他走。
何崇文家就在余川城里,何老爷临走时笑着邀请李怀熙和段正淳放假的时候到家里去玩,何夫人却像与儿子生离死别似的哭了起来,最后被何老爷皱着眉头拉走了。
何崇文在爹娘走了之后高兴了,被肥猫挠了一把也不生气,笑着和李怀熙说话,“原来你就是李怀熙,府尹大人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还以为是个小书呆子呢,现在看起来倒不像,你带着猫来,学监没说你?”
“没有,我的猫又不招谁惹谁,”李怀熙压低声音,嘿嘿一笑,“我看他之前好像比较担心我带着奶娘来,看我只带了一只猫,倒像很松了一口气。”
“哈哈,这你都看出来了,你还别说,他们之前还真是这样担心的,我爹和书院的人都很熟,自从院试的榜单贴出来以后,他们没少提起这件事儿。”何崇文笑呵呵的,性格有点像林易辰,不过更孩子气一点儿。
三个人虽然性格各异,家境也各不相同,但还算相处融洽,李怀熙离开了爹娘兄长,成年人的灵魂倒是回来了一点,在两个同窗面前表现得很是恰到好处。
中午,书院敲起了钟声,三个人一起到食堂吃饭,刘全跟着何崇文的书童到另一个食堂吃饭,下人的伙食学院是不包的,得由带着书童的生员自己花钱,不过能够带着书童来的生员都是家里有钱的,所以下人们的伙食也不错。
书院为生员供给的伙食是三菜一汤,一荤两素,主食有米饭有馒头,李怀熙吃得很习惯,段正淳有些放不开,怕人家笑话他,李怀熙捅了他一下,低声笑着问他,“你知道在座的有多少像你一样想吃不敢吃的吗?”
段正淳一愣,随之释然,站起来到前面又打了一份。
何崇文也没少吃,一边吃一边说,“我娘净瞎担心,说什么书院伙食不好,这有什么不好的?挺好吃的,比我们家的强多了,我们家厨子可奇怪了,好好的茄子非要加一堆鸡汤啊、鸭汤啊、药材啊,做成不是茄子味的东西,自己瞎起一名,觉得自己还挺有手艺!我吃生茄子都觉得比他做的好吃!”
“那你应该到我家吃几顿饭,包你满意,我们家茄子都不放油,上锅蒸,撒点盐就吃,买不起盐的时候都不放盐,哈哈……嗝!”段正淳吃得直打嗝。
三个人哈哈大笑着出了食堂,刘全圆球似的滚了过来,“公子,肥猫的饭呢?”
“我没剩饭,你自己去给它买点吧,别给我丢人,猫的饭也要占便宜。”李怀熙小声的训了他一顿,刘全颠颠地又跑回去给肥猫买鱼了,书院也不供肥猫的饭。
府尹大人下午来到了书院,生员们都被集中在一个广场上,每个人领了一个蒲团坐在广场上,广场由大块方砖铺地,身着统一服装的生员每个人占一块方砖的地方,不用整队阵容看起来也十分整齐。
李怀熙盘腿坐在蒲团上面听训话,觉得这很不错,比前世念高中的时候站在操场上听一个多小时的校长训话要舒服得多。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他就不这样想了,府尹、院长、各个教授轮番上台,他这样盘腿坐着,腿不累,可是麻,而且腰疼,偷偷变了几个姿势之后,何崇文在旁边小声提醒他,“别动了,学监看你呢。”
李怀熙苦着脸抬头看看学监,学监冲他挤了挤眉毛,李怀熙心领神会,去了茅房。
等他从茅房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个教授在慷慨激昂了,何崇文小声跟他说,“你这时间可是够长的,一会儿你得拉我们一把,我们的腿全不会动了,刚才想学你去茅房都不行。”
“茅房后面他们种了荷花,以后食堂的藕咱们可别吃了。”李怀熙坐下以后开始犯坏,今天的菜谱里就有藕,何大少吃得很多。
“你别恶心我!就知道你小子跑了,咱们书院的荷花可是小有名气的,什么叫‘出淤泥而不染’你不知道吗?粪坑里开出的荷花,夏天开得比别处都好,每年还会开赏荷诗会呢,你到时候可别把茅房写进去,院长会揍你的。”
前面一个师兄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偷偷回过头训斥这俩,“茅房的坑和荷花池不是连着的,你们俩别胡说。”
“那我也不吃藕了。”李怀熙斩钉截铁的说,其实他本来也不怎么爱吃。
学监最后上台声明书院里的规矩,语调不疾不徐,李怀熙倒是认真听了。书院的教学方式有些类似于现代的大学,但是更加开放,教授们的课不要求生员们一定去听,但是听课的记录会算在每年的考核成绩里,书院的藏书生员们可以自由借阅,但是不可以损坏作注解,还书的时候要被检查,损坏不光要赔偿,还要在德行考评中扣分,书院每年年终的时候会有考试,之后会在门外张榜,成绩排在最下面的要被遣回县学,然后县学里的优异者会接替他的名额,生员最多只能在书院学习五年,五年之后必须给新生员腾地方,至于想提前退学的,书院没有要求,因为迄今为止没有碰到过几个傻子。
书院是全天授课,晚上自修,逢十的日子休息一天,刚开学的这个月不在此列,本月只修一天。一些新来的生员小声议论着要去山下余川城里玩,李怀熙想想先生给他布置的任务,熄了这个念头,那些书虽然不用头悬梁锥刺股的赶时间,但是也没有什么空余时间让他自由活动,先生足不出户就把时间算得准准的。
‘开学典礼’结束的时候,李怀熙一左一右的拉起了何崇文和段正淳,两个人诶呦半天才挪步,前面的师兄久经考验,笑着交给他们一套舒筋活血的口诀,归究起来一个就仨字,动几下!
掌灯时分,和人行了半天见面礼的李怀熙回了自己房间,刘全终于把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很多东西堆在一起,好歹睡觉的地方是整理出来了。
李怀熙睡里间的架子床,刘全把帐子给他挂好了,被褥也铺好了,放下帐子不看地上的一堆箱子,刘全倒是个挺称职的书童。
李怀熙在晚上看书的时间很短,没一会儿就准备洗澡睡觉了,林易辰当年也是在余川书院学习的,知道厢房的墙薄,浴室冷,所以给他单独备了大浴桶,李怀熙洗过之后,刘全加了点热水又跳了进去,李怀熙让他之后要好好刷桶,刘全一边洗澡一边嘟哝,“我都不嫌你……”。
李怀熙和他有理说不清,披着薄裘坐在床上背经,方丈说这样可以让他魂魄更加稳固,而且还有平心静气的功效。
背完了《菩提经》,李怀熙接着背《金刚经》,《聊斋志异》里的妖魔鬼怪都怕这部经,李怀熙不想让胖成了球的刘全在他床上占地方,所以宁愿每天晚上费点神,要不是怕人笑话他,他甚至想把经文抄在窗户纸上,把门窗都‘封’住,他的描金边马桶就放在床下面,十岁的李怀熙依然胆小。
刘全刷完了浴桶进了屋,看到李怀熙的样子,很仗义的问,“公子,你要我和你一起睡吗?我阳气壮。”
李怀熙闭着眼睛接着背诵《金刚经》,冲多管闲事的刘全伸了一根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