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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李龙回家了,第二天祭灶,李四大哭一场,因为她也想跟着家里的男人们一起给灶王爷磕头。
李四哭得肝肠寸断、‘有理有据’,李怀熙觉得这小姑娘有望长成一个女权主义者,所以第二天给妹妹开了蒙学,手把手的教了半天的人口手,李四不负厚望,当天就记住了十几个字,第二天早上再问也没忘。
李怀熙饶有耐心的接连教了妹妹三天,第四天耐心告罄,甩手不干了。但他发现他这个妹妹其实相当聪明,学东西很快,李思思过完年就六岁了,正好是现代小孩子入学的年龄,李怀熙也想把妹妹送去读书,可惜大周朝没有教授女孩子的女子学堂,一般的学堂又不收女孩子,于是李怀熙决定效仿大户人家,给妹妹单独请个先生。
他把这个想法跟他爹他娘说了以后,李成奎两口子也不反对,他们家看起来和其他农户家没什么不同,但其实是苞米面的皮裹着纯肉的馅儿,钱匣子里满满当当,每个月支出个五六两请个教习先生没什么难的。
李四一听要让自己像哥哥们一样读书很高兴,出去疯跑一圈,把所有的小伙伴都通知了,回来小丫头双手叉腰地发了宏愿,她要考状元!
李怀熙不指望她考上状元,唱一回女驸马,他只希望妹妹将来好嫁一点,没有容貌至少还有智慧可以补足,那样当个主母也容易一些,不至于被陪嫁过去的丫鬟骑在头上,而且没准儿可以碰上一个不在乎容貌的奇葩妹夫,两口子能共赏诗文举案齐眉也不一定。
腊月二十五,李怀熙和两个哥哥去给先生送年礼,在门口正碰上同样来送年礼的林易辰,两边不同的是,林易辰出门,他们进门。
李龙和李虎给县太爷见过礼又寒暄两句就进去了,李怀熙被林易辰揪住不让走,县太爷神神秘秘的说,“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林易辰说到这里就不说了,李怀熙看看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县太爷,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升官了?”
县太爷的尾巴耷拉了下来,使劲揉了两下李怀熙的小脑袋,“小狐狸,你能不能表现的吃惊一些?例如这样说,‘易辰?你是不是要升官了!’,换个语气,也让我有些成就感。”
李怀熙笑了,坐在林易辰的马车后面晃荡着两条小腿儿说,“余川下属六个县、两个州,这些年水灾、旱灾、雪灾轮番不断,其余五县两州均是灾民遍地,入不敷出,独独锦县治理有方,旱涝保收,府尹大人今年任期已满,调令早已下达,调任京兆府尹,可新府尹的人选却迟迟未决。
之前传言府尹大人向上举荐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地方官接替他的位置,坊间就纷纷猜测是你,因为你的任期也已经满了,以你的政绩,去路无外两种,平调或是升迁,平调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如今你又号称有了天大的好事,那我只能也跟着如此猜测了,如果不是,难道县令大人要告诉我你要娶亲了吗?”
林易辰前后看看,偷偷揪了一下李怀熙的小脸,“我要是娶亲你还不得把我变成太监,我哪儿敢啊!小狐狸,调令已经到了,明年年初我就要走马上任了,怎么样,我还可以吧,我可是咱们大周朝最年轻的府尹!”
“之前你还是大周朝最年轻的县令呢,再之前你还是最年轻的探花,原大周朝第一神童,我要从头一一夸你一遍吗?!”李怀熙翻了个白眼,笑着一指先生家黑色的大门,“林易辰,你来先生这里不光是送年礼吧,讨到什么锦囊妙计没有?先生跟你说什么了?”
林易辰在李怀熙身边坐下,笑着说,“先生没说什么,就说当个府尹跟当个县令也没有太大区别,就是管的地方大了一点儿,人数多了一点儿而已,不过他倒是教了我一些为官之道,你别看先生自己脾气又臭又硬,讲起为官之道倒是油滑的很,难怪当初能从正三品上全身而退,那也是不容易的。”
李怀熙像看白痴似的看了一眼‘大周朝最年轻的府尹’,从马车上跳到了地上,“那还用你说?行了,我要进去了,那你今年就别早早的来接我了,省得惹我娘厌烦。”
林易辰得意洋洋的也晃荡着腿,“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你娘还以为你出去几年,我们就能断了,嘿嘿,本公子仕途坦荡,连升三级,升了府尹了!”
“小人得志的样儿!”李怀熙白了他一眼,自己跨步进了院子。
二十八送年礼的时候,李怀熙嫌天气冷,不愿意出门,李四跟着在亲戚家串了一圈,回来就开始大嘴巴叭叭叭,“表姐,不,表嫂没奶了,大姨给找的奶娘大舅母不让进门……二舅母和三舅母打起来了,……”
李四八卦了一堆,里面却没有一件好事,他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李怀熙拿起一块年糕把妹妹的嘴堵上,瞪了她一眼说,“吃完了练字,不说话能憋死你?!”
李四被年糕堵住了嘴,李怀熙解决了源头,决定给他悲天悯人的娘找点事儿干,他娘粗心大意的,顾东不顾西,找这样的事很容易,转眼就让他想起来一件,“娘,过年的纸钱您准备了吗?”
果然,此话一出,他娘立刻没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儿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把之前赶集买好的草纸找出来,“娘忘了,还没弄呢,娘现在得做饭去,你帮娘弄一下啊?”
李怀熙撇撇嘴,“我没空儿,冬练三九,我还得去打拳呢,您找大哥二哥吧。”
“没良心的,你大哥二哥两个大小伙子怎么好干这种活?”
“我不是小伙子吗?!我也不干!”李怀熙生气了,把草纸扬了满炕,一转头出去了。
“牙都没长齐,算哪门子小伙子啊,小没良心的……”程氏嘟哝着,赶紧趁着小女儿没上炕之前把儿子发脾气扬起来草纸重新整理好,他们家比别人家要准备多一倍的纸钱,每年这都是一个繁琐的工作。
傍晚,李成孝家的过来串门,李怀熙他娘已经忘了娘家的一摊烂事儿,妯娌俩一起商量着,打算过完了年一起去拜访镇上最有名的媒婆。
大娘坐在炕上帮忙剪纸钱,一边剪一边说,“我们家当家的说打算明年开年把房子弄一弄,你们家是不是也得弄一下?现在工钱都涨了,工匠们也不好找,开春还得早点去定下人手,孩子们越来越大,不赶紧弄还不行。”
李怀熙他娘在折元宝,折完一个扔进笸箩里,开始唠叨自家的打算,“我们家东厢房被我们家那个矫情的给占了,西厢房又是厨房动不得,成奎说打算再加盖一进的院子给大龙成亲用,工钱、料钱加起来恐怕得要百十两银子,现在什么都贵,家具倒是能省一些,城里颐品轩是我姐姐家的铺子,可是也省不了太多,我姐夫那个人眼里向来只有算盘珠子。”
“哟,颐品轩啊!怪不得你姐姐每次来都穿得那么富贵呢。我们家不用,请个木匠打一套就行了,这娶媳妇讲究个门当户对,我就想给我们家老大找个能干活、本份的,你们大龙可得好好挑挑,秀才娘子可不能差了。”
程氏点点头,叹着气说,“就是因为这样才要买好家具啊,要不然我二哥就是木匠呢,自家打得终究还是比铺子里的差了一些。我这怎么说还担着一个后娘的名头,嫂子,等将来有了合适的人家要相看的时候,您可得帮我掌掌眼,万一要是把大龙的媳妇选差了,村里的还不得指我脊梁骨。”
大娘笑了,“瞧你这,用不着,你这嫁过来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四儿都多大了,你什么样村里人还不知道啊。咱们这当娘的都一样,给他们选媳妇能看什么啊?模样俊不俊,爹娘好不好,兄弟姐妹多不多,其余的再向周围打听打听姑娘本分不本分就行了,这些也就够了,至于以后的日子,两口子过得好不好就看他们自己了,可赖不到爹娘这儿。”
妯娌俩说说笑笑的聊了一会儿,天黑以后,大娘帮忙剪完了纸钱回去了,程氏自己坐在炕上叠完了两大笸箩的元宝,然后又拉着从外面回来的李成奎叽叽咕咕了半个晚上。
大周朝男女成婚,同样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在父母之命前,一般的父母也会问问孩子的意见,免得好心办了坏事。李龙开窍晚,至今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第二天他娘问他对媳妇有什么要求的时候,李龙闷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临了憨笑着说了一句,“您看着办吧。”
程氏恨铁不成钢,小儿子早早的把自己卖了,大儿子却死不开窍,引导半天,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白的黑的……李龙最后还是这一句,“您看着办。”
李怀熙和李虎在屋里笑得肚子疼,决定给未来的嫂子起个外号,就叫‘看着办’!李龙面红耳赤的和两个弟弟滚成一团,他们娘把这三个全都骂了出去,自己坐在炕上想着自己的‘看着办’儿媳妇。
刘全没赶上这场热闹,他没看到李龙的面红耳赤,这时候正在被迫减肥,追着李四满村子的跑,小丫头不肯在屋里好好呆着,拎着哥哥给削的棍子横行乡里,刘全担心她戳着自己,所以不辞辛苦的在后面跟着,苦口婆心的往下哄那根棍子,可是李四就是不给他,说急了还回手抽了他两下。
刘全拿李四没办法,这小姑娘是他眼看着长大的,是李怀熙的亲妹妹,他能反抗李怀熙,但是不能反抗李四,因为胜之不武。
正月初二,李成奎全家去给姥姥拜年,李怀熙本来把自己的东西都带上了,打算跟姥姥多住两天,可最后发现大舅家已经不是‘宜居家庭’,最终李怀熙把姥姥拐出来了。
他怀疑老太太早就打算跑路了,因为他才在炕上打了三分钟的滚儿,姥姥就把小包袱收拾好了,针头线脑、衣服首饰,什么也没落下,连答应他的核桃都装好了。
回家的路上,他娘又开始长吁短叹的感慨,“这大过年的就大人哭孩子闹,鸡飞狗跳的,今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这娶都娶回来了,嫂子还闹什么啊?!刚出满月的孩子就喝羊奶哪行?挺漂亮个小丫头,瘦得还没我们家猫沉。”
姥姥正坐在车上教胖乎乎的李四唱童谣,听了这话停下来看了一眼小女儿,“你跟着操什么心?各人有各人的命,管好了你自己这一家子就行了。对了,年前二十六那天,你表姨带着孙女来看我了,我还奇怪呢,我跟她们家这都多少年没来往了?结果听了半天,原来话里话外的打听大龙呢,怪不得还给我拎了二斤好点心。不过她们家的丫头我可没看上,长得太寡相,跟严樱长得差不多,没福相!”
程氏一听长得像严樱就不满意,赶紧回说,“没福相的我们可不要,弄得家宅不宁的。娘,过完了年我们就打算给四儿在家请个先生,本来我也正打算把您接过来呢,要不然成奎每天早出晚归的,我一个女人在家也不方便,大哥那儿您就先别回去了,鸡飞狗跳的。”
说完这话,程氏想起病怏怏的程安,又捅了一下身边靠着的儿子,“怀熙,程安的脉象怎么样啊?能不能养好了?”
李怀熙正抱着手炉打盹,被他娘杵了一手指头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立刻告状,“姥姥,我娘杵我肋条骨,疼!”
姥姥抬起手打了小女儿一巴掌,“你杵他干什么?他睡得好好的!”
程氏委屈地揉了揉自己肩膀,“我就轻轻杵了一个手指头,能有多疼!”转头拨拉了一下小儿子,程氏继续问,“问你话呢,程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养呗,没什么好办法。”李怀熙打了一个打哈欠,补充了一句,“我大姨夫让人打的时候我可看见了,没这样,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差不多了,这是回来以后受的伤。”
“不是严世贵打的?!”李怀熙他娘表示怀疑,她是嫁出来的女儿,程家祠堂里的事儿她不知道。
“那是回来以后祠堂里的宗族们打的。”姥姥撇着嘴给大女婿作了证,想到这些日子家里的鸡飞狗跳,老太太说了几句公道话,“你嫂子把这笔账记到了严樱身上,她也知道自己家儿子理亏,污了人家清白,倒是不翻这个旧账,可一天到晚的就挑严樱的小毛病,今天嫌菜里油放多了,明天嫌盐放多了,后天又嫌没味儿,闹腾呗,作出祸事来了就好了,就都消停了。”
停了一下,姥姥接着又说,“要说起来,我也不喜欢严樱,一天到晚没个笑模样,不过你大嫂也太过分,人家严樱虽说不是大家千金,可是你姐也没让她受过苦,人家在家都没做过饭,可到你大哥这里什么活都得干,你嫂子心眼儿不放正,也不想想自己,我当初可没这样对待过她。”
李怀熙年前听李四说严樱没奶了,就知道她的日子不好过,不过他可不认为严世贵会就此不管,这时已经快到家了,他也不睡了,扭来扭去的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李怀熙问他姥姥,“姥姥,大姨今天怎么没过来?”
“你大姨上次送奶娘过来的时候跟你大舅母闹掰了,嫌我这个老太太不护着她闺女,连带着把我也怨上了,今儿肯定就不来了呗,爱来不来,我可管不了他们这些烂事儿。”姥姥说完继续教外孙女唱童谣,十分不以为然。
李怀熙他娘不愿意了,也埋怨母亲,“您也是,左右都是咱们家里的,您倒是劝着点儿啊,跑得倒是快。”
老太太一立眼睛,不服气地说,“我能把她儿子劝好了?我能给他找到活干?打吧,打散了好分家,严世贵猴精猴精的,早就把城里的房子给准备好了,严礼不也是去了余川吗?只有你嫂子傻子似的看不透,一天到晚的欺负严樱,那小两口的热乎劲还没过去呢,越欺负媳妇,儿子越和她离心,她就接着傻吧,不出三月,儿子媳妇准一起去娘家过,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您怎么知道的?”李怀熙十分讶异。
“严世贵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这点儿事还能瞒我?”老太太也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接着唱童谣去了。
程氏目瞪口呆,嘀嘀咕咕的消化整件事,李成奎不发一言的在前边赶着驴车,暗自决定把这老太太留在家里不还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以后有了什么事儿,得先问问老太太的主意,省得傻乎乎的走弯路。
过完了初五,李怀熙他娘跟着李成孝家的一起到镇上的媒婆家里走了一趟。
回来以后,大娘没有直接回家,坐在炕头上给姥姥重复她小女儿挑媳妇的标准,“怀熙他娘可是难为坏了张媒婆,她自己还说呢,‘我们家也不挑,模样周正懂事理就行,’然后呢,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不能太瘦了,也不能太胖了,不胖不瘦的手脚还不能太大了,说看着蠢笨,女红要好,还要会做饭,这还不算,还得要人家女孩家里父母双全,说有福气,兄弟姐妹中要有识文断字的,怕大龙过年过节的和亲家聊不到一块!哎哟,可是乐得我啊,这当娘的不知道在家核计了多少日子了,想得那叫一个全,得亏人家张媒婆记性好,要是我还记不住她那一大堆。”
姥姥也笑,她也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小女儿到了选儿媳这档口竟然这么细心。
这时李怀熙从外面跑进来,抓了一把核桃又要往外跑,大娘一把抓住他,“三儿,这风风火火的干什么呢?跟大娘说说,你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看你娘在咱们这个小地方还能不能给你找着。”
李怀熙扭来扭去的挣扎,“我不要媳妇!大娘您放手,我还要出去看狼呢,村东头下套子套住了一头狼,我还没看过呢!”
大娘闻言松开了李怀熙,着急地站了起来,“这帮人,套住了狼还不赶紧打死,勾着孩子们瞎凑热闹,你个傻小子,你可不能往前凑,那狼尾巴扫你一下就能给你扫个跟头!我得走了,我们家那几个没准儿也过去了,哎呦,这帮不让人省心的!”
送走了自家妯娌,李怀熙他娘也赶紧四处喊李四,不过喊了一圈也不见踪影,李四已经跟着刘全跑出去了。
等李怀熙和他娘一起跑到村东头的时候,那头狼已经被关进笼子里了,他妹妹正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只兔子往前靠,刘全在她靠得太近的时候就往回拉一下,小姑娘很不满意,不住地踩着刘全的脚,可怜的刘全,新年刚做的鞋子已经面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