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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远十三年。
京城一座占地很大的民宅内,婢子们个个都手里握着红色丝绸,脚步生风。
路过宅外的妇人们,看着宅门上张贴的几抹红,不禁碎念。
“好好的千金大小姐,长得听说还花容月貌的,不知道沈家怎么想的,竟然让她嫁给一个穷小子。”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那个穷小子经常进出红楼,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竟然有这种事!沈家也是京城有名的富贵人家,怎么这种大事不调查清楚!”
“你小声点!”那妇人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听说是那沈澜怀了那穷小子的种,逼着沈家家主同意的。”
正在她们旁边路过一位身着浅蓝裙衫的女子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在她身旁婢子模样的女子,正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朝她们那个方向走去,被身旁女子扯住手臂,才止住行动。
“这我倒是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我有熟人在宅里做事,就那个王婆子,服侍现在沈家主母的那个!我跟她关系好才跟我讲的,我当时听到也吓了一跳。”
“唉没想到那姑娘选人的眼光这么差,跟她去世的娘一样。”
十年前沈家原来的主母名唤岑风眠,是因为长相出众而名动京城的人物。
追求者数不胜数却下嫁给了当时只是穷小子的沈格。
她陪着沈格白手起家,到最后富甲一方。胆子却离奇的越发怯懦起来,再不是曾经那个飒气十足的女子。
一次在布行的时候,掌柜在其换外裙时,发现了露在皮肤表面数不清的淤青,随口问了句为何有伤。
岑风眠吞吞吐吐不说其原因,慌乱的走了。
大家才知道,她经常被沈格家暴。
可怜岑风眠父母皆在其婚后相继因病去世,让她没了依仗与退路。
在沈澜六岁的时候,沈家突然宣布岑风眠去世,遗体火化。
而后不过半年,沈格便娶了红楼的头牌回来,据说娶回来的时候,那头牌肚子已经被搞大了。
至于为何无人去探究沈家的家事,只因沈家一直做事神神秘秘的,外人压根不知道他们的家到底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们家中发生了什么。
只有在他们主动说一些事情时,大家才会知道一些事情。
“谁说不是呢,都是苦命,我还听说”
妇人们还在谈论着,但声音愈远。
直至她们的身影不见,女子才缩回握住婢子的手臂,神色不变得往宅里走去。
婢子气的发抖,追上她:“小姐!那毒妇害你得还不够吗,现在连你的名声都不放过,也不想想这场婚事是谁害的。”
前些日子,小姐被袁夫人和二小姐带出去逛集市,其实也就是帮她们拿一些拿不下的东西,往常也会这样,只是小姐一直忍气吞声,不让她跟去。
但是变故却在那次发生了。
那次袁夫人激动的回宅,在家主的书房说了三柱香时间才出来,出来时心情大好。
后来家主便突然下令小姐婚事在五天后举行。
无论谁问,小姐都不做回应。
袁夫人定是钻了这个空子,到处乱说。
“就快进宅了,这些话就别说了,不然又要挨二娘的罚了。”一双纤纤素手拍了拍那婢子的肩膀,声音乖巧又淡定,像是水波般舒服,听得婢子更是心疼。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天姿国色的沈家大小姐,会嫁给一个岌岌无名甚至饶有恶名之人。
“小姐!你到底为什么不去跟家主说你不嫁!”她可真是要被眼前人急死了。
沈澜望着近在眼前的沈宅大门:“他不会听的。”
明明是亲生的怎么就一点也不亲近呢,她可要急死了。
被买来服侍沈家大小姐已经八年了,平时几乎没看到过小姐主动去找家主,就连被夫人和二小姐欺负,也从来不向家主说委屈。
她抬头望天,红了眼:“小姐,婢子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明明京城显贵向小姐提亲的不少,全被容夫人找理由推脱掉了,如今这般做戏倒是看得出这毒妇的目的了。
“小丫头,别担心了,我没说这场婚事我不满意啊。”沈澜轻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婢子赤红着眼,望着面前挂着淡笑的女子。
无奈摇头,举起手,用衣角抹下婢子刚要坠落的泪珠:“要进门了,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二娘的手段沈澜是见识过的,若是这丫头惹的她不快,十之八九就要处置她,前几次她都拦下了,但此次自己即将出嫁,这丫头自己已经不能保证护住了。”
既迫切想逃离此处偷得人生半抹未知,那细枝末节的地方,自己也懒得去深究了。
唯一的挂念便是对自己怀揣善意之人的平安顺遂,不负所给予的半抹光亮。
沈家宅院东房内。
“娘”身着粉色裙装的沈黎欢俏皮的叉着腰朝袁夫人眨眨眼“姐姐明日出嫁,我就穿这身如何?”
容夫人笑着点头:“这身不错。她那死掉的娘,有不少亲戚现在发展的不错,此次婚宴肯定会来赏个脸,到时候你看上哪个就与娘说,娘帮你联系。”
岑氏的家里虽算不上豪门显贵,却也算得上地方小有名气的富家。
亲朋也皆是富庶之家,但岑氏父母不善交际,多数亲朋都是表面关系,以至于岑氏父母去世后,岑风眠无人依仗。
但该有的礼数,贵人家不会不做的。
就像此次这场婚事,那些人定会来场看个笑话。
只要好好把握机会,让沈黎结交一番,定能谋个好亲事来。
“可是。”她不满道“娘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嫁那些牛马!”她的理想是嫁入官家,而非平平无奇的商贾之流。
容夫人闻言微顿,侧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何为想与不想”饶久后她才哑声开口“娘希望你不要选择去高攀,而是选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就好。”
娘的思想怎么能这么局限,她有她自己的理想,普通人家怎么可能配得上她。”沈黎心里不满,做好了反驳的架势,刚要开口,被门口通报的婢子打断。
“进来。”
“何事?”容夫人早已调整了自己的嗓音,刚刚的沙哑好似不存在一般。
眉眼带笑,弯成一个弧度,一副恭敬讨好地模样“夫人,大小姐刚刚到家,现在已经回屋了。”
她心情好得很,今天府内人都忙的很,没人有空和她争抢禀报大小姐行踪这一差事,让她白白捡漏了。
“可有何异样?”容夫人右手握上茶杯,指尖微微磨蹭。
异样?好像没有。大小姐进门还是和以前规规矩矩的,还跟大家打招呼。
除了旁边那贴身婢子小谭儿,好像心情不太好,看大家跟谁欠了她钱似地。
“小的没发现异常,大小姐还是和往常那样。”
和她倔脾气的娘可一点儿不像。
容夫人扯了扯嘴:“去账房领赏吧,就说是我的命令。”
“谢夫人。”那婢子的嘴巴咧的更开,心满意足地打算告退。
“站住。”沈黎开口拦下她。
她露着得体的笑容:“我想请姐姐来我屋中谈谈心,劳烦帮忙叫一声。”
二小姐对大小姐可真是一如既往的照顾,丝毫没有记以往大小姐对她苛刻的仇。
“诺。”婢子对她面露欣赏之色。
沈宅西院。
一副倾国倾城的脸显露在梳妆镜前,镜中人眼光无神的对视着地面。
一双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姐,你这样多漂亮呀。”小谭儿沾沾自喜地看着面前被自己梳妆好的女人。
她家小姐不爱梳妆都有这么多追求者,梳妆了可不就是天仙下凡迷倒天下男子了嘛。
沈澜抬眸,望向镜中面貌精致的女子。
时间好似停滞,一直沉默着。
好一会才垂下眸子,碎发耷拉下来,遮住了眼底失落地光彩。
“小姐?是不喜欢这个妆容吗?婢子可以再为你换一个。”她有些慌乱道。
不喜欢?
也谈不上不喜欢。
只是越去雕琢,越像娘亲。
她爱打扮,爱把脂粉往脸上涂,每次都会被人说漂亮。
沈澜压下回忆,笑着抬头,对视上正担心自己的小谭儿:“喜欢,我很喜欢。”
精心打扮自己,自己若是不开心,这丫头该自责了。
小谭儿呼出一口气,手心捏了捏衣服,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说些什么。
纤细的手抚下婢子抓着衣服的手,回握在手心:“明天我大婚就这么打扮吧,不用再换了。”
手心暖了暖,小谭儿眼角泛着淡淡泪光:“小姐”
门口敲门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进来吧。”沈澜轻声。
门口之人没有进门的意向,在门外喊着:“大小姐婢子就不进来了,婢子就是来告知您一声,二小姐想请您去房中一叙,谈谈心。”
说完还犹豫了一下,语重心长道:“二小姐对您不错,别再为难您妹妹了,好歹也是一家人,您是姐姐,更应该胸襟大些。”
她说的有些抱不平的意味,说的话还有些训诫的口气。
小谭儿听完气的发抖:“你什么态度!”语罢就打算往外冲去。
小姐对她们如何,她都看在眼里,还轮得到她们说三道四,目无规矩吗!
二小姐心思深沉,表面功夫做的极好,要不是自己无意间撞见二小姐打了大小姐一巴掌之后,倒在地上大喊家主,她还真很难发现二小姐的真面目。
刚开始几次大小姐也曾向众人解释过,从没人相信过,大小姐也就再没有解释了。
即使加上自己的极力解释,也被别人以为自己是收了什么好处。
府中人都只信那二小姐,真是一群蠢货。
小姐呢,又有谁来心疼!又有谁来替她抱不平!
沈澜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接着往外应了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