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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内,新年的氛围正浓。
南京城石城门外,华夏军的兵马立在白雪中,数千人却无半点响动,整个队伍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万军最后把南京诸事做了安排,便带着崔子义出了城。
南京还需要兵马震慑,而且大队兵马行军速度有限,万军此行只带了四个团的兵力,到了武昌之后,再从武昌带兵北上。
万军骑在马上,顶着寒风打马向前,希望鹿城能够支撑到自己到来。
“哒哒”马蹄声响,崔子义和一人跑到近前。
万军心中一震,一个在万军的脑海里,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偏偏这个人就在这里。
万军急道,“田超群,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在鹿城守着?”
跟在崔子义身后的,正是鹿城县守城总指挥田超群,田超群道,“大人不记得了,安庆之战前,我部就已经奉命南下增援。”
安庆大战之前,为了集结足够的兵力,当时从商州府到襄樊,各处能抽的兵马都抽走了。
万军猛然想起此事,暗叫糟糕,“那鹿城还有多少兵马?”
田超群道,“我们走时,鹿城剩下一个团的兵。”
一个团的兵力!一个团不过一千人,清兵可是二十万!
万军不再多说什么,手上抽打马臀的鞭子愈加急凑。
喧嚣的南京城忽然陷入了一种死寂,农历的立春已经过了,可是整个南京却弥漫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算缗法规定,各工商业主、大地主、士绅家产五十万以上者,每十两银抽一两五,家产百万以上的,每十两抽银二两五。若是有瞒报。藏匿家产的,一律没收全部家产,有举报核实者,分一半家产。
华夏军算缗法参照汉朝武帝时期算缗之法,各家资产已经提前打探清楚,此时各家谁也逃脱不了。
短短五天的时间,赵勃元就已经征缴六百多万两白银。
相比于李自成一个月追饷七千万两,在富庶的江南,六百万两不过九牛一毛。
相比于清查土地之时,算缗法和向士绅征税的法令公布之后,南京的官绅并无太大反应,可是赵勃元知道,这种平静实在太过反常,没有反应才是最大的反应。
南京城玄武门外,玄武湖结着一层薄冰,湖中山色雪景,映着青色的湖水显得安娴静美。
距离大岛数百米外的一座湖心小岛上,修建着湖心廊亭,亭台中有四个男人,正或坐或立。
“实在是欺人太甚!”一个蓝衣金衫的男子愤怒不已道,“唉,想不到竟是和李闯一样的贼子,当初真不该迎他们进城。”
一个白须老者道,“这叫什么话,不迎他们胡人现在还在南京,再不济也比满洲异族人好些。”
那个蓝衣金衫的男子闻言,望着老者道,“陈老,胡人可没有要咱们按家产缴税钱吧。”
“哼,哈哈。”老者冷笑一声,良久叹了一口气。
“大明可好,收过咱们半文税钱?结果怎么样,整个江南眼也不眨一下就投降了胡人,扬州是什么结果?胡人那是国仇家恨,怎么着,现在还不该华夏军赶走胡人了?”
说罢伸手从头上一摸,乌黑
的束发却是似一个帽子一般取下,露出头上半寸白发。
“我就很后悔,当初如果不是只盯着自己那些黄白之物,大明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又怎么会到这步田地,竟然让胡人强迫剃发,以后无颜面对祖宗了。”
坐在亭中的一个胡须花白,身材微胖的男子,如老僧入定一般,此时缓缓睁开双眼,“云和就不要这么说了,财产税倒是没什么,不过是一些黄白身外之物。天下不太平,纳捐之事古亦有之,可是这缴税岂不是打我们的脸?”
另一人道,“杨老说的没错啊,自太祖开始定的祖制,读书人是天下的根本,有不缴税的特权,如今要我等缴税,那读书人的尊严在哪,我们和泥腿子还有什么分别?”
蓝衣金衫的男子道,“这是要与我们天下的读书人为敌,没有我们,他们怎么进的了南京城。自古都是皇帝坐天下,读书人治天下,华夏军如此对待读书人,岂能长久乎?”
“唉,我累了”,老者重新戴好束发,走出小亭,挥了挥手,一条小舟缓缓从远处靠了过来。
“走之前我奉劝一句,天下都要没了,你们还在惦记着那些银子,岂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空有许多银子,无异于待宰的肥猪。”
上了小船,老者抱拳道,“诸君告辞,好生珍重。”
一叶小舟,渐渐远去,只留下三人在亭中面面相觑。
风吹柳枝,积雪飞落,庭中又飞起一阵雪花。
亭中沉默良久,坐在亭中那老僧入定的男子紧了紧衣物,“还有要走的嘛?”
见无人回答,便开口道,“既然陈家要做软骨头,那就不要他也罢。”
另外两人望着须发花白的男人,“这,杨老有何计划?”
“来时我已经与牧斋先生通过气了。”
蓝衣金衫的男子性急,问道,“牧斋先生是东林的泰山北斗,他怎么说?”
杨老道,“大明往日可待我们不薄啊,牧斋先生心向大明,有意迎回圣驾。”
“可是,可是,圣驾已经被清人掳去了。”
“是啊”,另一人跟着道,“而且隆武皇帝也已经遇害了,周王,惠王,崇王几位藩王也都被掳去。”
杨老道,“两位贤弟糊涂,正月初一日鲁王已经登基称帝,年号大统。”
蓝衣金衫的男子道,“可是,据我所知,这位鲁王是偏枝旁系,这皇位可轮不到鲁王啊,按理说桂王和唐王更有资格。”
另一人道,“赵兄此言差矣,桂王和唐王势力不足,而且远在两广,鲁王有郑芝龙支持,全有整个浙江福建,如今社稷危急,鲁王称帝倒也无不可。”
“没错”,称为杨老的男子道,“当初潞王贤明,牧斋先生心忧国事,力推潞王继承大统,偏偏被四镇武夫操纵,立福王为帝,以至于如今山河沉沦,宗庙倾覆。”
姓赵的男子腹中诽言,江南局势在福王登记之后崩坏不假,可是潞王也没见有什么大贤之处。恰恰相反,弘光在芜湖被清军俘获之后,潞王在杭州被众人拥立监国,然而潞王的表现尚不如弘光帝。
不仅不如,反而差的不
是一点,清军攻打杭州时,阮大铖、朱大典所部兵马还有一万余人,潞王不仅不鼓舞士气,反而一心要向清军上表投降。
清军攻打杭州城湧金门时,明军本来作战勇猛,各部并不落于下风。然而潞王全然不顾正在城下与清军鏖战的将士,竟然派人从城上给清军送酒肉犒赏。
大军正在拼命厮杀,将士正在流血牺牲,潞王却公然给敌人送吃送喝,如此荒唐的行为,直接导致各部明军将士尽皆哗然,纷纷渡钱塘江往东而去。
在潞王朱常汸的表率下,避居于浙东地区的明藩王及湖州、嘉兴、绍兴、宁波、严州等各府州官员,纷纷纳土降清,直接导致清军兵不血刃,拿下大半个江南。
“好一个贤明的潞王”,听这杨老睁眼说瞎话,蓝衣金衫的男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心中暗暗冷笑。
潞王在江南已经是出了名的窝囊,杨老大概是也觉得说潞王贤明这话实在无耻,赶忙转移话题道,“如今的局面危急,大统皇帝胆略过人,才识超群,我等迎接大统皇帝回南京主持天下,正是顺天应民的举措,将来必成流传千古的佳事。”
鲁王朱以海和潞王相比,的确强的不是一点,浙东纷纷投降之际,鲁王坚决不投降,清兵劝降的使者直接斩首。
“虽然桂王和唐王也称帝,可是鲁王有郑芝龙支持,在南方的势力最强。”
“郑芝龙害死隆武帝,跟满清又降而复叛,除了鲁王别无去处,所以只能拼死效力,有郑家的支持,平定南方只是时间问题。”
“南方若定,再挥师北上灭了华夏军,到时候逼迫满人退出关外,我等都是中兴大明的功臣。”
“即便不能北伐,只要守住长江,我们也是效仿南宋的安国之臣。”
两人皆问,“那钱阁老的意思?”
“不错,钱阁老愿意为江南士林忍辱负重,迎大统皇帝回南京,再行于少保中兴大明之举,到时候江南士人就可以永保富足。”
蓝衣金衫的男子道,“那就如此!士人不能如鱼肉一般,总是被人欺压。”
另一人道,“还是大明好,不跟咱们收税,也不夺咱们的家产。”
这话听着着实上不了台面,江南士林最重君臣道德仁义廉耻,这读书人做事,怎么能不披一层仁义道德,如此赤裸裸的提钱,岂不是落了俗。
不过大事已经说定,杨老也不计较这么多,况且这里湖心小亭,说什么都不会有多余的耳朵听到。
杨老伸手轻抚胡须,微微笑道,“既然如此,王兄、赵兄就安心等候,我们已经派了使者去绍兴,要不了多久就会带着大统皇帝的封赏令回来,到时候我们共成大事。”
蓝衣金衫的男子转念道,“陈家那里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王兄所言极是,暂且派人盯着陈家,目前还要小心谨慎为好。”
杨老道,“这几日切记保密,就和当初扫除满洲人一般,各家收拢家丁做好准备。”
说罢要事,三人陆续乘着小舟离开湖心亭,只剩下江水悠悠,清风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