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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载满了嗷嗷叫的生猪的车队,杨伟便回转来到农场里看杀猪佬杀猪酬神。农村人讲究大,做什么事都喜欢图个心安,所以杨伟刚才就按照他老子杨宝山的吩咐留了一头猪下来杀了酬神,以求下回继续顺风顺水,六畜平安。养猪的都是杀猪酬神,而养鸡的就是杀鸡了。很搞笑的一种思维方式,但它的确存在。
在杀猪佬的指下,杨伟燃三炷香拜过八方土地九天司命,然后燃一挂浏阳炮,在震耳的鞭炮声中杀猪佬就将东家给的一根红绸布带子裁成两节,一根系在额头上,另外一根则缠在了腰间,据是可以用来阻挡杀猪时邪灵入侵。因为杀生本身就有伤天和,有违上天好生之德,而红布则是用来驱邪的好物事。当然,这法是从何时开始流传已经不可考,但在这边农村里,杀猪的时候东家要是没有准备香烛鞭炮还有这个红布的话,杀猪佬是绝对不会动刀子的。
系好红布,这杀猪佬也没有立即开工,而是将背上背着的那个红布袋子解了下来,把里面的家伙一样样掏出来在旁边放好,叫杨伟打了碗水过来开始在随身带着的油石上磨他那几把刃口散着幽幽亮光的刀子,神情庄严而肃穆。
时候家里杀猪,那是两兄弟最高兴的事,有肉可以吃不,那猪身上还有一样宝贝可以供杨伟在别的朋友面前炫耀,那就是猪尿泡。上面还热乎乎地冒着白气儿,被杀猪佬一把揪着丢出来:“拿去!”两兄弟便会跳着叫着跑上前在地上捡起来,寻到那口子便塞到嘴里往里面吹气。那时候信奉的都是“不干不净吃了不病”,倒也没有大人会因为嫌这玩意儿脏一把抢过来扔到河对面去。
将那猪尿泡吹到篮球大,再把那口儿找根绳子扎上,便可以满湾子地在泥巴地上拍着玩了。农场里娃儿们平时可以玩的东西太少,一个这东西便可以让两兄弟在湾子里当上好些天的孩子头,大家都围着哥两转。
而这些年呢?因为国家明令禁止私人屠宰生猪,所以除了结婚的时候做喜猪之外近几年都很少看到农村里有人杀猪了。上次习娃子结婚的时候自己被拖到房间里给那子做思想开导工作没时间仔细研究这个东西,这回好容易见到这些了,加上刚卖完生猪,农场里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事,索性就蹲在一边看热闹起来。至于那些个学生,几时见过这种事?一个个也都嘻嘻哈哈站在旁边看稀奇。
杀猪佬除了给人家做喜猪的时候因为怕落地沾灰需要人在一旁扶着之外,其余的时候杀猪那是不要任何人上前帮忙的,以免他人沾了“煞气”。所以旁边虽然围着一大群闲人看热闹,却也都只是看着杀猪佬把个一尺来长的红刀咬在嘴里,把猪从圈里赶出来到杨宝山早就准备好一张方凳旁边。
这杀猪是一门相当传统的手艺,历史悠久,在杨家湾周围几十里内的几个杀猪佬,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都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道,这几个做徒弟的虽跟的是一个老师傅,却也有各自的章法。现在给杨伟家里杀猪的这个看样子就知道是个典型靠蛮力吃饭的,不属于技术流。
只见他在方凳旁边蹲下去,揪住猪身上的一只耳朵和一条前腿,腰间一发力便将这猪给侧着放倒在方凳上了。这时候猪才知道自己已是大祸临头,嗷嗷大叫起来,凄厉而高亢的杀猪声几里地都听得到。杀猪佬的心肠都硬,最起码对自己马上就要下手的猪来那是硬如磐石。任叫声再凄凉,这杀猪佬的手也不会抖上一下。
拿一个膝盖住,空处右手来取出嘴里咬着的明晃晃的刀子,在猪脖子上刮了两刀将*清掉,手起刀落一尺长的刀身便直接从脖子下面到了心脏。脚下一勾便将里面倒了盐开水的一个脚盆带了过来放到方凳前面,右手则握住刀柄在里面一转再猛地抽出来,血便随着猪身的抽动往外喷着落到脚盆里面。
几个学生有胆的都不敢直盯着看,稍微把头侧过去差不多有个三四分钟的样子,那猪的嚎叫声便一声比一声低微下来,终于不做声了。“真残忍!”赵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把头转过去,推推在她旁边看的起劲的杨伟:“猪不是已经咽气了吗,怎么还要用手压着?”
“那是怕它重新爬起来跑了呢!”杨伟回答道。燃根烟,杨伟就开始低声地给几个城里娃讲这里面的一些死而复活的例子。
原来,这猪和鸡鸭一样,就算是血都流干了,过得十来分钟它也是很有可能爬起来跑掉的。杨伟时候就看过湾子里有一户人家杀年猪,血放得一干二净,杀猪佬刚刚将这死翘翘了的家伙扔到装满了开水的大脚盆里面去,冷不防那猪竟然被开水一烫,嗷地一声竟然从里面跳了出来,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一溜烟地跑了。最后还是那杀猪佬顺着一路的血子找了三里地才将那倒在路边的死猪寻着。而那杀猪佬回去之后便是大病一场,从此洗手吃斋念佛不在干那夺命杀生之事。
“还有这种事?”赵静却是不肯相信的。血都流干了猪还是活的?从来就没听到过这种道理。
“怎么没有?”刘柳军在一旁插嘴道:“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妈妈从乡下我姥姥家带了两只土鸡回来,还是我杀得呢!当时也是把血都給放干,一不留神那鸡照样活蹦乱跳在厨房里面折腾了老半天才算是真正的挂了。”
几个人正着,那杀猪佬抽完根烟,伸手在猪的心脏部位摸了一把,确定这家伙是真正死翘翘了方才放下心来。先用刀子在一条后腿上割出条口子,从旁边拿起一根直溜溜一人多长的钢筋来从口子里面穿进去,顺着猪皮在猪身体里面朝各个方向捅得几下,抽出来之后便蹲下身子往那口子里面吹气。屁大会功夫那猪身子便胀得滚圆,拿手拍了拍,捡起一根细塑料绳子便将猪脚扎紧。接着杀猪佬就开始叫杨宝山的婆娘把那烧开的热水提过来倒在一个大脚盆里头,腰手一发力这一两百斤的半大猪子便被他提到了盆里翻来覆去就是一阵烫。
“拿去!”杀猪佬几下就把被开水烫软了的猪脊上的猪鬃扯下来,放在手里理了理,回手便叫杨伟接过去拿着敬神。这里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杀猪酬神的时候是用的猪鬃,而不是猪头。等杨伟再次放过鞭炮敬过神,一头猪身上已经是被专用刮毛的片刀刮得干干净净雪白雪白的,接下来便是开膛破肚了。拿个铁钩子从猪后腿的骨头缝里面穿过去,然后一把抱起来挂到农场屋山墙边上靠着的一个梯子上,在猪身下放上一个盆子,寻出最快的那把刀子,从脖子上的刀口插进去一路往上开到猪尾巴,两手一扒猪便被开了膛。
把下水接出来放到盆里,用那把刀子将整个猪头勒下来,放到旁边用两条长板凳搁好的一块门板上,然后再握住刀子从下往上顺着猪龙骨一路挑上去,半片白条肉就掉了下来被胳膊接住放到板上。
开始分肉了,杀猪佬将两条里脊肉先割下来放到一边拿红纸包好,这是属于他的。然后便是杨家湾所有杨姓的人家每户从他手里接过一条割好的肉来,到旁边杨宝山那里过秤记账到时候年底付钱。当然,这个肉钱也就是意思意思,真正到了年底讲究的会亲自把肉钱递过来,不讲究的就当没这回事这杨宝山也不会讨上门去。
分完肉之后,王金枝便将猪头和其他一些五花肉拿篮子装起来,叫大儿子送到自己娘家舅爷那边。自己则另外找个蛇皮袋将猪腿装好背在身上,又将血盆里已经凝固下来的猪血划开成一块块的找方便袋装起来在手里提着,顺便从下水盆里拎了猪肝便回去做饭。
猪杀到现在,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别的事,只剩下猪内脏要清理了。其实这清理猪内脏也是个技术活,一般人玩不转的,尤其是猪肠子。这翻猪肠的时候一个不心,以后吃起来便有异味,相当考手艺的一个活儿。大肠还好,又短又粗一翻就过来了,可肠整根下来不是一般的长,从头翻到尾一都不撑破,不是老师傅的话你想都别敢想。这杀猪佬也是做这行很有些年头了,猪下水全部照规矩弄好,前后才花了一个多时,速度快的很。
杀完猪,洗过手,接下身上头上的红绸布,杀猪佬看起来就没了先前的那股子煞气,倒是很有慈眉善目的味道,抽着烟便和杨伟闲聊起来,等着东家招待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