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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马车在四川那崎岖的官道上迤逦而前,现在的时节是崇祯初年的秋天刚过,秋收已经结束了,农田边放着高高的草垛儿,至于农民们,则兴高彩列地肩挑背扛着一年辛苦种植得来的粮食,穿行于道旁。
这些扛着粮食的农民们,有些是要去交租,有些是将多余的米粮背去贩卖换取柴米油盐,而有一些则是走走亲戚,送送大礼……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因为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景。川西郑氏传授的农耕畜养之术结合郑氏出售的新式肥料和饲料,浸透入了四川的每一个村庄,给四川的每一个农家都带来了丰收的喜悦。
如今在四川,要是你你的一亩地只种得出来一石米,就会被人笑话了,现在种不出三石米的稻田,简直不能算是稻田。养鱼的人如果养出来的鲤鱼于5斤重,就会被别人笑他不会养鱼。随着粮食大爆炸,粮价下降,农民们开始自种植起了经济作物,棉花、花心、甘蔗、大豆、烟叶、向日葵、蚕桑、茶叶……这些东西以前很少有人敢种,现在大量的农民开始种植,这使得整个四川的加工业也得到了相应的进步。
整个四川开始焕出一种蓬勃的生气,富裕带给人们的,不光有美好的生活,还有自信与自傲,这使得道路两旁的行人,每一个看上去都神采奕奕。
随着运送义军的马车队进入四川,越过广元,穿过广阔的四川腹地驶向蒲江县的红崖子山寨,皂莺透过马车的窗口,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最初简直不敢相信,四川与陕西这两个近在咫尺的行省居然会有如天堂与地狱的区别,但随着马车前行,她慢慢地确认了这一切并不是虚幻,四川真的有如人间天堂,陕西那般样子,完全无法与四川相提并论。
“我在陕西的勉县走江湖卖艺时,常听四川出了一个贤人,得阎王传授神技,能石成金、聚沙成塔、吹符化鱼……得他指几句话,田里的粮食就能多收一倍……”皂莺面带迷茫地道:“每次听到这些,我就觉得是有人在胡八道,造谣生事,但当我到了四川,看到四川这样的好年景,却不由得要想,这样的事难道是真的?”
彭巴冲在一旁听了,憨笑道:“石成金、聚沙成塔、吹符化鱼……这些我倒没见东家用过,若是几句话让田里粮食多收一倍,我就见过了。”已经回到了四川,彭巴冲就不再叫郑晓路大王了,而是改称回了东家。“以前东家来我们石柱,随便几句话,安排几下,田里的收成就哗哗地涨。养鱼、养猪、养鸡鸭、种稻米、种玉米、种红薯、种桃子……东家什么都会,什么都精。”
郑晓路听着彭巴冲给自己吹嘘,也不去反驳,他在后世时,从帮家里做农活,后来又读农业大学好几年,接受了无数的后世农业知识,彭巴冲虽然得夸张了,但也没脱离事实,这些事自己真的会做,而且做得还不错,又何必去反驳,过份的谦虚就是装B。
皂莺看了看嬉皮笑脸的郑晓路,不是很相信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郑晓路此时已经抹去了脸上的墨汁,露出一张神彩飞扬的脸,他虽然长得五官端正,有的帅气,但是一脸的怠慢笑容,破坏了英俊的容貌,使得他看上去有些痞气。皂莺忍不住出声道:“我虽然只会走江湖卖艺的把式,不会种田,但也知道种田是越老的农夫越种得好,这个无赖才多大岁数?只怕这些都是吹的吧!”
郑晓路笑笑,故意叫车子慢了下来,等着车队前面运送士兵的车子都走得远了,这个时候就不怕身份暴露了,他从车窗口将脑袋伸出去,对车夫道:“把我们郑家的标记挂起来!”
车夫应声拿出了一面天蓝色的旗,旗子大约两尺见方,旗上用绿线绣着一把丰满的稻穗,稻穗前面又绣着一个金字的大字:“郑”。
皂莺奇道:“你拿这东西出来做什么?”
郑晓路道:“你不是我吹牛吗?我让你看看是不是吹牛。”
车夫将郑家的旗插在了车上,秋风卷起旗角,飘呀飘的,那个金字的郑家迎着风展得欢快了起来。道路两旁的行人立即注意到了这面旗,等他们看清楚了旗上的稻穗和郑字时,立即兴奋了起来。
皂莺看到两个农夫对着马车兴奋地大喊:“是郑家的马车!”然后路边挑着粮食的行人们全都停了下来,一起盯着这辆黑呦呦又不起的马车,最初的两个农夫对着马车深深地鞠了一躬,嘴里什么也没。旁边有个带着孩子的行人叫自己的孩子向着马车行礼,并且对孩子道:“我儿,你好好看看,这是郑大善人的马车,因为郑大善人,我们家连着这两三年才有好日子过。”
那孩子了头,道:“我知道,三年前我还天天饿肚子,现在家里的粮食都吃不完了。”
那成年人道:“我们家村子旁边还有一个郑家的饲料厂子,我只盼你长大以后能去那厂子里扛活儿做,倒也不必非要守着家里的那几块田。那厂子给的工钱高啊,我种一年的田,还不如在厂子里工作半年的收入多。”
那父子一边唠叨,一边恭敬地给郑氏的马车行了礼,然后继续扛起粮食走了。皂莺从窗口看出去,马车所过之处,道路两旁的农民没有不对着马车显露出尊敬的表情的。不论多么五大三粗的汉子,只要看到这辆马车,都会恭敬地让开道路,让马车先通过。
这种让路是自内心的尊敬,而不像平民要躲避官府的马车时是以一种害怕的心情去让路的。皂莺江湖走得多,各色人也见得多了,当然分辨得出来这些路人让路时的心情。
这个嬉皮笑脸的无赖,真的是那么值得尊敬的人吗?莫不是使了什么骗术,骗得四川的农民们都以为他是个善人?皂莺禁不住要这样想。
“你现在肯定在想,我这种无赖**,为什么会得到这些人的尊敬?”郑晓路笑道:“我在陕西搞风搞雨,杀人越货,聚众造反,却在四川扮演着一个大善人,你肯定也觉得我是一个伪君子,不是真正的好人。”
“没错!”皂莺道:“当面做人,背后做怪,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郑晓路笑道:“你觉得真人好些,还是伪君子好些?或者,你能接受哪一种人?”
皂莺道:“当然是真人更可爱些,至少真人活得率直,不像伪君子那么阴狠。”
“我可不是这么认为。”郑晓路道:“我更喜欢伪君子,不喜欢真人。因为真人平生只做坏事,因为做的坏事多了,掩饰也没用,所以一条道走到黑,全是做坏事,所以被人称为真人。但伪君子平时都是做好事的,只会偶尔做一下坏事,如果伪君子不做好事,就维持不了君子的名声,所以伪君子做的好事一定比坏事多。”
郑晓路停了一停道:“我们不能因为伪君子在做了一百件好事之后做了一件坏事,就全盘否定他,也不能在真人做了一百件坏事之后偶尔做了一件好事,就承认他,你是吧?再了,我这个伪君子除了欺负一下女人,可也真没做啥坏事。”
皂莺想了半天,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但她还是想不明白,忍不住道:“不管怎么,我不喜欢伪君子,这种人让人看了心里堵。”
郑晓路笑道:“那你堵吧,我就是四川最大的伪君子,人人都当我是善人,但我背地里一直在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马车一路前行,运着士兵的马车不敢在路上耽搁,一路加急去了红崖子山寨,但郑晓路这辆车却一直走得慢吞吞的。一方面是因为郑晓路自己也想看看离开了大半年之久的四川到底有些什么变化,另一方面是让皂莺也好好看看。
皂莺虽然要听郑晓路的命令行事,但那是因为她要谨守信义,但却不是她打从心底里认可了郑晓路,这就相当于在自己的属下中间埋了一颗定时炸弹,郑晓路不喜欢这样,他希望能得到皂莺真正的认同,从而吸收皂莺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部众真心地为自己办事。
这也是郑晓路这个流氓能忍得住不向皂莺伸出魔爪的原因,要占有皂莺虽然简单,但若在这个时候占有她,却会使得她与自己更加离心。因此郑晓路必须带着皂莺去看看自己在四川做出的实业,让这个女人和她的部众能真心地折服。
郑佳忻的心情非常差,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她的怀里揣着那份休书。这休书到手之后,郑佳忻连一眼也没有认真看过,也不敢去看。她只是随时随地双手抱在胸前,将那份休书紧紧扼在怀里,只怕一转眼儿,这休书就弄丢了。但实际上这东西在她怀里的重量有如千均,简直是不能承受的重中之重。
马车没有进成都府,因为郑晓路根本没有时间回家里去看一眼,他必须直接赶去红崖子山寨,安排这新收回来的几千人。所以马车从成都西边划过,直接向着蒲江县行去,又用了好几天,才到达了蒲江县城鹤山镇。
“皂莺!”郑晓路笑道:“我这次去陕西见识了不少县城,例如成县城关镇,略阳县城关镇,白水县城关镇……老实,我对咱们陕西的县城真是不满意,个个都叫城关镇,一个性都没有,你且来看看我们四川蒲江县的鹤山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