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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了晚自习。
高二一班的同学陆续放下纸笔离开,季莹坐在座位上如若未觉。
出教室时,有同学忍不住偷偷看了季莹一眼，小声说：“季莹最近是不是疯了啊,都几点了，她还不走，不要回家的吗？”
“你不知道，今天早上俞雍来的时候，季莹就已经在教室看书了。”
没有见过凌晨三点钟的教室的同学孤陋寡闻，忍不住问：“教室晚上不熄灯的？”
“好像不吧……”别的同学也没见过，迟疑道。
大家都不知道,话题又转了回来：“俞雍向来是到的最早的吧？季莹是来的比他早，还是根本没回去？”
“谁知道呢。他们男生现在怀疑季莹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家。”
大家都默了一瞬。
“你们说，季莹这次能拿奖吗？”
“拿奖没问题吧，她这么努力……。”
“她最开始就报的信息,我觉得她根本没有必要突然赶鸭子上架,五科全报了。反正我觉得至少这些后报的肯定拿不到。”
“那也不一定啊。她现在是真的很拼了。”
大家都觉得季莹传统长项信息和英语拿奖是没有问题的,别的科目她这样努力维持下去,除开最开始考的化学几率比较小,后面的数学，物理还是有点机会的。
一天学14个小时的学霸在他们学校不算少,但是像季莹这样学到夜不归宿的也不常见了。
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现在新闻不是老报导有人猝死吗？我觉得她这样下去，还没考试,就得猝死。”
……
“唉,你们说季莹为什么突然发疯一样,把竞赛全都报上了。”
“还不是大家diss她，说她没了季家什么都不算。人现在发狠了吧。”
“是个狠人。”
这样的对话在各处发生着，大家都对季莹的状态有些敬畏，下意识不再对她说过分的话。
再加上姚稻等人不再带头挑衅季莹。
渐渐敢光明正大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少，季莹身边的环境为之一肃。
就在这种情况下，季莹被班主任任老师叫进了办公室。
“你是个好学生。”任老师看着眼前因为长时间学习，眼眶发黑，嘴唇起皮的季莹，复杂之色掩在眼底。
最开始就是他断定季莹不适合走竞赛这条路子，但季莹当时坚持要参加信息竞赛。
学生拥有选班的权力，任老师没法拒绝她。
一路以来，季莹也不能说不算努力，在普通同学中是佼佼者。
但是任老师依旧维持自己的原有判断：“从前我说你不适合竞赛，所以这次你报名都没有通过我，直接找各科竞赛老师报了名。”
季莹心里一紧，以为任老师是找她秋后算账来了。
虽然季家的事情人尽皆知了，但是这里毕竟是学校，学生最重要的还是成绩。
虽然老师们不再对她像从前那样客气殷勤，但是她成绩还在那里，又在学生会工作，和很多老师都有些交情，老师们态度也没有变太多。
只除了任老师。
他一开始就不喜欢她，不支持她学生会的工作。
因此季莹报名竞赛的时候直接略过了这个班主任。
他是觉得自己不尊重他？
季莹现在有点怕这个班主任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多少知道了一些人情冷暖，班主任现在不是她应该得罪的人。
见季莹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任老师轻叹一声，说道：“老师不会干涉你的选择的。”
那就好。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季莹明显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但老师还是想劝劝你。你热爱学习，为人上进，这是好事。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热爱学习的形式很多，并不需要五门竞赛都拿奖才能证明你的优秀。对于普通人来说，把有限的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可能更容易出成果，你觉得呢？”
季莹心里有几分不以为然。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高一的楼七和杨凡凡不都是五门全报吗？
还有他们班的俞雍，也是五门全报，任老师说什么了？
这种五门全报的人，一中一年总能出个一两个，真正最后五门都拿奖的也不多啊，凭什么她季莹不能报？
任老师这就是偏心。
季莹不把这话说出口，低眉道：“谢谢任老师关心，但我还想试试看。”
任老师知道她听不进，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你去吧。”
季莹如释重负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
现在唯一还跟季莹好的朋友何琴也问她。
“季莹，报了五门你有把握吗？”
季莹顿顿笔，难得说了心里话：“大家都是临时抱佛脚，我总不会比楼七差吧？我至少也念高二了，比她多念一年，我不求门门能拿省一，每门拿个省三我还是有点把握的。”
以及她早就准备好了的信息，还有传统长项英语，成绩肯定比楼七好。
等明年她就有了经验，再接再厉，绝对能碾压楼七。
她有的是耐心，楼七之前超过她都是偶然罢了。
之前是她太冲动了，中了楼七的陷阱。
现在她有的是耐心，就算是龟兔赛跑，自己是那个乌龟，也会跑赢楼七的。
何况她才不是乌龟呢。
她的天资并不差，之前把一半的精力放在了学生会上，成绩还不是提到了年级前五？
何琴又问：“化学考得怎么样？”
季莹想起化学考试时发生的事情，最近总是淡漠的表情难得阴郁了一下。
但那样的经历也教会她，知道什么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自己的成绩，她又恢复了平静：“还行吧。”
“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加油啊！”何琴马上鼓励她，又愤愤不平：“到时候我就可以跟他们炫耀，我是学神的朋友。看他们还敢不敢骂你了！”
季莹难得的笑了笑。
世态炎凉，她算是知道了。
姚稻等人对她落井下石，背后无非是楼七挑拨罢了。
他们就像是一只只摇头晃脑的柴犬，除了汪汪叫还会什么？
狗就只能做狗而已，永远成不了人。
季莹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我写作业了。”她对何琴说，接着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
最近都是密集的考试期。
很快一个星期就过去了，明天数学初赛就举行了。
就在这一天，化学成绩出来了。
正式公布成绩当然没有这么快，但是一中的老师自然有内部渠道得知成绩。
何琴是化学科代表，她最先得到内部消息：“季莹，你是第一百八十名诶！省二肯定稳了！好厉害啊！”
临时抱佛脚有这样的成绩算不错了。
季莹感觉没有自己估分成绩好，但是也满足预期了。
她最近没有主持学生会工作，人缘也变差，消息变得不甚灵通，于是不经意问道：“俞雍呢？”
何琴忙安慰她：“俞雍专门准备了的，他考得好很正常的。”
季莹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多少名？”
“你在我们学校能排进前三十啦。”何琴顾左右而言它。
她说得也没错，竞赛是三个年级一起参加的，高三自然比高二有优势，能考进前三十已经很厉害了。
季莹望着她，不语。
何琴被她一双美目望着，立即就觉得自己做错了啥，立马把俞雍出卖了：“俞雍好像是第七名吧。”
季莹抿了抿嘴。
真的差太多了。
“你在我们班排前五了。很厉害了！”何琴忙安慰。
他们班总共有十多个选择化学竞赛的学生，其中也有同时报几门的。季莹虽然最近下了苦功，但是论学习总时长，比他们还是大大不如。
何琴这话很真诚，并不是干巴巴的安慰。
但季莹已经有点高兴不起来了。
虽然俞雍是成绩好吧，但是她看不上的干事同学成绩居然比她好这么多，季莹能高兴吗？
不过她不想表现出来，“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我记得高一也有几个报了化学吧？他们考得怎么样？”
何琴摇了摇头，毕竟分数没公布，一切都是私下传递，她只拿到了自己班的几个人的成绩，高一的都不知道。
***
于此同时，杨老师也赶回家里，急着把成绩告诉杨凡凡。
这次数学竞赛考试地点就在一中，因此杨凡凡也被医院放归，在家里进行最后的复习。
“成绩出来了。”杨老师一边开门一边说。
杨凡凡半趴在床上，很快探出头来：“第一名多少分？”
杨老师蹙眉：“满分。”
“这么厉害？”杨凡凡惊叹。
她后来对了答案，知道自己第一天总共扣了两分，不可能是满分。
不过楼七没扣啊。
杨凡凡兴奋了：“是楼七吗？”
杨老师摇头：“不是。楼七实验扣了两分。”
“我去！”杨凡凡震惊了：“这个大佬比楼七还厉害啊？我们学校的？”
杨老师瞥了她一眼：“你问东问西，怎么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成绩的？”
“当然关心啊。我能进省队吗？妈？”杨凡凡自从出了车祸，好像开了窍一般，无师自通的抓住杨老师胳膊就开始撒娇。
杨老师没绷住，笑了一下：“差不多吧。你排在第十二。”
“哇！那还是挺稳的啊！”杨凡凡开心了。
S省化学省队一般选前15名，她这个成绩风险不算太大。这次车祸多少影响了她的状态，能考成这样算是侥幸了。
“楼七呢？”她关切道。
杨老师自然也关心楼七考得好不好：“楼七是第三名。”
“才第三名啊……”杨凡凡失望道。
“这还不行？”杨老师摇摇头。
老实说，楼七真是吓了他们一跳。
她本来就是临时报的竞赛，当时杨老师因为杨凡凡出了车祸，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她，也没有给她提供任何帮助。
但是她居然不声不响的就拿到了前三名的好成绩。
虽然现在省一不能直接保送了，但是高一就能拿省一，肯定不会愁没有大学读的。
何况她还可以进入省队，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这世界上的天才一点都不少啊。
杨老师自己是当老师的，就知道，每几千个学生里面，就有那么几个。
可能从来没有学过化学，没接触过任何相关知识。
看到元素符号就能直觉出它是一种什么样的金属，看到化学式也能猜出那大概是什么物质。
这种能力根本不知道从何而来，可能就是生而知之。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嫉妒的就是了，她的女儿也不差。
杨凡凡终于反应过来：“妈，那前两名是不是都是满分！”
杨老师点点头。
“你别卖关子啦！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杨凡凡心都痒了。
这次化学题算是容易的，因此普遍高分。
但是想起前两名，杨老师都不由脸色有点变了。
“有一个是我们学校的。还有一个是下面市里的。”
杨凡凡不关心下面市里的，他们一中也只是一个学校而已，别的市县也还是有很多人才的。
“我们学校的谁啊？”她好奇道。
杨老师一言难尽：“初中部的。”
“初中……”杨凡凡懵了：“啥？你说啥？初中部的？”
杨老师艰难道：“初一的。”
要不怎么说有些人生而知之呢。
说起来今年算是一中的“大年”了，新入校的年纪，包括杨凡凡所在的高一，还有初中部的初一，都算是人才辈出格外优秀的一届。
杨凡凡还在懵呢：“初中怎么参加考试的……”
***
化学竞赛第一名是个初中的小萝卜头很快就在一中悄悄的传开。
一传十，十传百，虽然没有明面上说，但是整个学校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季莹也从学生会要到了学校的分数排名。
如果说排在第一的初中小朋友让她知道什么叫天堑，那么以两分之差排在第二的楼七，就让她明白什么叫现实。
可……
她为什么可以考这么好？
季莹拿着成绩单，人还是有点愣愣的。
难道是她不够努力吗？
她这次明明努力了呀，为了这次考试，她没日没夜的学习，每顿只留10分钟吃饭，每晚只睡三个小时。
明明是她更加努力。
然而要让季莹承认这次不是意外，上次楼七赢过她也不是意外，季莹是决计不肯的。
她不相信她的天资会比楼七差。
季莹走了半个小时，才从学生会办公室走到教室，这段路本来只有五分钟距离的。
何琴看她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小心翼翼问道：“吃饭了吗？”
季莹怔忪道：“没有。”
“怎么不吃啊？”何琴急道：“你听我说。有些人就是比较有化学天赋，这种人年年都有几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有自己的天赋啊。”
比如：长得漂亮。
何琴端详季莹，发现她凄怆的模样与以往相比，更有一份别样的美丽，让她的心都痛了。
没办法，谁让她是个该死的颜控呢。
不管男女都控。
季莹现在已经很憔悴了，要是再不吃饭，再瘦下去就不好看了。
何琴是真的好急：“你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啊，放宽心。你看我，我在这个班成绩垫底，那我不也好好活着吗？”
季莹闻言，凄然一笑。
这世间，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吧。
不仅家世、财富不平等，就连健康、天赋也不会平等。
有些人就是生来比一般的人更优秀，智商更高。
她曾经以为她就是这个高端俱乐部的一员。
还是那种投胎技术特好，不管哪样都超人一等的天选者。
后来她发现……
还不如何琴这样，各方面都普普通通。
没有见过光，就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绚烂，就不会去惦记。
最怕的是，你曾经在漆黑的世界努力跋涉，终于走到门口，从门缝中可以窥见那一线天光。
然而却永远无法推开那沉重的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