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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于是跑去和教官请假了,一龙闭眼坐在凳子上,听见脚步声,他半睁眼睛,想笑,却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老于用手试了试一龙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的脸色,随后就蹲到一龙身前,回头看向一龙,上来。
一龙愣了一下,没动。
上来。一龙感觉老于的声音里带着些温柔。
你得保留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上来。这次老于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龙想要起身,晃了下,没成功。于是老于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轻轻把一龙拢到自己的后背,老于站了起来,动了动身子,似乎在找一个让一龙舒服的位置,又似乎在掂一龙的分量。
老于的后背很宽,不过因为消瘦,一龙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肩胛骨和脊椎。一龙张张嘴想说话。
别说话。老于说道。
一龙怀疑老于的后脑勺长了眼睛,有些泄气的爬在老于的后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一龙第一次爬在男生的背上,脑袋枕在老于的肩上,其实这个姿势并不怎么舒服,身体上甚至有些别扭。
靠着这么近,一龙闻到老于身上有若有若无的柚子香气。一龙的气息呼到老于的脖子上,温热的伴着年轻荷尔蒙的气息让老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麻痒。
你把脸转过去。老于用头碰碰一龙的头。一龙把头别过一边,这次头发又碰到老于的脖子,老于歪了歪头没躲开,任由一龙的头发挠着自己。
老于。
嗯。
老于。
嗯?
老于。
我在。
你有些像我爸!
……
我小时候生病,他就这样背过我。
哦。
操场上时不时传来同学们的口号声,老于避开了阳光,背着一龙走在树荫下,走的又快又稳。一龙的肚子疼的要命,身上冒着虚汗,汗阴湿了一龙的衣服,继续向下又湿透了老于的军训服。
有时阳光透过层层的树叶斑驳的打在地上,穿过这些光线时,一龙的后背有些暖,这种暖和胸口传来的暖不一样,胸口的暖,暖得让他心安,肚子都不那么疼了。
老于。
嗯。
我要是女生,肯定得把你搞到手。
哈哈哈。这笑声里透着爽朗,清脆的像在吃冰镇的鸭梨。
穿过树荫,教学楼,寝室楼。老于放慢了步子的速度,不过还是很平稳。
学校医务室的大夫看了看一龙,问了病情和饮食情况,又测了体温。得出结论,胃肠感冒,并不重,需要输液治疗。
医生把一龙安排在靠墙的病床上,转身准备输液的药品。
老于敞开军训的衣服,露出里面一龙印象里只有老头才穿的背心,伸手擦了一把额头,憨憨的脸,眉头轻轻蹙着,这一擦把皱起的眉头抚平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一龙觉得老于像《平凡世界》里的孙少安,勤劳勇敢,要是手里再拿样农具,那活脱脱是个年迈的孙少安。
老于的眼睛很亮,只是眼底总是有散不开的阴郁,一龙觉得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这并不是错觉。那是波澜不惊的古井,阳光照不透的地方,藏着的深深的暗,那些是老于阴郁的源头。
看着一龙输上液,老于不自觉的长吐了一口气。一龙找了一个让自己放松些的姿势躺着,半闭半睁着眼睛。
老于。
嗯。
老于。
嗯。
嗯。
看着一龙睡着了,老于轻手轻脚的坐到一龙对面的病床上。安静的一龙像只小猫,胸口一起一伏,难得的打起了鼾声。药水一滴一滴的进到他的身体,瓶子里的药液还剩一半的时候,一龙的脸色缓过来不少。老于盯着输液管,看得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
老于把这种照顾看成了同学间应该有的关照,他和别的没有关系,干干净净,一龙很好看,就算刚才背着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单纯的想把他送到医务室,不是对木的那种复杂。
木是老于的高中同学。那时,老于和木在别人眼里是要好的朋友,形影不离,只有老于知道两人其实矛盾不断,可能是两个人都是那种不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老于不会表达对一个人的善意与关心,但矛盾的是他却希望得到对方的更多的注意与了解。木是不会和别人做朋友,这样的两人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就像是两只互相取暖的刺猬,靠近只会刺伤。
木的性格算的上怪异,内心虚弱的想用自己的方式得到周边人的关注,最终的结果是,在这所高中一年以后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要转学了。
木的转学,丢下在这所高中唯一的朋友老于,还有他的女友。
木走时是个下午,他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的行李,老于和他并肩走在校园一侧的甬道上,旁边是高大的梧桐,巨大的叶子接住了天上漏下的晴光,让老于看不分明木的模样。
老于记得自己那时心里是一片平静没有一点波澜,就好像木这次的离开和往常回家没有什么两样。
一路无话,从教学楼到大门口的距离不过几百米,两人慢慢的踱步走着,只是走得再慢也会到达尽头,也是,这世界上再长的路也总是有尽头的。
站在校门口,木找了一辆车,在上车之际,他回过头,看了老于一眼,看了一眼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说过话的朋友。老于笑了笑,递过手里的行礼。木猛得扭过头,没有说一句话,上车离开。
老于还是很高兴的,木走的时候,只有他去送。他的女友没有在旁,她没有送。木还是在意自己的,他应该知道,老于对他的感情,对,他一定知道,他能体会。
16岁的老于,站在学校门口,热烈深切,肆无忌惮的眼神,只能望着那渐渐消失在拐角的木。
已经忘记是怎么回到三楼的教室。政治课,老于忽然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木了,是的,再也见不到了,难过的埋在同学中间,无声压抑的哭泣,于是,眼泪就那样的流着,像是决堤的江水。
其实,老于心里不知道难过的根源是不是只是再也难相见,那一节课他都没有抬头。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在那些年轻的横冲直撞的日子里,真是突然就与一些人走散了。猝不及防的失去,让以后相当长的日子变得古怪难熬。懵懂的老于当时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快乐无人分享,自己的痛苦又无人分担。
他在用自己的静默粉饰那段时光里的千疮百孔,快乐与痛也不再有泾渭分明的界限。眼前也没有别的路,只好一直往前走,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