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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寄是个一旦下好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几天后饭桌上,他找准机会,就把这个决定告诉了王雪新。
王雪新倒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说有点可惜,看谢青寄花那么大精力做出个网站,还以为他会当个程序员,谁知最后却想当个律师。她叹口气,又自言自语道:“你们都长大了,我想管也管不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吧,正好咱们本地的政法大学不错,你离家近一点也挺好。”
她有些心不在焉,站起来收拾走自己的碗筷,一个人躲到厨房里去。
从上次谢然醉酒发泄后,王雪新就像变了一个人,在儿女面前总是充满卑微的讨好,就怕哪句话说错惹他们不高兴。谢然起身,把碗一收,跑进厨房哄了王雪新两句,再出来一看,发现谢青寄坐在沙发上,他想了想,也跟着坐了过去。
他肯主动坐在谢青寄身边就已足够令人意外,没想到还有更令谢青寄诧异的。
“真想好读法学了?”
谢青寄眉毛一挑,“嗯”了声,似乎是没预想到谢然会主动问他。
二人不尴不尬地坐在沙发上,王雪新晾完的衣服还没叠,霸道地占据着沙发的一角,兄弟俩只能挨着坐。谢然的胳膊不敢动一下,只能规矩地贴着放,稍微动一动就会碰到谢青寄的膝盖。
谢青寄眼眸垂下看了一眼,又克制着挪开,有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这边一安静,王雪新在厨房刷碗的动静就格外明显,碗碟碰撞的脆响,一声声都落在谢然和谢青寄的心上,像是出其不意敲响的警钟,一会儿重,一会儿轻,提醒着他们这场不受控制的谈话应该立刻停止。
谢然是一匹跑到悬崖边上勒不住的马,上辈子只会放,不会收,如今学会收了,谢青寄又开始放肆,连带着他也不知怎得,突然脑子一懵,关心鼓励的话语再难遮掩,他的大脑控制不住他的嘴巴。
“小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什么赔钱的律师,他懂个屁……反正我现在挺能赚,大不了以后给你兜底,你想当律师就当,想考哪个大学就考哪个大学,想往哪个方向发展就往哪个方向发展,没人管得了你。”
“高考加油……别,别再傻兮兮地控分了。”
他像是再也绷不住似的,又补充道:“……我觉得你就该当个律师。”
说这话的时候谢然眼睛往外看,似乎是对在谢青寄面前剖露心迹的做法十分不习惯,话音一落,就头疼地挠着眉尾,一副“你还是忘了吧”的表情。
旁边的人半天没吭声,谢然偏头一看,谢青寄的脸也偏向一边,还带着些笑意。
他轻声道:“知道了。”
这三个像是乘着羽毛起起落落,出其不意地落在谢然心里,他心想,真是要了命了,难道是夏天还没过去吗?
王雪新刷完碗,擦着手走出来,看见兄弟俩谁也不看谁,但似乎心情都还不错,就是茶几上放着个振动的手机,亮了灭,灭了亮,这俩人还都没什么反应,跟中邪的二傻子似的。
她无语地提醒道:“手机响了都不知道接,小谢,你手机。”
二人瞬间回神,一起看向手机屏幕,这个时间点打来找谢青寄的,居然是小乔。
老乔有钱了之后不给自己换手机,反倒给闺女买了一台苹果。
小乔比老乔新潮,注册一个微信号,天天发朋友圈,后来小乔手机被老师没收,老乔跑到学校被老师从爸爸骂成孙子后,实在受不了降辈分的打击,残忍地把手机收回藏在衣柜里。
她在这个时间给谢青寄打电话,一定是有要紧的急事。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小乔大声道:“哥哥,我爸要丢下我一个人逃跑,你和谢然快来啊。”
谢然一听,回手拨通老乔的电话,那边却提示用户已关机。他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不敢再耽搁,挂断电话后直接带着谢青寄把车开到老乔家,甫一进门,就看见行李箱摊了一地,老乔正翻箱倒柜的找衣服往里面扔。
小乔掐着腰十分生气:“你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带我,你要学我妈么!”
老乔求饶道:“姑奶奶放手吧,没不要你,就是让你去亲戚家住几天!……作业写完了吗,天天就知道看手机,写作业去!”
眼见父女俩有掐起来的势头,兄弟俩慌忙一手一个架住,哥哥安抚爸爸,弟弟安抚女儿。
“怎么了这是?”
老乔被谢然按在沙发上,疑神疑鬼地拉上窗帘,还朝外探头看上几眼。
“前几天收到审计通知,大哥手下的有个产业要被查,那个公司我知道,就挂了个名字走账用的,怎么那么多有实业的不查,偏偏从一个空壳下手,而且我总觉得最近老有人跟着我,你说不会是便衣吧?谢然,我觉得大哥可能要倒霉。”
他每说一句,谢然的眉头皱得就越紧。
大哥入狱的开端,就是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审计开始,接下来要上演的事情谢然很清楚,只是上辈子大哥倒台发生在谢青寄大一快结束的时候,怎么这辈子提前了近一年半的时间?
老乔突然想起什么,面色微妙地看着谢然,喃喃自语道:“你可真是厉害,这都能被你提前预见到,我说你当初怎么提醒我感觉不对就赶紧跑路呢,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在局子里有人吗?”
他指的是那次谢然拿着存折找上门,给他钱时说的话。
谢然的脚动了动,轻轻踩一下老乔的拖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无声摇了摇头。
二人背后的卧室大门敞开,谢青寄正坐在书桌边上,一边给小乔检查作业,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也不知是否听见这边的动静,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异样。老乔意会,倏然收声,心有余悸地往身后看上一眼,虽不明白谢然为什么不想人知道,但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给大嫂打过电话吗?她怎么说?”
老乔暴躁地骂了句脏话。
“打了,没人接。我去探大哥口风,他什么都不说,他妈的,不会真想出事了把我推出去顶包吧。”
谢然打开手机去翻大嫂的朋友圈,发现她这几天在新加坡旅游,里面都是她抱着孩子的自拍九宫格。老乔伸头一看,脸色更加难看,自言自语道:“肯定是要出事,都把老婆送出国了。”
顾不上小乔还在家里,老乔抖着手从裤兜里摸烟,一根烟抽完,才稍微冷静下来,对谢然道:“我再等两天,要真不行,我就上外地躲躲,小乔我放亲戚家,劳烦你经常替我去看看。”
谢然头疼地啧了声,倒不是怕麻烦,而是老乔这边的变化打得他措手不及,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错致使大哥这边的时间节点竟然提前足足一年半,况且现在这个时候,本市的扫黑根本就还未大规模展开,大哥究竟是怎么被盯上的?
只不过上辈子出去避风头的人是谢然,这辈子似乎要轮到老乔。
那边谢青寄给小乔检查完作业,又带着她洗脸刷牙,小乔仰着头问谢青寄她今天可不可睡觉前多完一会儿手机。谢青寄还没说什么,坐在客厅的老乔听到后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样突然跳起来,把手机直接没收,父女俩因为手机又大吵一架。
老乔给急出一脑门子汗,被小乔顶了两句嘴,又开始玻璃心难受起来,往兄弟俩面前一坐,眼镜一摘难受地哭了两下。自从成为大哥的心腹后,老乔就靠铁血手腕在众人面前站稳脚跟,很好的秉承着大哥那套“换电池”的作风,血溅到眼镜片上都不带眨一下眼睛,谢然是亲眼见过老乔暴戾一面的。
结果现在回到家屋门一关,跟女儿拌了两句嘴就开始难受。
更令谢然唏嘘担心的是,老乔先前被小马折腾羞辱,可现在小马走了,老乔却又变成了下一个小马。更阴差阳错的是,他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上辈子的谢然。
老乔哭完,正拿纸擤鼻涕,一抬头,看见兄弟俩坐得这样近,脸色又突然变得怪异。
他一脸别扭地带回眼镜,眼神落在谢然的脖子上,又情不自禁看向谢青寄的嘴,不知脑补到什么画面,神情极其不自然,眼神飘忽着不知该往哪儿落。
谢然一头雾水地看着老乔突然从脖子红到耳后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老乔这副八卦神情让他手很痒。
“你为什么用这个表情看我?”谢然浓眉皱着,看上去想要打人。
他还没来得及付出行动,谢青寄却先一步从老乔的神情中悟出些什么,一手把谢然按住,冷静道:“该回家了,他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谢青寄拉着谢然往外走,谢然还在一脸不爽地琢磨老乔的表情。弟弟的手一落在他胳膊上,老乔的反应就更怪异了,像是嗓子眼只有指头粗细的鸡却吞进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总感觉他下一秒就要伸长脖子激动地拍翅膀。
回去的路上,谢然一路心不在焉,罕见地闯下一个红灯。车在家门口停下来,谢然让谢青寄先进屋,说他在车里坐坐。
谢青寄坐着没动,谢然无奈道:“我要抽烟了。”
他不止要抽烟,还要打几个电话,跟以前的人联系打听一下大哥的事情。
这些估计都是谢青寄不会喜欢的。
谢青寄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瞧,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身体往谢然那边倾。
他的动作突如其来,根本不给谢然反应的时间,弟弟身上带着一股衣服洗完后晾晒过的味道,铺天盖地朝谢然包围过来,车内空间狭小,谢然避无可避,谢青寄把手伸向他裤兜的时候,几乎是用一个拥抱的姿势靠近的。
谢青寄低着头,他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谢然只要稍稍一动,就能亲吻他。
谢然喉头发紧,盯着谢青寄的嘴唇,干巴巴道:“我们要吸取张真真的教训……她就是跟女朋友在家门口亲亲我我,才被她爹妈看见的。”
他近到可以数清楚谢青寄的睫毛,此时两人的距离即使不亲吻,也足够令别人想入非非。
“她们是情侣,我们是兄弟,有可比性吗谢然?”
谢青寄往后退了些,可眼下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多少,仅仅是从数睫毛变成了谢然可以从他眼中清楚看见自己强装镇定的神情。
“再说了,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谢青寄突然笑了笑,在谢然心猿意马的目光中,又再一次出其不意地靠近。
他手掌带着温度,越过谢然的腰,顺着狭窄的口袋缝艰难挤进去,手指轻轻一勾,隔着薄薄的布料擦过谢然那在他靠过来时就已经紧绷的大腿,将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拿出来。
一根烟被谢青寄抽出,夹在修长的手指中,打火机轻轻一响,温暖的火苗在昏暗的车内亮起,照亮谢青寄那总是显得攻击性很强的眉眼,他低着眼睛专心致志地点烟,没注意到谢然的视线根本就离不开他。
他夹着烟凑到谢然嘴边,他的手指和烟头离谢然的嘴唇都只有一寸的距离。
谢青寄平静道:“抽吧,只准抽一根。”
老乔管小乔玩手机,谢青寄管谢然抽烟。
谢然情不自禁,在一天之中第二次冒出同一个念头,真是要了命了,夏天是还没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