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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冉躺在床上,脊背上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柔软和温度。
“先生,你怎就那么狠心,病还没治好,就把烟云抛下了。”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白冉长叹一声道,“我根本就不会治病。”
“那你就放着烟云不管了么?”
“傻姑娘,我怎么舍得不管你,我认得一个术士,他有真本事,他能治好你的病。”
“他人在哪呢?”
白冉笑道:“这得问你啊,不是你派他来杀我的么?”
“胡说什么呀?我怎么舍得叫人杀你?”
白冉一愣,又问道:“真的不是你?”
“先生却还信不过我么?”
这一声娇嗔,却把白冉的心都给化了,白冉转过身去,搂住烟云,柔声道:“好妹子,快让哥哥好好亲亲。”
白冉伸过嘴,刚想一口亲下,却听烟云变了声音。
“白兄,白,白兄,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奇怪,这烟云怎么变了男声?
白冉猛地一睁眼,却发现怀里搂的竟是李伏。
“白兄,你要真想研习房中之术,好歹也要等到晚上,”李伏低眉顺目,一脸羞涩道,“光天化日,干这等勾当,却成何体统?”
“你个狗日的!”白冉一把推开李伏,抬起右腿便踢,奈何大腿剧痛难忍,却也使不上一点力气。
李伏在旁喊道:“白兄小心,莫挣开了伤口。”
白冉俯身看了看大腿上的绷带,昨晚的一幕全都浮现在了眼前。李伏昨晚昏倒了,自己本来想出趁机杀了他,可没想到却把匕首扎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情?最合理的推测就是李伏当时根本没有晕倒,反而用他的幻术迷惑了自己。
“好手段啊,李兄!”白冉笑道。
“白兄的手段也不差,”李伏道,“能把蒙汗药做的无色无味,这等本事李某也是第一回见到。”
白冉苦笑道:“无色无味却也骗不过你。”
李伏叹道:“白兄过谦了,昨晚我的确中了白兄的蒙汗药,至今仍觉头晕目眩,多亏我还经过些风浪,察觉情势不对,便在灶火里扔了些清心草,清心草遇火生烟,有解毒醒神的功效,但也会让人产生幻觉,以至让白兄不慎伤了自己。”
“清心草……”白冉苦笑一声道,“这世间的奇花异草可是真多。”
李伏笑道:“白家乃方术创世之门,白兄又是白家嫡传,这些药理基本,想必白兄当了若指掌。”
白冉没有回应,他知道李伏在挖苦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逃脱的希望,沉默了好一会,白冉道:“李兄,我承认你技高一筹,可你已经得手了,为什么不给白某一个痛快?又是包扎又是敷药,费了这么多力气,就是为了羞辱白某么?”
“白兄何出此言?”李伏诧道,“初次相逢,彼此各有防备却也是人之常情,可李某绝无加害白兄之意。”
“鸾香院给了你多少银两?”白冉道,“他是想你捉活的,对么?”
“鸾香院?听着好像是个风月之所,”李伏更觉的摸不着头脑,抓了抓头皮,苦笑道,“白兄若想风流一番,却要等到伤愈以后,粥快凉了,且先喝了。”
说完,李伏端起一碗白粥,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小心的吹了吹,送到了白冉嘴边。
“吃点吧,白兄。”
自打白冉记事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喂他吃饭,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喂他吃饭的会是一个男人,一个他昨晚还想要置之于死地的男人。
眼下这个男人正拿着白粥,带着满脸的柔情看着他。
白冉看了看白粥又看了看李伏,问道:“这粥没毒吧?”
李伏笑道:“白兄,如果我有心害你,你觉得还需要下毒么?”
这是句正经话,无论就目前的状况还是两方的实力,李伏想要杀了白冉,绝对没有下毒的必要。
可不管李伏出于什么目的,白冉还是拒绝了他的盛情,微笑的说道:“李兄,粥且放下,我自己动手便好。”
李伏见状也不勉强,且把白粥交到了白冉手上。
“想是李某举止怪异吓到白兄了,”李伏道,“可昨夜的药力尚未散尽,李某依旧情难自已。”
白冉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问道:“你说的是什么药力?”
李伏闻言,双颊红透,微笑道:“白兄可知何谓天公做巧?”
白冉又喝了一勺粥,道:“有话烦请直说。”
李伏道:“白兄可是在蒙汗药里加了少许金丝熏?”
“是又如何?”
李伏笑道:“这金丝熏遇到了清心草,刚好成了一味春药,若不是李某定力尚可,昨夜险些和白兄做出苟且之事。”
话音未落,白冉一口白粥喷了出来,坐在床边咳喘不止,李伏赶紧上前为他拍背,白冉将李伏一把推开,喘息良久道:“你把话说清楚,险些便是没做成,对吧?”
李伏退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
白冉放下粥碗,对李伏道:“你若想杀我,只管动手便是,若想留我性命,莫再靠近我半步,否则我便死在当场。”
说完,白冉拿起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戏谑之言,白兄何必当真!”李伏想上前劝阻,白冉却把刀尖抵在了咽喉上。
“也罢,”李伏退到里屋门口,对白冉道,“天气湿热,最怕感染疮毒,白兄小心,切记勿动肝火,李某所备药材不足,今须往山中采药,白兄兀自小心。”
说完,李伏走了。
白冉默默坐在床边,一头冷汗顺着腮边不停滑落,他绝不相信李伏有什么断袖之癖,至于他为什么要有这些的怪异的举动,白冉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学艺的时候,师父曾反复告诫过他,好事好奇之人,迟早变成短命之鬼,眼下李伏既然走了,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右腿的伤势委实不轻,稍微活动一下便痛的钻心。白冉跛着脚走到院中,见那匹老马还在,正想解开缰绳,转念一想,骑马太过张扬,只怕被李伏发现,犹豫再三,决定步行下山。
作为习武之人,走路自然不在话下,可眼下伤了一条腿,情势可就艰难了,从僧房走到山门,已然满头大汗,等走到半山,白冉精疲力竭,且往乱草从中歇息片刻。天将正午,火毒的太阳挂在头顶,晒得白冉口干舌燥,正想找些水喝,眼前突然出现一支水囊,但见李伏在旁笑道:“白兄,口渴了吧?”
白冉转过脸,对李伏笑道:“是有点干渴,倒也没渴的那么厉害。”
话音落地,白冉抓起一把泥土扬在了李伏脸上,趁着李伏迷了眼睛,白冉拿起短刀刺了过去,哪成想,却是和昨晚一样的套路,还是那招移形换影,李伏又到了白冉身后,白冉也想到了李伏的手段,要是换做往常,还真能和李伏支应两合,可惜瘸了条腿,转不过身子,被李伏牢牢摁住,取了绳子,捆住手脚,送回了青云寺。
一路之上,白冉叫骂不停,等到了僧房,李伏把白冉扔在了床上,白冉骂道:“狗贼!要杀便杀!莫再羞辱于我!”李伏拿了个馒头走到白冉面前,低声道:“白兄,饿了么?”
白冉立刻闭上了嘴,他用馒头堵过烟云的嘴,而李伏手中的馒头一只饭碗都装不下。
“白兄,这座庙不太干净,你腿脚不济,千万不要乱跑。”李伏转身要走,却听白冉喊道:“你就这么把我捆在这?”
李伏回身道:“捆住你是为你好,再若乱动,只怕右腿便要保不住了。”
白冉道:“人有三急,却要憋死我不成?”
李伏笑道:“屙在裤子里便是,小弟回来给你浆洗。”
眼见李伏又走了,白冉翻过手腕,拼命往绳子上摸索,他曾学过脱身术,寻常的绑绳捆不住他,可当他摸到绳结的时候,心立刻凉了一半,李伏做的绳结叫做“捆仙结”,专门克制脱身术,要不怎么说同行是冤家,脱身术属于方术一类,假术士遇到了真术士,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挣扎半响,徒劳无功,无奈之下,白冉躺在床上睡了。这也是个办法,白天睡上一天,晚上再和李伏斗到底。
可这一觉睡到中午,却没法再睡了,应了白冉自己那句话,人有三急,一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尿在关口也不得不撒。不管李伏会不会为他浆洗衣裳,白冉绝不会把尿撒在裤裆里。
挣脱绑绳依旧没有希望,但总得想办法先把裤子脱了,逃跑的时候把裤袋绑的太紧,翻挣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一枚火折从裤袋里掉了出来,白冉大喜过望,蠕动身躯先把封盖拧开,再把火折放在床上,然后调转身躯,脸对着火折,想把火苗吹亮。吹火折需要一点技巧,气息要急促有力,平时倒也容易,只是现在趴在床上,呼吸之间有点吃力。白冉吸满了一口气,对准火折刚要吹下去,却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虽然声音很小,可还是没逃过白冉的耳朵。
火折的火苗很微弱,现在用它烧绳子肯定是来不及了。白冉调转身躯,赶紧用手拧上了封盖,把火折藏在了身下。不多时,外屋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谁呀!”白冉问了一句,因为听这脚步声不像是李伏。
“公子,是我啊!”
是个女人的声音,可这女人的声音却比李伏的声音更让白冉感到恐惧。
是烟云,她来了,她终于找来了。
里屋的门被推开了,烟云穿着一身红衣,缓缓的来到了白冉身旁,身段依旧那么标致,脸庞依旧那么俏丽,一双媚眼依旧勾魂摄魄。
“公子,你可让我找的好苦。”烟云轻启朱唇,微笑道。
“这不还是找着了么。”白冉手里紧紧攥着火折,真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张床点着,给自己争一个脱身的机会。
“公子,却没忘了奴家么?”
“哪里敢忘,终日魂牵梦绕,昼思夜想。”
“公子骗我,既是这么想我,为什么见了我,一点都不欢喜?”
“欢喜,欢喜的紧。”
说话间,烟云坐在了床边。
刚才取火折的时候,被褥被白冉踢在了地上。
她坐在了木板床上,很轻松的坐下了。
白让一愣神,转而问道:“姑娘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烟云道:“自从上次一别,奴家甚是想念,一路打听过来,才知道公子住在这南山之上。”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
“既是私会公子,哪还敢叫别人作陪。”
“姑娘一个人走过来的?”白冉又问了一句。
“山路崎岖,奴家这一路跋涉确是辛苦。”烟云娇嗔一声,用手轻轻揉捏着双腿,样子更加惹人爱怜。
白冉蠕动着身子,往里边退了退,尽量和这位烟云姑娘保持一点距离,又问道:“姑娘的病好了么?”
烟云柔声道:“贱躯微恙,何足挂齿。”
贱躯微恙,何足挂齿。且不说那烟云姑娘说不出这么斯文的话来,那么要命的怪病逼得她病急乱投医,甚至不惜相信自己这个江湖术士,而今却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何足挂齿。
也许她是想不动声色,也许她是在试探自己,这些都不打紧,关键她说她自己一个人走上了南山,她已经有一个月不能走路了。
也许她撒谎了,也许是有人用轿子把她抬上来的,可她的确能走了,这也在意料之中,刚给她治完病她也能走路,当时白冉还以为她因为愤怒而忘了疼痛,也许她的病真的阴错阳差被自己治好了,也许她不是来复仇的,而是专程来谢恩的,也许她真的和李伏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她为什么能这么轻松的坐在这里?
她的屁股上挨了一百鞭子,自己亲手打的一百鞭子,几乎能把她打出内伤的一百鞭子,而今她不仅可以轻松的走路,还能轻松的坐在这张木板床上,这可真是稀奇了。
“敢问一句,烟翠姑娘的病好了么?”烟翠没病,但白冉试探着问了一句。
“烟翠……恐怕还要静养些时日。”这女子的神色十分自然,竟看不出一点破绽。
“烟红姑娘怎么样了?”根本没有什么烟红姑娘,这是白冉最后一次试探对方。
“烟红命苦,”女子摇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她的病恐怕难有好转。”
她不是烟云,尽管和烟云长得一模一样。
白冉从没见过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而且他并不能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人。
闯荡江湖十几年,驱邪捉鬼的买卖做过无数,可白冉从来没有见过鬼,今天,恐怕是要破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