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被流放的人

包子油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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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晴朗的早晨,路远的心情如阳光一样明媚,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从家里来到了巩北县委组织部,今天是选调生分配到岗的日子,和路远一批的选调生一共5个人,他们今天将要被分配到乡镇工作。

    清水镇,巩北县最南边的偏远贫穷乡镇,辖区内大部分是山区,交通不便,距离巩北县城要个小时的车程,这是路远即将的工作单位。

    当县委组织部长宣布完分配决定后,路远心里难掩失落,仿佛有种失宠被流放的感觉,因为他被分配到距离县城最远的清水镇。而其他四人都被分配到距离县城较近的乡镇。虽然没去过清水镇,但是昨天晚上就听身为巩北县岳山镇父亲路正平说,“希望分配到县城近一点的乡镇,这样每天都能回家,千万别被分配到南边的偏远乡镇”。

    这下最担心的成为了现实,只有坦然面对了。

    从县委组织部出来,一辆猎豹越野车停在了门口,车上坐着清水镇镇长王振、组织部长吴关,这是来接路远的。

    走出县委组织部大门的路远,虽然内心有些失落,但是看到清水镇的领导亲自来热情迎接,还是感到很感动的。上车后,载着一行几人的猎豹车便疾驰飞奔,向清水镇开去。

    一路上,车里欢声笑语,两位领导热切地打听着路远的个人情况,询问着路远的家庭情况、父母工作、是否谈恋爱。。。。。。同时也向路远介绍着清水镇的大致情况。

    面对眼前的这位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镇长王振、组织部长吴关十分高兴,因为这么多年来,清水镇第一次分配了大学生,而且还是个外表俊朗的小帅哥。

    进入清水镇辖区后,公路很窄,几乎没有看到几辆过往的车。车越往前开,海拔越高、公路越陡、路两边的居民房越稀少……虽然比较兴奋、期待,但实在禁不住山路的折磨,以往从不晕车的路远,一股酸水还是从没进早饭的胃里翻上来,刚到喉咙处,生生咽了下去。

    吴关部长问了句路远“是不是不舒服”,

    路远掩饰道“昨晚激动的没有睡好”,其实是酸楚已经传导到了眼睛处。

    山路陡峭,车大约“爬”了将近1个半小时,最后停在了一个小院里。

    镇长王振介绍道眼前这幢楼就是政府办公大楼,办公楼不大,4层的90年代建筑,路远没有抬头,就把“大楼”尽收眼底。

    刚一下车,行李还没来得及放下,路远就被拉到一个镇政府食堂餐厅的包间,

    进门后,包间里坐满人,这可把初出校园的路远吓了一跳,在座的基本上都是农民的模样,黝黑的皮肤,粗犷的外表,豪爽的笑声,这也许就是乡镇干部最真实的一面。

    坐下之后,镇长王振笑容满面地首先开了口,“因党委书记王强同志在市委党校县干班脱产培训,受王强的委托,我代表清水镇党委和政府欢迎路远同志到我们清水镇来工作,下午还要工作,中午我们就简单喝一点”。

    接下来,王振镇长按照职务大小分别介绍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副书记、常务副镇长、武装部长、科技副镇长。。。。。。这阵仗看来是清水镇领导班子全部到位了,让路远受宠若惊。

    王振镇长介绍完在场的所有人之后,路远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开始自我介绍,

    “各位领导好,我叫路远,毕业于永安示范大学经济学专业。。。。。。”

    虽说在学校是天不怕地不怕,从来没有怯过场,但是学校毕竟是学校,面对的都是跟他年纪相仿的同龄人,不会那么刻意地拘谨。

    除了记得镇长王振、组织部长吴关的名字,路远根本当场记不住其他人的名字。

    酒局开始,还没动筷子,所有人就先一起喝了三杯,在清水镇喝酒,讲究个三杯开场,一杯敬天,天覆万物;一杯敬地,地负苍生;一杯敬宾客,期望亲密如一。

    后来,有一段时间酒局开场要先连喝四杯,美其名曰是与时俱进,说是与“四个坚定不移”相呼应,是讲政治的体现。

    路远他们喝得酒是用色拉油桶装的散装惠黎酒,一桶五斤,度数40多度,这是清水镇的一家村级集体经济企业开办的酒厂,听组织部长吴关介绍说,当时乾隆皇帝微服私访,到清水镇这个地方喝了当地的酒,心情大好,特提名“惠我南黎”,惠黎酒因此得名。

    这个酒也是清水镇政府的招待酒,不管什么级别,接待什么领导,都用的是这个酒。

    共同进行完三杯之后,才是自由发挥,在座的一圈领导找路远喝过一遍表达欢迎之意后,路远又礼貌性地回敬了一圈。

    虽说在大学里经常跟同学经常在一起喝酒,酒量不差,但是在这些乡镇领导面前,路远确是“小巫见大巫”。

    基层工作,有时候协调事情就是一场酒局解决的,如果不行,那就两场,这也是乡镇工作的“潜规则”。

    因为确实抵挡不住在座领导的热情,后来喝着喝着,路远也就最终喝多了。

    其实在座的一圈领导并没有要灌路远的意思,看路远喝了不到半斤就不胜酒力,便没有继续找路远喝。

    酒局结束时,两桶五斤装的惠黎酒被包括路远在内的10人消灭干净,乡镇干部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喝多了的路远被搀扶到提前安排好的宿舍休息,晕眩与呕吐,是路远第一天到清水镇初体验。那种难受的感觉让他发誓不再沾酒。

    这当然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接风酒席只是起步。因为在酒局上镇长王振就说“在清水镇酒量就是工作量”。

    这场接风酒让路远一下醉倒第二天早上才清醒。

    路远早晨洗漱完毕后,趁着上班前把宿舍打扫了一下。

    单位给路远安排的这间宿舍,是单位原来仓库改的,位于镇政府办公楼的后边小院子里,在一楼食堂的隔壁,通往宿舍的漆黑过道堆满杂物,房间是黄色破木板门,墙壁肮脏而潮湿,好在宿舍里面还算整洁干净。

    宿舍房间上面是木隔板,再上面就是房顶,昨天晚上睡觉时就听见“咚咚咚”像打鼓的声音。刚开始觉得很诡异啊,后来早上听同事说才弄懂,原来是一到深夜,头顶的天花板里面,全部是老鼠跑过去跑过来,奔跑的声音像是在打鼓。

    路远之前哪住过这种房子,如此简陋的办公、住宿条件给自己满怀期待的心浇了一盆冷水。但是转过头来,路远心想既然组织安排他到基层来锻炼,就正好体验一下,毕竟这也是一种人生。

    酒局之外,工作的头几个月里,路远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打扫几位领导的办公室。有时,这是他一天工作的全部内容。

    让路远最感头疼的,是在开会时端茶倒水。不是怕累,而是他以重点大学本科生的智商,依然在很长时间内弄不明白“什么时候倒水”和“先给谁倒水”这两个问题。

    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这两件事,刚开始路远心里想“这是一个临时工就可以干的嘛,我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干这些简直是浪费生命。”

    后来路远才明白,不是乡镇领导有意要让他们端茶倒水,而是一时安排不出别的工作。

    因为选调生受省委组织部统一选拔和管理,头几年多在偏远乡镇锻炼,但当地并没有专为选调生设计的培训岗位,基层工作又不易上手,他们往往只能在端茶倒水中认识人、熟悉工作。

    另一方面,领导可能会觉得选调生就是下来“镀金”的,终究会飞走。

    对于基层艰苦的条件,路远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让他备感难熬的,其实是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一颗红心,满腔热血,想在基层施展手脚的理想真正到了地方却发现,全然没有出力的点。

    三四个月的“冷板凳”后,路远被安排了轮岗,从党务到计生,从驻村工作到合作医疗,从信访到森林防火,从扶贫到妇联,轮岗期间路远什么都干。

    尤其是打字、复印之类的活儿。干部年龄老化、文化层次不高的清水镇好不容易来个大学生,就都交到了路远手中。也对“乡镇干部都是万金油”这个说法深有体会。

    路远终于见识了基层工作的辛苦和千头万绪,因为工作太多,他不得不每个周末都加班,工作状态基本是“白加黑”、“5+”,有时候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

    虽然很想家,但是同时作为岳山镇党委书记的父亲路正平经常鼓励路远,要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家里很好,不要他操心,让他安心工作。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来时的心高气傲随着乡镇繁忙琐碎的工作事务也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是每天的满身疲惫,和隔三差五硬着头皮去参加的酒局。

    繁忙的基层工作,加之清水镇不便的交通,重重的大山,阻隔了与外界的交流,连家都不能够经常回,又哪有时间谈恋爱呢。

    自从与凌菲分手后,路远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失恋的痛苦仍然时不时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涌上心头,他试图通过疯狂的工作麻醉自己,或者在一场酒局之后把儿女情长抛诸脑后。

    “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是开始一段新感情”,

    路远也渴望再次品尝恋爱的滋味,可是哪个女孩会跟一个深处大山深处的苦逼公务员谈恋爱呢。

    对比如今“骨感”的基层生活,空虚、寂寞、平凡源源不断地向路远袭来。

    清水镇的领导班子很多领导都是接班过来的,年龄普遍比较大,暮气沉沉,经常聚一起喝酒打牌,感受不到生机。一次某领导安排路远做统计工作,没接触此项工作的路远问怎么统计,他说:你估摸着填,比去年多一点,不要多太多就行!这让路远顿时无语。

    在这样的环境下,就算是一腔热血和抱负,也会慢慢被消磨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