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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那幅画展开吗?”暗魅轻声问。
季翎没有多说什么,拿出画卷展开来。暗魅一手触上那字卷背面的十个字,一手抚着画卷上开得倾城的木槿花,闭上了眼。顿时盈盈的绿光从纸上泛起,流过她的指尖,随即她的全身都萦绕起浅浅绿光,清澈空灵。
***
华园火光骤起,整个城主府顿时喧哗一片,各处的下人和暗卫纷纷向华园赶去。
没有人注意到医馆里响起的一声马鸣。
宁玦骑着雪焰马在夜色里狂奔,自由的风拂起火色衣摆。离大门越来越近了,她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握紧鞭子准备应对大门处的侍卫。
然而……
“吁!”宁玦猛地勒住缰绳,惊讶地看着敞开的大门和门前的人:“管家!”
没有侍卫,只有管家一人站在大门的正中央。
“你早就知道不是妖怪而是我做的对不对?”宁玦冷冷道:“想抓住我向你的城主大人邀功?”猛然挥鞭甩向管家,她知道眼前这人远比一般侍卫厉害。
“啪”,管家竟不躲不闪地接下了这一鞭。
“你……”
“小姐,这么多年是城主大人对不起你,”管家深深鞠躬,递上一个包裹:“老奴当初答应过公主……会好好照顾你,不能再错下去了。这是老奴备的一些财物,城门已开,接下来的路,请小姐保重。”
“母亲……”宁玦轻喃着接过包裹:“谢谢你……宁叔。”
马鞭扬起,雪焰马绝尘而去。
巨大的华丽的城主府,被抛在再也不会回头的过去里。
星光阑珊,夜风清凉。
“我出来了!”宁玦迎风纵马,止不住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缓缓闭上了眼,俯身抱紧雪焰马的脖子,眼角渐渐湿润。
“苏桓……”她轻喃着。
从宁玦有记忆起,就是在父亲的控制下生活。
所有的反抗都被镇压,宁玦却没想过逃离。她的野性和向往在层层束缚里一点点冷却,穿着红衣,永远带着恶意的笑,做着众人眼里嚣张跋扈的宁玦少爷。所谓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不过是妥协里的宣泄罢了。
宁玦以为将一切渴望锁进这红衣里,将所有情绪都藏进肆意的笑容里,这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
明明已经认命,却偏偏,遇到了那个人。
与那人的初见在花树谷。宁玦听说父亲欲请个什么聆松先生写城主颂词,当下就决定给那个狗屁的写字先生一个下马威。踏过集市踏入花树谷,宁玦纵马冲向树下的写字先生,以为能让他惊慌丢丑,却没想到他不闪不避,那副安然作画的模样让宁玦在最后一刻勒住了马。
面对她的逼问,他在她的鞭子下淡然抬眼,一句“你的眼里没有笑意”,轻易地看透了她自以为严密的伪装。
恼羞成怒,约莫如是。
宁玦想都没想就把鞭子甩向他,却在被马甩出后被他接住。
那一刻的怀抱令宁玦有一瞬的恍惚,随即是更深的愤怒。这种安心沉暖的温度,是她不可碰不可思只可憎的东西!以凶狠的叱责为掩护,宁玦几近狼狈地迅速离开了。
再见时是在府里,聆松义正言辞地拒绝为父亲书写颂词。宁玦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违抗父亲。
燃心亭里,他撞见她刻下的诗句,抬眸问她:“那样的炙园,还有这样的句子。宁玦,到底是什么束缚了你,让你伪装成这般浑身是刺的模样?”
“关你屁事!”宁玦粗鲁地骂回去。
却见对面的人微微一笑:“真巧,大约是因为当过一年私塾先生,我对了解问题学生十分有兴趣。”
接下来的几次相遇,宁玦都是用凶狠来应对那人温柔沉静的眼。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宁玦这么愤怒过,她无比讨厌他那双眼睛,总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似的。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用那种含着悲悯的眼神看她!
直到那天,暴雨肆虐。
父亲居然想让她挑一个少女假娶,她在和父亲的争吵后愤然离家。
大雨里宁玦头昏脑涨地摔在地上,恍惚间有一只手伸到她面前,莹澈的雨滴落在那只指骨修长的手上,十分好看。
再醒来却是在他的小院里,他煮着药浅笑:“原来你是女子”。
宁玦一怔,直接拿起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面前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花茶是你,整座城主府便是困住你的白瓷杯,对吗?”
剑终究从宁玦手里跌落,她歇斯底里地冲他吼:“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然后她听见他一声轻叹,身子蓦然被他圈住,他温柔拍着她发颤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作为知道你是女子的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真名叫苏桓,苏阳侯之子。”
她怔住,苏阳侯?七年前被满门抄斩的侯爷,全族只有十四岁幼子逃脱。后苏阳候被证实无罪,烨皇遍寻幼子却不见踪迹。
他就是那个失踪了七年的孩子?比她还要不幸的人呀……那为什么他还会有这样温润沉静的气质?
“你难道没有仇恨吗?”
“聆松是小时候父亲给我取的字。松树沉静,傲风霜而不显,我化名聆松教书写字,为了实现父亲的期望。”苏桓眼里有些许黯然,转瞬又微笑起来:“恨亦无用,我并不想被仇恨束缚。”
苏桓的体温很暖,很安心。宁玦终究没有再推开。
苏桓对她说:“宁玦,你也不应被束缚。你本该是生动的火。想哭的时候就哭,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那一刻,宁玦知道自己心里的锁,开了。
后来宁玦开始常去那个小院。连她的马都记住了从城主府到苏桓小院的路。
苏桓带着她走遍安城偏僻角落里的雅致小店,带她去郊外清溪边看破壳而出的幼鸟,陪她感受着山顶的风,在山间看破崖而立的青松。从苏桓的笑容里一点点传到宁玦心里的,是对自由越来越无可抑制的渴望。
一次,宁玦看着自己向来烈性的马在苏桓手下温驯地蹭着,恶声道:“看不出你一个写字的倒挺擅长驯马。”
苏桓回头笑看她,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何止是这马,性子比马恶劣百倍的主人都被我驯服了。”
向来无恶不作的宁玦少爷第一次红了脸。然后,苏桓问她:“如果有一日,只有你、我和一匹马,你愿意离开城主府跟我走吗?”
宁玦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点了头。跟苏桓在一起的时候,宁玦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如何脱离城主府这个枷锁。
天下之大,宁玦想要去见识外面的风景,感受安城外的世界。和苏桓一起。
宁玦将母亲留给自己的雕字碎火玉送给了他。而苏桓的回礼是一套白纹红裙,他说:“我等着你穿起它的那天。我也定要让你有能当众穿着它的那天。”
——那么现在呢?苏桓,现在这算什么?我穿起了这红裙,你在哪里?
宁玦记忆里关于苏桓的最后,是他沉重里带着希冀的笑容,他抱着她轻声说:“等我十日,十日后你就能自由了。”
宁玦满心期待地等了十日,等到的不是苏桓,更不是自由,而是记忆的忽然缺失,另一场更残酷桎梏的开始。甚至又过了一年,她终于在独自挣扎里找全记忆、逃离桎梏的此刻,苏桓依旧没有回来。
——苏桓,你在燃心亭里刻下“自有怜花人,素杯续茶香”。如今白瓷已破,素杯何在?是你让我从麻木里苏醒,是你让我下定了逃离桎梏的决心!可是在我失去记忆后,你为什么没有出现?
雪焰马拐过最后一个街角,敞开的城门就在眼前。宁玦握紧了马鞭。
——苏桓,既然让我遇见你,让我得到你,又为什么要消失!心锁已开,笑面已碎,宁玦已经回不去了呀。
身下重获自由的马跃出城门,在夜色里高鸣。宁玦湿润的眼角终是滚下一滴泪,又转瞬被风吹走。她傲然昂起头,迎着星光,向着自由扬鞭纵马。
——苏桓,城外那棵千年松是你带我去看的。你说你会像那松树一样一直陪着我,那么我就在那里等你。不管你是死是活、身在哪里,我只会等你到天亮之时。若你没来,我就自己离开!
***
“咦……”木九黎倏然间感到左腕上的手镯的灼热。
“怎么?”季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啊……没什么。”那灼热感一瞬就消失了,恍如错觉。木九黎看了一眼好好戴在手上的镯子,并未太在意。
她和季翎继续盯着眼前将手放在字和画上的暗魅。
萦绕在暗魅周身的绿光渐歇,再睁开眼时,暗魅的眼里不再是空无一物的幽茫,灵澈里带着满满情绪,而每丝情绪,都写着哀伤。
“你……想起来了?”木九黎问。
“嗯,想起了最重要的部分,最重要的人。原来,是他带走了我的记忆。他这样做……一点都不值得,我要把他救出来。”暗魅的声音很轻,却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怎么救?他在哪?”木九黎怔然。
暗魅没回答,抬起手按在额角,指尖的绿光便沿着她额角的暗纹向体内而去。
季翎和木九黎不禁疑惑,这是在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