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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尔离开的那天早晨, 伊斯顿庄园一切如常。
前一天半夜她从梦中惊醒, 尖叫和**激醒了身旁的麦考夫。
后者在一种习以为常的反应中坐起身来, 哑着嗓子询问她是否需要一杯烈酒。
露西尔摇摇头, 冲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只是个普通的梦,我没事。”
麦考夫没有点头,也没有下床倒酒,而是伸过手臂将她往怀里拉近一些,然后用手掌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
他知道露西尔失眠已久, 这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常态。她心里的那些阴影, 只要一天没解决,一天没结束, 她就一天都无法安然入眠,无法恢复正常的生活。
她的神经衰弱几乎已经是顽疾。她每天白天需要兴奋剂, 夜晚需要镇定剂或者其他一些安眠药品,通常还伴以无时无刻的大量烈酒和烟草。
麦考夫觉得唯一能庆幸的大概就是她还没沾上毒瘾。她不像夏洛克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当他命令她不许吃药的时候,她会像个害怕被惩罚的学生一样,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对药物的依赖。
可这会让她更痛苦。
他曾见过她偷偷躲到盥洗室里发抖, 她的双手因为剧烈的精神疼痛而抽搐着,即便如此, 她还是咬着牙,以此保证自己不会叫出声让对方担心。
麦考夫在门的缝隙后站着,双手紧紧握着伞节, 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他将露西尔按进怀里,感受到自己的心脏通过胸腔壁一下下击打在她的脸颊和耳旁,他轻缓地拍着她的背,听着她粗重的呼吸慢慢归于平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露西尔在靠在床头望着自己。
她已经换了衣服。家居的那类,不太正式,款式和质地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在她从华盛顿回来之前就已经一件件码好摞在了主卧的衣帽间里。
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是他最喜欢的。爱德华时代的款式,杏色的蚕丝长裙裹着蕾丝荷叶边,宽大的斗篷剪裁。她金色的长发铺在上面就像是画儿里的文艺复兴少女。
“早上好。”
他的小女神垂着一头金色卷发凑过来亲吻他的嘴唇,“我亲自做了早餐,想试试吗?”
他托着她的腰,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咬住自己的下唇,“你这样我可吃不了东西,小姐,”他沿着她的腰线**,在她圆润凸翘的臀瓣上拍了一下,“想让我吃早餐就快起床,否则我要重新考虑食材了!”
她没像平时那样予以反击,而是乖乖地放开唇齿,甜甜地亲吻他的唇角,将他整个人从被子里拉起来,
“吃了早餐再换衣服,”她边说着边转身准备去盥洗,“今天我帮你更衣,大人。”
麦考夫挑挑眉,撑着身体看她转过身冲自己眨眼睛,刚刚睡醒还一片混沌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她再搂回怀里亲吻个够,
“看来你已经进入角色了呀,福尔摩斯夫人。”
她愉快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
“我们尚未行礼登记,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表现不佳,我可还随时保留着反悔的权力!”
福尔摩斯大人极不同意地轻笑了下,当然,是在他未婚妻看不见的情况下。
他在心里默默地反驳,进了我家门自然是我福尔摩斯的人,哪有再让你反悔的道理!
然而当他的未婚妻编好长辫,笑意盈盈的站在卧室门口等他的时候,他还是乖乖地起了床,且以最快的速度收拾齐整,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下楼去享用早餐。
她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思去准备这顿早餐。
所有他爱吃的甜食都是从一个多星期前就开始准备好的食材,腌肉煎的火候正好,连咖啡都像是最喜欢喝的那家老馆子亲自派了咖啡师煮的。
他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整餐饭,直觉今天大英政府的工作效率能比平时提高一小半。
而负责下厨的人也在长桌的另一头笑得心满意足。
他们站在主卧的衣帽间前,露西尔一早挑选好了一身薄料子深灰色三件套,搭配浅蓝色细菱格纹领带,和同色的丝绢手帕。
她为他穿上面料笔挺的白衬衣,站在他面前踮着脚为他一颗一颗地系着纽扣,然后选了一对镶贝壳的白金纽扣,仔仔细细地将袖口翻叠并拢,最后扣好。
她的动作很慢很慢,而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也不催促。
他们仿佛都十分享受这极具仪式感的一幕。
他穿上西裤,她手指灵活地为他系好皮带;他十分自然地张开双臂,由着她为自己套上马甲,又一次一颗颗将纽扣系好;最后套上西装,她在他的背后整理肩线整理了足足有三十秒,才缓慢地绕回他面前,为他完成整个衣装的最后一步;她为他系了个隆重尊贵的双交叉结,细长的领带在两人的目光下来回穿梭,她的手指捏在那亮滑的料子上,莫名被衬托出某种庄严。
当他穿上那双黑色的伯尔鲁帝手工束带鞋时,露西尔知道自己该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她双手环上他饱满又肉感柔软的腰,靠在他胸前,仔仔细细听了一会儿他那稳重的、有力的心跳。
“你应该时常去做身体检查,上次医生就警告过你的身体恢复速度在下降。”
“这很正常,毕竟已经是中年人,”他不怎么在意地拍拍她的肩膀,“不过我最近倒是正缺着个人助理,不知我美丽的妻子可否能纡尊降贵,暂时性的帮帮忙?”
这次露西尔没有反驳他,也没指出他们“尚且未婚”的事实。她笑了一下,离开他的怀抱,抬起手为他梳理了几下发丝,
“可不能让她们再趁虚而入了!”她捧起他的脸,贴在他耳边‘凶狠’地指出,“整个不列颠政府的女人都在觊觎着我高不可攀的丈夫!”
一向自命不凡的福尔摩斯大人闻言无奈地笑了笑,用鼻尖蹭蹭他未婚妻的额头,“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即便没有鲜花和祝福,但你从此拥有我,合法的、永远的,记得吗?”
她再次捧起他的脸颊,认真地亲吻,“我知道,记得。”她急切地点头,**,“我很感激,真的。”
他的笑容依然浅淡的像浮云,将她整个人围绕在怀中,“我知道。”
“也许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一个称职的福尔摩斯夫人。”
“我对此毫不怀疑。”
她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清冷,和她愿意为之而死的温柔。她犹豫再三,考虑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道,
“……我爱你。”
“我知道。”
她看着他,不说话。
那满眼的情感几乎快要从她泛红的眼眶中漫溢出来,麦考夫闭了闭眼睛,终于开口,
“我……”
露西尔忽然捂住他的嘴。
他看到她摇了摇头,她用眼神说着“不必”。
“我永远不会让你失望。”她这样讲。
“我们晚餐见。”
当她送自己到大门口的时候,麦考夫回过头来冲她笑道。
“晚餐见。”
她倚靠着门框,看着黑车驶离了自己的视线。
后来露西尔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制服了那几个埋伏在庄园附近的特工人员,然后驾车逃离了伊斯顿的。
她只记得她在那架专门预备接自己回去接受审判的飞机前见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
那位侦探双手插在他的大衣口袋中,黑色的卷发之下是阴郁沉重的表情。
她看不出这是阻拦还是送别。
“他让你来的?”
夏洛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你用欧若斯的方法去解决守护伊斯顿的特工是很危险的事。”
“守护?”
“……他是想保证你的安全。”
“我领情了。”
“你明知道此去无回。”夏洛克盯着她,刻薄和不解交替闪现,“为什么还要回去,生无可恋,一心寻死?”
露西尔不以为然地笑道,“如果他们想杀我,那太容易了。扰乱白宫内政,泄露国家机密,随便一个理由都够得上死刑,或者,至少也是□□终身。”
“你应该清楚,如果你真的回到华盛顿,那么即便我再找到安德伍德杀人的证据,即便最后麦考夫能顺利将让他身败名裂,对你的审判也是很难避免的事。”
“我不知道,夏洛克。”她的眼神飘离开对方的眼睛,投向更深远的别处,“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你做过很多聪明事,但就是那么偶尔的一瞬间,情急之下,或者为了某个人,你只想做一件正确的事。”
夏洛克提了提嘴角。
他当然有。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情急之下和一时冲动,那么今天所有的事大概不会发生。
麦考夫不会接受这个莫名其妙的跨国任务,也更加不会主动去接近露西尔·埃文斯。
这个女人可能仍然是总统的情妇,或者顺利的结束了伦敦的外交任期后,她会回到华盛顿,下半生成为一个在国际政坛中呼风唤雨的人物。
她会得到她最初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像一只被剪断了羽翼的候鸟,摇晃着不知该如何着陆,想要靠近温暖,却只能在冰冷和黑暗中挣扎。
“我知道我可以永远生活在他的庇护下。我相信他能保护我,我知道你对此也毫不怀疑,”她冲侦探微笑,“但是,你还是选择离开他的保护,去做你自己了,是不是?”
夏洛克沉了脸色。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让他失望。”她仰起头,看着天空深深呼出一口气,“你明白,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你明白。如果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想让我们成为的那种人,过着他安排好、设想好的一切,他也许会暂时舒心,暂时无虑,但那……那是错的。他希望你成为你自己,夏洛克。他宠爱你、保护你,让你知道有他在你永远不必担心,都是因为他希望你保存那些孩子一般的纯真心性,他瞧不起那些‘多愁善感’,但却不舍得你失去它们。”
夏洛克的双唇嗡动,但一时之间,他却不知该何以作答。
“如果我就此投降,躲起来,不敢面对自己的恐惧和因**种下的恶果,那么我是否还值得他保护一生?”
露西尔望着不再说话的对方,局促一笑,绕过矗立原地的侦探,步上舷梯。
“goodbye,mr holmes.”
在舱门关闭前,她最后一次回过身来,看了一眼晨光之下的英格兰。
作者有话要说:啊,结束之前每章都卡!
特!别!棒!(8中文网 .8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