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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何诺忍着全身的剧痛,对着厚厚的两本《晋阳坤舆录》和《何氏家谱》,一个字一个字地誊写,每每犯错,父亲总会让他誊写这两本书。
“高皇帝荡平**,定都晋阳,东封澜王,西立沧王,北定燕王,南册卫王,后垂拱而治,海内宇清,天下晏然。”
何诺打了个哈欠,抄完了这一句,当年高皇帝何千然纵横捭阖、分封澜沧燕卫四大诸侯国的故事,早已被吟游诗人和茶楼评书改编成无数精彩的故事,远比这些惜字如金的正史记载有趣得多,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抄写下去。
“高皇帝在位九年而山陵崩,文宗继位,文达蔓治,刀枪入库,不尚武戎,在位六十一年,垂髫而至黄发者,不知兵事。”
“文宗盛世!”何诺打起了精神,虽然自己还小,但常听大人们议论那段太平盛世,六十一年,留下了无数歌颂盛世的鸿篇巨著,文宗皇帝也有个好听的名字,何瞬钦,如今宫里的沧浪亭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何诺曾去过一次,看到父亲杵着亭中一块石牌,叹息了很久,后来长大了些,他才知道石碑上那几个字的意思:清风明月本无价。
“文宗晏驾而思宗立,思宗少时笃正,秉赋超拔,文宗甚异之,曰‘何家子矜,悠悠我心’。”
何诺写到这里,略作停顿,思宗皇帝何子矜,是一个大诗人,却不是一位好皇帝,如今何诺每日求学的千然学宫,里面作为教材的文赋、辞书,很多都是这位思宗皇帝的手笔,可是后期却不知什么原因,思宗不理朝政,后来骤然驾崩,造成了长达五年的长夜之变。
每每提起长夜之变,何诺的父亲都是一阵叹息,因为这次政变不仅是国家的灾难,更改变何诺家族的命运,何诺从字里行间,还是能够捕捉到一些信息。
“思宗在位九年而殁,权臣宇上征自立,天下大乱,长夜之变始,端王隽采俊达,借燕兵而锄奸臣,复社稷,再造山河,谓之‘圣祖’。”
看到这里,何诺知道原因了,这就是为什么何诺也姓“何”,却在整个晋阳城不受待见的原因,他们属于思宗皇帝这一支,而如今高坐晋阳皇宫金銮殿的,却是从前的端王、后来的圣祖皇帝的后代,虽然是同宗,但宫闱里多的是勾心斗角的事,利益权衡下,早已是貌合神离。
后面的记述就很简略了,甚至有些隐晦,似乎很多信息不便写在上面,但何诺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圣祖在位九年而登遐,今圣上立,效圣祖之治,以有中兴。”
高皇帝在位九年?思宗皇帝在位九年?就连圣祖爷在位也只有九年?除了文宗皇帝外,无一不是短命皇帝,如果说皇帝声色犬马,不是长福之人也可以理解,但是每位皇帝在位都是相似的九年,这就绝非巧合了,但是具体什么原因,何诺这样的小孩就无从知晓了。
终于誊写完毕了,何诺抬头望望窗外,天边已经浮现了一道淡淡的蟹壳青,于是伸手捻灭了灯芯,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
何家客厅。
何诺战战兢兢地递上了誊写的《晋阳坤舆录》和《何氏家谱》,接受父亲的检查。
“嗯…”何瑾扬伸手翻开,见字体铁划银钩,章法合度,何诺的书法从小他都着意培养,一手清隽字已经颇有形状。
何瑾扬嘴角浮起了一道笑意,仍是不忘督导:
“字体形状已经颇具章法,不过力度尚还欠缺,也难为你了……”
郁茹轻轻走来,端来一杯南方越州产的春江毛尖茶,何瑾扬饮了一大口,舌底生津,身上的疲乏冲淡了不少,朝着妻子微微一笑。昨晚和朝中右相慕百川对弈一夜,今早已经很疲惫,但还是先唤醒了何诺,检查其作业,见到家中娇妻幼子,心中感到一阵平安喜乐。
“荣英的事,慕相已经出面调停了,下不为例!”事情解决后,孩子也惩罚了,何瑾扬心中的气就消了,但嘴上还是不忘装出严厉的声调。
何诺心中却在打鼓,“哼,十天后,荣英,有你好瞧的!”
何瑾扬仔细看着手中两本书,突然声音一遍,大声叫道,“何诺!”
何诺心中正想着自己的小心思,突然听到名字被叫,当下一个机灵,有种心中想法被看透了的感觉,却看见父亲指着书,缓缓说道:
“都誊写了多少遍了,怎么还犯这样的错误?”
何诺接过一看,心中一个咯噔,原来关于高皇帝的记录抄掉了一句:“筑烽火十三堡。”
“高皇帝荡平**,定都晋阳,东封澜王,西立沧王,北定燕王,南册卫王,筑烽火十三堡,后垂拱而治,海内宇清,天下晏然。”何瑾扬一字一顿地背着,声音恳切,“我们晋阳王朝是高皇帝一手建立,修筑烽火十三堡更是高皇帝赫赫武功,要是没有烽火十三堡作为南面屏障,如今的晋阳城早就被越人攻陷,成为他们晒盐的盐场。”
何诺点了点头,“孩儿知道,高皇帝何千然是孩儿心中的大英雄,如今的千然学宫正是为纪念高皇帝而建,孩儿在其中学到了不少。”
听到儿子这么评价,何瑾扬满意地笑了笑,“高皇帝志虑深远,逐鹿天下,修建烽火十三堡,如今已经过了百年,我们这些后代还是从中获益,真是英雄。”
郁茹笑了笑,在一旁接话,“每次提到你的那些英雄祖先,你都像丢了魂似的。”
何瑾扬的声音却出现了几丝不屑,“如今朝中那些清流居然说圣祖爷远超高皇帝,那简直是胡说八道,高皇帝一介布衣,筚路蓝缕才创立这大好河山,而何擎苍不过是借用了‘何’家的名气,依靠燕军才复国,两者真是天壤之别。”
何诺心中一顿,他知道那位起兵结束长夜之变的端王,本名叫何擎苍。
提到长夜之变,何瑾扬被勾起了心事,一个人慢慢踱步到客厅的一侧,似乎对屋角的一幅画产生了兴趣,双手绞在后背,一动不动。
郁茹慢慢走向何诺,也不看桌上工整誊写的那两本书,笑着说,“现在去学宫的时间还早,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何诺兴奋地点了点头,听娘讲故事,是小男孩童年最大的乐趣之一。
“你知道高皇帝为什么这么英雄吗?”
“那当然是天生的英雄,高皇帝这样的人,挥起拳头就是一阵风,骑上战马统帅千军就像一片大海。”何诺记性不错,这些从评书那里听来的句子被他活学活用。
郁茹却是摇了摇头,“你知道慕倾菲吗?”
何诺使劲点了点头,这位“慕倾菲”在各种有关高皇帝的民间故事里频频出现,传言高皇帝还是一个穷小子的时候,与慕倾菲就青梅竹马,前朝羽月王朝末年天下大乱,高皇帝参加起义队伍,也是受了慕倾菲的鼓励,后来慕倾菲英年早逝,高皇帝悲痛欲绝,后来郁郁而终。只不过正史对这位故事中的女主角讳莫如深,正史中没有一点关于她的记录,唯一的佐证就是高皇帝继位后重用慕倾菲的娘家人,慕家一直都是何家的股肱之臣,朝廷右相一般都在慕家俊杰中择优选用。
何诺突然想,“那…雁兮可能是这位传说里国母的后代啊。”
看着何诺呆呆地在胡思乱想,郁茹声音提高了几分,“高皇帝如此英雄,其实是因为害怕。”
“害怕?”何诺不懂,问,“人害怕了还能勇敢?”
“人只有害怕时才会勇敢。”郁茹拍了拍何诺的肩膀,“你想啊,如果你有在乎的人,你非常害怕失去他们,就只有强迫自己勇敢起来,一直坚持下去,就成了英雄。”
何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的母亲郁茹出自晋阳城望族郁家,知书达理,平日言谈间不经意说出的话,常常让何诺有受用终生之感。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去学宫吧。”郁茹将早已准备好的包裹递给了何诺,朝他挥了挥手。
何诺望向墙角边的父亲,躬身行礼,但何瑾扬没有转身,何诺转身离开了。
望着何诺远去的背影,何瑾扬转过身来,何诺以为他在看画,其实刚才母子间的对话,他都在仔细倾听。
“这幅画已经有些旧了,换一副吧。”郁茹指着墙角的那副画说。
何瑾扬抬头看了看,那是一副写实画,画中的两兄弟肩靠着肩,左边的哥哥面容平静,五官俊秀,带着一丝柔美,头顶还有一行小字:“何家子矜,悠悠我心”;右边的弟弟则咧嘴笑着,左手紧紧抓着哥哥的手腕,头顶原本也有一行小字,不过被涂抹得有些模糊,看不清到底写着什么了。
这幅画挂在那已经十四年了,何瑾扬问,“你想换什么?”
郁茹叹息了一声,说,“听说现在晋阳城都流行圣祖皇帝留下的笔墨,就换他的吧。”
何瑾扬脸色一变。
“再怎么舍不得你哥哥,可还是要面对现实啊。”郁茹说得斩钉截铁。
何瑾扬沉默无言。
“三天后,诺儿就十四岁了吧。”郁茹似乎有所指地问。
“嗯。”何瑾扬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丢不开那个心结,但是…我也听过那个传言,关于‘兄弟互换’的传言。”
“无稽之谈!”何瑾扬声音增大了几分,“我不管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个传言,纯粹是胡说八道!我不管你换什么字画,以后别让我再听到那个什么狗屁传言!”
郁茹微微一愣,两人结婚十几年了,一直相敬如宾,何瑾扬一直保持着儒雅君子的形象,说这样的粗话,倒是第一次听到。
“那为什么我们结婚十几年了,你坚持只要诺儿一个孩子,我们都还年轻,本还可以再给你添个儿子的。”
何瑾扬小心翼翼地卷好了墙上的那副画,声音平缓,说得比刚才更肯定,“我们有诺儿,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