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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欢面色骤变,瞪大了眼睛看着坑中空空如也的棺木,一脸不可置信。
这怎么……怎么可能?萧贵妃的尸体哪里去了?
沈初寒的脸色更难看,眸光一寒,掀起袍角跳了下去。
此时,玄影和慕白也看清了棺木中的情况,俱是神情凝重,大气也不敢出。
沈初寒低了头,朝棺木内看去,眼底冰霜凝结,未发一言。良久,他伸出手指,在棺材底部上用力一捻,然后将拇指放在鼻端闻了闻,眼中暗流涌动。
须臾,沈初寒飞身上了土坑,眼底森寒如炬。
“阿殊……怎么会这样?”担心他戾气过重反噬心神,宋清欢抿了抿唇,蹙眉开了口。
沈初寒沉沉望一眼坑中棺木,神情愈发冷冽。
慕白惊诧无比地开口,“怎么会……?当初是我们和公子亲自将贵妃娘娘下葬的,娘娘的凤体怎会……?”
怎么会离奇失踪?
他不敢接着往下说,神情凝重地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容色冷得似覆了一层冰霜,目光沉郁地盯着坑中棺木,须臾,才森寒开口,“母妃的尸身,在下葬后没多久便被盗走了。”
宋清欢愈加惊骇,眸中波涛汹涌,“阿殊,你怎知?”
“棺中没有任何尸腐之气。”沈初寒眸色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从萧贵妃下葬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就算棺木用的是金丝楠木,萧贵妃的尸体也定然早已腐烂,可棺中却无任何尸腐之气,这只能说明,萧贵妃的尸首很早就被移出了此处棺椁。
可究竟是何人要这么做?
更为诡异的是,盗走萧贵妃尸首之人,还原封不动地将棺材再次埋入土中。如此大费周章,又能毫发无损地通过沈初寒所设的机关,不管是谁,此人定非等闲之辈。
她担忧地看向沈初寒。
萧贵妃一生坎坷,只得沈初寒一子,她虽去世得早,但沈初寒与其母子感情甚笃。此番见萧贵妃死后都不得安宁,心中定然愤怒难抑。
她本想出声安慰,可所有的话语在这种时候都显得太过苍白。
“将棺合上,填土。”许久,沈初寒暗沉的眸色才些微波动,看向玄影和慕白冷声吩咐。
慕白和玄影俱是神色一凛,忙沉声应了,跳下去将棺材盖合上,开始填起土来。
日头渐中。
因下了几日的雨,谷中空气颇为新鲜,花香萦绕,和风煦煦。虽是盛夏,但谷中阴凉,倒也不觉燥热。
然而,天气再好,几人心中却是乌云密布。
不多时,玄影和慕白重新填上了土,看一眼旁边的墓碑,小心开口道,“公子,这碑……”
沈初寒没有出声,上前两步,将碑扶起,然后亲自将其端端正正地竖在了坟头正中。
他端详着墓碑上的几个大字,眼底霜寒凝结,伸出手抚了抚上头的灰尘,终是垂了眼,转身朝谷外走去。
“走吧。”走了几步,前头传来他沉凉如雪的声音。
宋清欢和慕白玄影忙快步跟了上去。
因着此事,沈初寒身上戾气重重,一路未发一言,只微狭了眼眸,似若有所思,眸底幽深,虽一片平静,却恍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宋清欢心中也是惊骇。
她没想到,此次临都之行,竟还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若真如沈初寒所推测的那般,萧贵妃刚下葬其尸身就被人盗走,如今已过去了十二年,就算要查,又该从何查起呢?
担忧地抬眸望一眼沈初寒,终究是做不到沉默,伸手握住他的手,语气郑重,柔声道,“阿殊,我知你如今心中焦急,但这种时候,我们不能乱了阵脚。”
沈初寒这才似从入定中回过神,看一眼宋清欢,勉强扯了扯唇角,轻“嗯”一声,没有多说。
宋清欢知他此时任何话都听不进去,便住了嘴,只愈加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希望借此能给他一些力量。
马车回了会同馆,亲自送了沈初寒回房,叮嘱他好好歇息歇息,不要多想,宋清欢这才带着玄影折返听荷院。
出了白芷院,天边恰巧飘来一大朵云彩,将剧烈的阳光堪堪遮住,地上陡然间阴凉下来。
宋清欢抬头望一眼暗淡下来的天际,眼中有深浓忧色划过。
*
这厢宋清欢和沈初寒心事重重,另一厢,同样有人坐立不安。
“当啷——”
临都一处,二皇子府中,传来清晰的瓷器落地声。
“殿下,殿下请息怒……”
房中,一侍卫模样的人正躬身而立,身子有几分颤抖。他的面前,正立着一袭流云紫锦袍的昭国二皇子,君彻。
“都是一群饭桶!府中日夜有人巡逻把守,这么大个东西,竟不知是何人送进来的?!”君彻看向那侍卫,脸色阴暗,怒气冲天。
“属下失职,请殿下恕罪!”侍卫不敢辩驳,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忍不住又看一眼那摆在书桌上的木盒,内心一阵翻江倒海。
君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底的肌肉抖了一抖,眼中现浓烈的嫌恶。
那盒子中,摆的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断肢。
他看过了,那断肢的手腕上,有一个小小的刺青——
正是他那日派出去刺杀沈初寒的二皇子府死士的标志。
他的心底有几分发冷。
他派人跟踪了沈初寒,听闻他出了府,便派了死士埋伏在其回会同馆的必经之路上。
他知道那日沈初寒只带了一个侍卫,本以为能一举将他歼灭,却不想,那日之后,没有一个人回来向他复命,死士埋伏的那条巷子中没有任何痕迹,干干净净得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打斗一般。
而那日,沈初寒平安归府。
这让君彻的心底越发不安。
他派出的死士,各个武功高强,以一敌十,沈初寒只有一个帮手,是如何毫发无伤地逃脱,还让所有死士凭空消失的?
那些死士,最后又落了个怎样的下场?会不会将自己供出?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派人刺杀沈初寒的第二日,二皇子府的门口,便出现了一个方形的木盒,盒中,竟是那领头死士的左腿!
第三日,一只右腿出现在了他下朝回府的马车上。
而今日,死士的左臂,竟出现在了他房中的书桌之上!这让他如何不毛骨悚然?!
他不知,沈初寒竟有这般通天的手段,在守卫森严的二皇子府中,也能如入无人之地?
郁气上涌,看着单膝跪地的侍卫,心底愈发来气,伸腿就踹了过去,“还不快滚!”
侍卫踉跄了一下,不敢辩驳,忙不迭应是,行了礼刚待退下,听得身后又传来君彻的怒吼,“这鬼东西还不给本皇子拿下去?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侍卫赶忙回身,上前捧起了那装着断肢的盒子。
“最近务必加强府中的守卫,若再出现这种事,你们自己提头来见!”君彻怒吼一声,面上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是是是。”侍卫忙不迭应了,慌忙抱着盒子退了出去,额上汗如雨下。
侍卫走后,房中静了下来,静得只能听见君彻剧烈起伏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慢慢平静。
可虽如此,心中到底抑郁不平。
君瀚的尸体在知返林中被找到,尸体检验结果如何他尚不知晓,但也知君熙所言句句在理,他的嫌疑怕是洗脱不了了。
因着夺剑大会还未开始,父皇暂且不会治他的罪,但一旦他没在夺剑大会中拔得头筹,他的处境必定堪忧。先不说父皇的态度如何,便是君彻的母妃德妃舒玥,也不会放过自己。
舒家在朝中势力虽不及皇后母家薛家,但实力亦不容小觑。皇后无子,舒家曾一度以此为借口逼迫昭帝改立德妃为后,只是被薛家压了回去。
如今君瀚既死,舒家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彻底落了空,再无翻盘的可能,他们如何能不恨?而这些恨意,自会全数加诸于自己身上。
因此,这些日子君彻一直寝食难安。
没想到,不光如此,在行刺沈初寒一事上居然也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还被沈初寒如此赤裸裸地警告回来,心底自然不爽,恨不得将房中瓷器全砸个精光方能出心中这口恶气。
心中烦躁不安,尽管那装着残肢的盒子已被侍卫带了下去,但空气中似隐隐还飘着那股血腥味和尸腐气,让人几欲作呕。
到底是在房中待不住,拂袖出了门。
带上心腹,坐马车在城中兜了一圈,然后朝一处小巷子里驶去。
进了小巷,马车在一处院落的后门处缓缓停了下来。
君彻心腹四下看了看,见巷中无人,上前扣了扣门。不多时,门从里头拉开,露出一个男子的头来。
那男子一见来人是君彻的心腹,眼神蓦地一亮,脸上堆满了笑意,忙将门拉开,“哟,二爷来了,快里面请。”
君彻这才下了车,很快消失在门内。
不多时,君彻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一间布置精美的房中,轻纱帐幔,精瓷沉木,无不彰显着匠心雅致。
他坐于花梨木制成的长几前,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忽的,门被人推开,一位身姿妙曼的女子走了进来,顺手将门给锁上。
此处,是临都最大的秦楼楚馆——章台柳,而这女子,便是章台柳的头牌之一,阮师师,亦是君彻最为喜爱的红颜知己。
君彻此时心中焦躁难平,自来这温柔乡中寻找安慰来了。
阮师师娉娉婷婷走到君彻跟前行了个礼,声音若出谷夜莺般动听,“师师见过二爷。”
君彻放下酒杯,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阮师师应一声,绕到君彻身侧坐下,伸出纤纤玉手给他斟了杯酒,“二爷今儿心情不大好。”
君彻没有出声,脸色铁青,接过阮师师斟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阮师师是风月场中之人,惯会察言观色,见君彻并不打算多说,眼波一转,轻笑一声,“不若……师师替爷抚琴一曲如何?”
“嗯。”君彻脸色和缓些许,应了。
阮师师便叫人取了琴过来,调好音,纤指慢拢间,悦耳的琴音流泻而出。阮师师既是这章台柳中的头牌,于才艺上的造诣自是不俗。
一曲下来,端的是余音绕梁,君彻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脸上终于现了一抹笑意,朝她又招了招手。
阮师师莲步轻移,走到君彻身侧,俯身坐下时,也不知为何,脚下一踉跄,身子朝君彻怀中倒去。
君彻伸手一抱,便温香满玉抱了个满怀。
阮师师这点小伎俩他自然知道,却也不戳穿,一手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放肆游移,另一只手抚了抚她凝白如玉的脸颊,调笑道,“今儿师师怎的这般热情?”
阮师师身子一扭,面上红霞遍染,语声娇俏,“还不是二爷好久都没来看过师师了。”
她身子绵软似水,在怀中这么一扭,扭得君彻身下顿时起了反应,手下愈加放肆,笑眯眯道,“爷最近事务繁忙,这不,一得了空就来看你了。”
阮师师愈发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二爷一来便这么不老实,也不知是惦记师师的人,还是惦记师师的身?”
“自然都惦记。”君彻道,调笑着就往她脸上亲去。
阮师师假意去躲,半推半就间胸前衣衫挣开些许,罗衫半褪,甚是勾人,看在君彻眼中,愈发变了神情,只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一匹久未进食的饿狼。
说话间,君彻的手已迫不及待地在她腰肢掐了掐,忽的想起什么,眼眸微眯看向阮师师,“上次的那盅杜仲金鞭汤甚是味美,今儿可还有?”
言罢,挑了挑眉,眼中露出一抹淫邪,“吃饱了才好办事不是?”
阮师师“咯咯”娇笑两声,“二爷要的东西,自然是有的。”
说罢,起身整了整衣衫,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对着门外伺候的丫鬟吩咐了两句,很快又坐了回来。
杜仲金鞭汤,其最主要的原材料为牛鞭,有壮阳补肾之功效。上次君彻来章台柳喝了一盅,顿时雄风大展,行事时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这次来,便又惦记上了。
没等多久,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果然是方才那小丫鬟端了盅白瓷青花汤盅过来,小心地放在君彻面前,很快又退了下去。
君彻兴致盎然,揭开盅盖闻了闻,一股浓香扑鼻而来,美人在怀,心中自急不可耐,忙拿起勺子舀了几口喝下。
阮师师娇笑两声,“二爷,师师来喂您吧。”
君彻应了,将勺子递给她。
阮师师接过勺子,素手轻舀,将汤水喂入君彻口中,眼波盈盈,娇笑声声。君彻心中不由欲火四窜。
刚要端起汤盅将剩下的汤喝尽,忽觉得口中有几分异样,细细嚼了嚼,觉得似乎不是牛鞭的口感,不由眉头一拧,拿过盅盖将口中异物吐在了上面。
“这是什么东西?”他紧紧盯着那一小堆异物,凝视一番,觉得有些像什么东西的骨头被嚼碎了的模样。
阮师师也凑了过来,水眸中写满了不解。
忽的,她瞳孔一缩,颤颤惊惊地伸手指了某处,面色已然惨白,“爷……爷……,那……那是指甲吗?”
君彻凑近一瞧,脸色也忽的惨白,似想到了什么,手一抖,盅盖掉落在地,他起身爬起,用手使劲抠着喉咙,想将方才喝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阮师师吓得面无人色,也伏案呕吐起来,嘴里尖叫道,“来人!快来人!”
一时,房中人仰马翻。
*
从无名谷回来后,离夺剑大会只剩下三天,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却不想,这一日,又爆出了两桩惊天大新闻。
“殿下,您可听说了,昭国二皇子突然病倒了?”离夺剑大会只剩一天的时间了,这日,宋清欢刚用过早饭,却见流月匆匆走了进来,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君彻?”宋清欢抬了头望去,也有几分诧异。
流月捣蒜般点了点头,凑上来,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听说,昨儿昭国二皇子从一青楼回来后便病倒了。殿下,您说……这岂不是有几分蹊跷?”
从青楼回来后病倒了?
宋清欢蹙了眉头。
明日便是夺剑大会,君彻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姑娘家,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而且,病倒也就罢了,怎会传出这种从青楼回来后就病倒的流言?他作为天家皇子,这传言对他着实不利,照他那般精明的性子,就算当真病倒了,也势必会封住所有人的口才是。
除非……有人刻意想将这消息散布出来。
眸色沉了沉,忽的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流月,“你是从何得知这消息的?”
“奴婢方才出去听到人在议论,这会子整个会同馆都传遍了。”
宋清欢再次沉吟,须臾,她端起几上茶盏浅浅啜一口,“去叫玄影进来。”
流月不知她突然叫玄影所为何事,却也没有多问,应诺退下。
很快,玄影在门口请安。
“进来。”宋清欢看他一眼,道。
玄影进了房间,“不知殿下叫属下来有何事?”
宋清欢拿着茶盏盖轻轻拨弄着杯中茶叶,撩眼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君彻之事,是阿殊的主意吧?”
玄影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神情微讶,“殿下英明。”
“好端端的,君彻怎的去了趟青楼就生病了?”
玄影面上现一抹古怪之色,“属下不敢说。若是恶心到了殿下,公子定会怪罪属下。”
宋清欢一怔,清了清嗓子,“你说吧,我受得住。”
玄影这才缓缓开口,“公子命慕白砍下了那刺客首领的四肢,分别放在了二皇子府前,二皇子的马车上,还有二皇子的房中,剩下最后一部分……”
他犹豫一瞬,抬头看宋清欢一眼,“剩下一部分,剁碎放入了二皇子在青楼喝的汤中。”
宋清欢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胃里一阵翻滚,勉强喝了几口水才压下那种恶心感。
君彻那般养尊处优的人,突然之间喝了一回人肉汤,不恶心才怪呢……
玄影担忧地看她一眼,有几分自责。
宋清欢清了清嗓子,“我……我没事……”赶紧地转移了话题,“那……会同馆里满天飞的流言,也是你们放出去的?”
“是。”玄影一点头。
宋清欢长吁一口气,看来,君彻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果然惹恼了沈初寒。不过,君彻这样的人,也不能轻易饶恕了去,需得一刀一刀割下他身上所有的逆鳞,方才能泄恨。沈初寒真真给君彻送了份大礼啊。
眸色一闪,“阿殊这几日可好?”
自那日从无名谷回来后,沈初寒的心情便一直不大好,宋清欢不想打扰他调查萧贵妃之事,这几日便没去打扰。
玄影迟疑着点点头,“公子尚好。”除了性子较从前更加冷厉之外,其他倒也没什么不同。不过,遭殃的是慕白,他在殿下身边伺候,自是无碍。
宋清欢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不放心,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沈初寒时,听得玄影又开了口,“殿下,还有一事,您可能感兴趣。”
“何事?”宋清欢放下杯盏,问。
“扁耽死了。”玄影语气沉沉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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