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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快燃尽的烛火旁,萧暄放下萧竹等人送来的情报,揉了揉酸涩双眼,打了个哈欠。
唉,又是一夜无眠。
昨晚,萧暄将丁璇接回孙老汉家中,知会了萧黎、萧战二人,一众围在小屋内,问清了来龙去脉,丁璇是在暗查家族被灭之事时,得到了一些线索,隐隐与县令周钱有关,故偷偷潜入县衙,不料竟是被来回巡逻的官差逮了个正着,绑在了一间值房内,也不明白那恶棍周钱是出于何种目的,对她不审不闻,只是拘着,不曾加害。
后来萧暄思量一阵,又问及丁璇究竟查到了什么线索,为何会认为巴邑县令与其家人被害有关。丁璇倒也不隐瞒,一股脑地抖露出来,原来那日她与萧暄等人分开之后,便直接去了聚义镖局所在之地,到了一探,却是心痛如绞,两眼发黑,实是没想到原本宽敞明净的大院子已是化为了片片灰烬,残梁断壁,破砖碎瓦,皆是烧得黑漆漆的,不忍直视,当年离家一别,今番面目全非,好不伤心。
由于怕被背地里的仇人盯上,追查不成,适得其反,她不敢进屋去吊唁,只能远远地望了住家几眼,逼回眼角的泪,忍痛离开,去了离镖局不远的茶肆打听,谁知阴差阳错之间,却是撞见衙门里的官差聚在一起吃茶谈笑,意外听得他们讲那县太爷周钱书房里前不久添了块顶好的白虎皮,毛色鲜亮,墨色纹路清晰,背部隐隐形成一个“王”字,大吉之象,乃是平日里难得一见宝贝。
丁璇得了这个消息,异常震惊,因为她知晓父亲丁振山也有一块珍稀的白虎皮,形状与那衙役描述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可这是她家的宝物,为何去了县衙府邸,由此一来,可见那县令周钱脱不了干系。
听了丁璇的话,萧暄当下眉头一皱,不禁回想起原先夜探府衙书房时,好像在角落的躺椅上确有见到一张兽皮,只是光线昏暗,又无心于此,并未多加注意,不想却是个线索。
若那张白虎皮就是聚义镖局掌事丁振山心爱之物,那么其落于周钱之手,就耐人寻味了,难道丁家上下,满门覆灭,是恶官周钱私下遣人干的?
不,应该不是,且不论这巴邑县下属的衙役差兵整体功夫并不高,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吃掉跑江湖的镖局,并斩杀拳脚傍身的两百余人,再者周钱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要铲除丁家,难道仅仅为了张老虎皮,就甘愿费如此大力气?
萧暄来回踱步,眼下掌握的线索太少,毫无头绪。
正当她遣散众人去休息,自个在破屋内坐立不安,冥思苦想时,清风轩萧竹悄悄摸来,将一摞密信谨慎地交予萧暄,后即刻销声匿迹,暗地里静静等着主上的再一次吩咐。
却说萧暄得了这些密信,一一撕开细看,一夜未曾合眼,及至天亮,方才勉强阅完,心绪翻涌,百味杂陈。
这一张张白纸,记录着巴邑县令周钱等官吏的生平背景。
周钱,字敛之,冀州刺史周放之弟。好游乐,无文墨,喜金银,爱女色,仗着家族之势,当上巴邑县令,任上正经事儿一件未干,欺男霸女坏事做绝,十足二世祖。
而其兄冀州刺史周放,更是可憎,为人奸邪狡诈,口蜜腹剑,多年前傍上朝中权贵,巴结贿赂,游说拉拢,排挤前任刺史,打压忠臣义士,终于登上了冀州军政首位,执掌地方,大肆搜刮,巧立税目,让百姓破产流亡,走投无路,卖妻典子,苦不堪言。是故,不久之后,冀州传出一句顺口溜,“金子库,银子库,不及刺史的半府库。”
这兄弟二人还真是一个爹娘养得,一个德行!
萧暄攥紧了拳头,胸口激荡起伏,而今这冀州雪灾不断,官员又贪得无厌,不死人才怪呢!
萧暄收起手中信件,事情的始末她已是大致明了,现在丁璇的事情没有明确的方向,而救济灾民之事迫在眉睫,得想个法子把周钱连带着周放给法办了,不然祸害无穷。
“少爷,咱们下一步可是要惩治周钱?”推门而入的萧黎望着双眼泛红的萧暄,星眸里闪过点点心疼之意,依她对后者的了解,定又是熬了个通宵。
“知我者,黎儿也”,萧暄望着清新动人的萧黎,难得开口调笑道。二人明为主仆,实为姐妹,情谊深厚。
“爷你又不正经了,不过,你打算如何打压他们?咱们现在不能暴露身份,名义上只是行商之人,怕是没有资格啊。”萧黎秀眉微蹙,她可是明白梁朝的昏官庸官跋扈无比。
“咱们不方便出面,可以找其他人啊,昨夜萧竹送来消息,监察史陈元稹按旧例抵达冀州,访查军政事务,考核官员政绩,我已派人修书一封,告之他实情,咱们可以打他的旗号,先把这巴邑县令治了,开仓分粮,接济百姓,稳定治安”,萧暄思量一番,定了计策。
“按道理,清风轩的记录籍典应囊括朝廷百官,这陈元稹何许人也?为何我对其知之不详?再者,这周氏一族在冀州根深蒂固,人脉颇广,在朝廷肯定有不少耳目,帮忙遮掩,不然依他们所作所为,每次政绩考校,不会合格的。即是如此,那陈元稹保不齐会涉及其中,与周放等人勾结,狼狈为奸,报着他的名号,不就危险了吗?”萧黎低首沉吟。
“哈哈,黎儿有所不知啊,旁人也许会帮周放、周钱,但这陈元稹却是毫无可能。此人谡谡如劲松下风,乃是不可多得之君子,世人谓之楷模。其为官清正冷竣,惩治贪污腐败之宦手不留情,在穆宗一朝,名满天下。可也由于他不媚上,不欺下,刚正不阿,屡屡犯颜强谏,后惨遭革职查办,终被罢官。及至前不久,年满六十的他,本以为再也无法匡扶社稷,却未料到父王及李克宇将军为其苦苦求情,肃宗皇帝又赏识于他,故又重新启用。如此而来,巡视冀州政务,为民伸冤算是他上任以来的第一件事务,我也是从父王那听过他一些传闻,你们清风轩有更重要的事做,自然不会关注一个许久不受重用的老清官,你不知晓,亦不为过。”
萧暄摆了摆手,并不在意,清风轩的能力不容置疑。
“如此看来,这陈元稹倒是个可信赖的”,萧黎笑道。
这二人正打定主意之时,孙老汉的小儿子孙广却是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口中大呼道,“爹,不好了,宁大嫂子一家出事了,衙门里的官差正要抓捕他们。”
听着这一嗓子,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奔将出来。
“广儿,怎么回事?快说清楚!”孙老汉一瘸一拐,大惊失色道。
“今儿个官府又去桐子巷催税了,宁大嫂子一家本来人就多,如今宁大嫂还怀着孩子呢,哪有什么余粮上交啊,这不,实在交不出,哭着求官差宽限,岂料那些个狗东西平日里欺软怕硬惯了,硬是逼着宁家交税,否者以乱民论处,抓进官府里,关起来,听后审问。”孙广把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恨得牙根痒痒。
“这帮天杀的官兵,真是把咱们往死里逼啊!”孙老汉使劲跺了跺木棍,悲戚道,宁家与他们有些亲戚关系,平日里也有来往,交情不错。
萧暄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如此行径,当真无法无天。
“走,去看看,我倒要见识一下,这巴邑县的官差有多嚣张!”
一行人出了院子,拐几步,见到了一家破房子前围了不少人,远远地,都能听见怒斥啼哭之声。
“站住,站住,干什么?没见官府正在办差吗?挤什么挤?还不滚一边去,不然,一并抓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穿着衙门服饰,双手抱肩,站在一旁看好戏,像是众差役的头,待得见到萧暄一群人不管不顾地直接闯了过来,顿时不耐烦地怒喝道。
“敢问这位差爷,这家人犯了什么法,你要抓他们?”
萧暄冷笑一声,客气问道,可任谁都没听到她言语之下的冰寒之意,似暴风雨前夜的最后宁静,积蓄着爆发之力。
“嘿,哪来的野小子,你官差爷爷的事也敢管?老子说他犯法,他就犯法了,哪来那么多理由!”汉子一听,牛脾气上来,一通歪理,鼻孔朝天,全然不把萧暄等人放在眼里。
“既没有正当由头,怎能随意抓人?你这是亵渎职权!”
萧黎面色铁青,站出来娇声呵斥道,她气得浑身颤抖,虽然知道这个地方的官差之恶,可是,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强行缴粮不成,毫无分说地就这么抓人。
“我说,你们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对我乱吼乱叫,哼,这家人不交税,那是触犯国法律令,本差正秉公执法,谁敢碍事,休怪本差的刀子不长眼!还不快滚!”汉子愈发狂妄,腰间刀刃出鞘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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