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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到她了?”九知讶然,“她在哪儿?”
“在无极渊中,她去寻聿修了。”
九知一怔,“聿修?”
朝良点头道:“聿修与长离勾结之事我已经告诉了帝君,如今他被剥去仙籍,于无极渊静思,日前无极渊的守卫告诉我,夜半时有魔气在寿华野一闪而逝,他进去查看时便发现了薄朱。”
九知尚来不及震惊聿修如何又同薄朱有了瓜葛,但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薄朱并将心玉石拿回来,将长离体内的十三圣物之力收回,避免六界之劫。她拉起了朝良的手便要走,且说道:“那我们快去无极渊!”
走了两步发现朝良并未动,她疑惑地回头去看他,朝良笑道:“这是在梦里,你要往哪里走?”
她这才想起这只是个梦,声音里添了几分着急:“那怎么办?若不快点将心玉石拿回来,我怕……”
唇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住,朝良嘴角勾起柔和的笑,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这是她听过最美妙的话了,向来都是她独自承担面对一切,遇上困难打落牙都往腹中吞咽,身上落下千百道伤痕都未曾落过一滴泪,如今在梦中听得他这句话却教她险些潸然泪下。九知眨了眨眼,想将眼中的涩意都消去,开口时话语间透着不容撼动的坚定:“不行,我一定要去,只有我才能够将心玉石压制住,薄朱强行将心玉石放进身体内必然会引来亡魂的反噬,再不快一些,恐怕她受不住。”
“好,”朝良随即便应下,“你现在身处魔界,修为又被封禁,等我将你救出来然后一同去无极渊。”
“不用,”九知道,她轻轻握住了朝良的手,“我体内有你的血,你可以将我的魂魄从梦中收去储于灵器之中,我看定光就很不错,那还是我当年以血肉铸造的,也不怕剑灵排斥我。”她笑了笑,“喝了凤凰的血,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朝良眉头皱起:“不行,这方法有失稳妥,若你的肉身在魔界有所损坏,那你岂不是就成了游魂?”
“没事的,“九知对朝良歪了歪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长离会将我的肉身保管好的,我们去去就回而已,找到薄朱将心玉石拿回来就好。”见朝良仍旧抿着唇,她软下了声调,“你信我啊,我做事情都有分寸的。”
最受不得她这样的攻势,朝良的神情软下来,无奈看向她:“你做事情比贪狼更没有分寸,贪狼至少还晓得珍重自己,你呢?哪次不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命都豁出去,遍体鳞伤的回来,还说自己有分寸。”
她嬉皮赖脸地搂着他的手臂,道:“分寸这种事情,不是因人而异的么?旁人有旁人的分寸,我有我的分寸,若我和旁人一样了,那我还是我么?”
朝良被她说得反倒笑了:“当初不见你这般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这么些年了,都是从何处学来的坏毛病?”
九知扬了扬下颌,她眼中倒映着点点的琅华,浮光跃金,她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万年过去了,我若还和当初那样,岂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了?你在万年前也并没有那样的冷漠形容呀,像我今生初初见你时,像所有人都欠你宝贝了似的。”
朝良突然沉默下来,只听得枝头的琅玕花被吹得簌簌作响,她的笑被他看在眼中,带着熟悉的矜贵与自傲,真是熟悉,他不由得叹息一声:“是啊,这六界众生都欠我的,你是因为他们才会灰飞烟灭的,他们都欠我一个你。”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着,“你怎么就这样狠心,舍得离我而去。”
“不是的,朝良,”她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你。”
那是她的私心,比六界八荒的安宁更重的私心,是他的存在。当年她选择用血肉将混沌裂缝填上,只是因为不忍见他永久封冻于冰雪之中。
他曾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给予她救赎,她辗转否侧,只能轻许此生。
但这一生与他相处的时光实在是太过短暂了,她尚来不及将自己处于懵懂之中的情感展露在他面前,便被突如其来的天劫给斩断。经历多少次生死她都未曾惧过,但那日她看着被封冻于冰雪中的他,头一遭被恐惧吞没了心智。
朝良总是说她不要命,她哪里是真的不要命,那些伤口于她而言仅仅是区区小事,养几日便好了,她仗着自己手中握着的力量胡作非为,逍遥恣意,不过是因为没有什么能够奈何的了她而已。
而她自己知道,若有朝一日将这份自傲消耗殆尽了,她终将迎来死劫。
死劫必死,在那张突如其来的风雪中她顿然领悟,这便是她的死劫,她一直畏惧着的事情,如今终于发生在她面前了。
然而她却是有选择的余地的,要么对此视而不见,反正因果循环,六界最终都是要从这场冰雪中苏醒的,天劫罚的不过是这些觊觎天道的神族,她只消躲起来,等到六界复苏时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六界毁不毁灭,与她有什么干系?
怎么会与她没有干系,她的腿一步也迈不开,雪风似刀一般割在她身上,将她割得遍体鳞伤,她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被冰雪覆盖的人,他的眉眼都快看不清了,被嶙峋的冰面曲折得分崩离析。她若是就这样走了,那他就会被永远封禁在这里了。
他若是不在了,那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才舍弃了自己的命,到最后才明白这都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若不是她起意要了那一棵琅玕树,她与他或许再也寻不到任何交集,他依旧是万人敬仰高高在上的神君,而她继续当声明狼藉正邪不辨的帝神养女。
前尘往事算过都是笔笔的业债,她将话头止住,擦去泪,然后道:“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些,带我去无极渊。”
她向来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朝良也未怀疑什么,应下之后便将她的魂魄在梦中抽离,再醒来时,自己手中多了一团淡红色的光晕。
这便是她的魂魄了,脱离了肉体的魂魄都是脆弱的,极易四散,若是不小心丢了一魂一魄,那就会变得不完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类似长离,便是缺失了一魄的典型。
朝良翻身起来,定光就放在他身侧,甫一沾到九知的魂魄时剑灵尚有些抗拒,但又觉得这魂魄格外的熟稔,醒悟过来后便从容接纳了,剑身一明一灭地闪着红光,朝良舒了口气,将魂魄收入定光中这是一件需要极强专注力的事情,不容丝毫的分神。他擦了擦前额的汗,试探着唤了声:“九知?”
“嗳——”直至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他才放下心来,他抬手握上定光的剑柄,感觉定光并不似以往的冰冷了,九知吃吃笑道:“你别碰那儿,痒!”
他问:“定光呢?”
“他刚刚正缠着我呢,被我打晕了,这剑灵怎么这么闹腾,让他安静一会儿,”九知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有精神,“走吧,去无极渊,你现在在哪里?”
朝良往四下环顾了一周,笑道:“你不认得这里了?”
九知用神识觑探,才发现这依旧是在昆仑巅上,是她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小屋,她哎了一声:“你一直就没走?”
“是啊,你在这里,要我去哪里?”
真是温暖又心酸的一句话,可惜自己现在是魂魄,不然早就眼红了,九知象征性地抽了抽鼻子,嘟囔道:“别说了,快走吧。”
朝良笑着应道:“遵命。”
无极渊与寿华野离得不远,途径寿华野时又见了那一片杜若花海,但如今早已凋谢了,九知在剑中看着这显着颓败之景的原野,不由得有些感慨。
但剑灵本就是与剑主人心意相通,她这一感慨,心思都被朝良摸透了,朝良抚了抚剑鞘,问道:“怎么了?”
九知啧了两声:“我在想,若是当时我没有贪心想去将那块心玉石挖出来,也许我就不会被长离发现后捉去了,也不会被长离将前世的记忆唤醒,再没有这样多的事端。”她又叹道,“若是我安安心心地待在你设下的结界中该多好,现在想想,那一百年可真是悠闲。”
朝良笑道:“哪里有那么多的若是,我困不了你一辈子,那一方天地能将你束住,你便不是你了。这都是早晚的事情,反之我遗憾的是未能一直守在你身旁,让你吃了那样多的苦。”
“那些苦也算不得什么,现在想想也就是当时有些难过而已。”路上行着也是无趣,九知与朝良许久都不曾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过了,是以她显得格外有兴致,絮絮叨叨地同朝良讲了很多,比如她潜入水下去取灵龟甲的事,她讲得绘声绘色,将那个阵法描述得天花乱坠,朝良突然道:“是在浊漳水中?”
九知懵了一下:“是啊,你怎么知道?”朝良又闭上了嘴不说话,九知恍然:“那阵法是你设的?”
模模糊糊才听到朝良一声唔,九知被气笑了:“你可欠了我三条命了啊!”
她本是开玩笑般的语气,哪知道朝良却突然道:“嗯,我记得,我都会还给你的。”
这般郑重其事,倒让九知有些措不及防,她哎呀一声:“那我记着了,看你怎么还。”
说着又将话头往别处转去,朝良也便听着,时不时地说几句话,笑两声,快到无极渊时,九知的声音突然顿了顿:“无极渊到了?”
朝良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
前面十丈便是无极渊的入口,守卫正在那里打着瞌睡,九知沉默了片刻后,道:“我曾在这里被关了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