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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煜是带着课本和作业来的医院。
病房里唯一一张桌子和一把高背椅子都腾出来给他学习用了。
郭煜坐在桌前学习,徐娇娇就坐在他背后的病床上一边打点滴一边摸索着玩她的新手机。
她在学着用手机打字,单手打。
因为只有右手能动,左手不能,左手手腕上扎着输液管呢。
不过即便是单手,即便学的艰难,也丝毫不影响小姑娘对新事物的探索热情。
“哈哈,我发现我还是挺有先见的,刚刚护士姐姐问我扎哪个胳膊,我说左边胳膊!还好还好,要不然现在我就得挑战左手打字了。”她笑着对她妈妈说,眉眼间掩不住的小得意,因为怕影响郭煜学习,还特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对,我娇娇最聪明了。”高凤竹也随着她,特意压低了声音回。
手机的说明书是一个小册子,厚厚的,里面字也很多,徐娇娇翻了翻就放下了,实在懒得看完。
说明书太麻烦了,还是自己摸索着来吧。
最开始很顺利。
键盘上每一个字母她都认识,但每一个键上头都标了三个字母,徐娇娇不明白一个键怎么能打出三个不同的字母。
管他呢,先下手试试呗。
第一个,徐娇娇想打出个“郭”字出来。
郭,拼音“guo”。
“4”键上标有字母“ghi”,“8”键上标有字母“tuv”,“6”键上面标有字母“mno”。
她先按了4,出来了“g”,再按8,变成了“gu”,最后按6,就出现了“guo”,底下一排汉字,第四个就是“郭”。
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发现真理了——啊,原来手机会自己识别该显示哪个字母啊,它怎么知道的,好厉害!
但摸索着摸索着就遇上瓶颈了。
因为第二个字她选了“徐”。
徐,拼音“xu”。
“9”键上标有“wxyz”,“8”键上标有“tuv”。
她按了9,显示“w”,心想没事,按了8就出来了,于是又按了8,但是却没出现“xu”的拼音,而是出现了“wu”。
徐娇娇:“......”
这会儿怎么又不智能了?
删掉,重新来。
她试了长按,短按,但无论怎么按,都只能把键上标的三个字母中的第一个打出来,就是那个“w”。
高凤竹已经坐在徐娇娇旁边看她忙活着学打字看了半天了,她也不嫌烦,就只看着女儿费劲巴拉地在那儿一指头一指头地点键盘也看的津津有味。
看女儿打不出想要的字,高凤竹指点她,“你连续按两下那个键,中间不要停太久,连续按两下,就能把‘x’打出来了。”
徐娇娇使劲儿快点了两下,果然就见到拼音那一栏先出现个“w”,然后又变成了“x”。
她很惊喜,侧身往高凤竹身上靠了靠,抬头冲她小声叹道,“真的哎,打出来了!”
然后就把9个键上的第二个字母都打出来了一遍。
高凤竹往后坐了坐,让女儿靠的舒服一些,然后就揽着她,笑看她一遍一遍尝试新学会的打字方法。
徐娇娇是在短信页面学的打字。
学会了后她就退出短信页面,重新开始翻手机的其他功能。
翻到通讯录,徐娇娇发现里面已经存的有一个号码了,“妈妈 159********”。
“这是妈妈的手机号,以后你要想找我,就打这个号码。”高凤竹说。
然而徐娇娇想的不是这个,她想的是,“我能删掉重新输一遍进去吗?”
“当然可以。”
徐娇娇把她妈妈的手机号删掉,重新输进去一遍。
点击保存。
之后看着这个新的“妈妈 159********”,心里满满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郭煜在学习,所以他的新手机徐娇娇就暂时给没收了。
三个新手机的颜色都是徐娇娇选的,她给郭回选了红色,因为郭回喜欢红色:她的房间里好多东西都是红色的,徐娇娇进去看过;
给郭煜选了黑色;男孩子就该用黑色的,徐娇娇这样觉得。
最后给她自己选了白色。
给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添加上妈妈的号码之后,徐娇娇拿起郭煜的黑色手机,照着装电话卡的纸壳子上写的号码,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
添加称呼的时候,她本来想写“娇娇”,想到妈妈正在旁边看着,还是把姓加了上去,输了“徐娇娇”。
后来看高凤竹没注意,徐娇娇又拿过郭煜的手机,把徐娇娇的“徐”字去掉了。
午饭前后不是郭煜定好的学习时间,于是他就凑在一边跟徐娇娇说话。
徐娇娇已经把新手机里里外外翻了一通,这会儿正好,展示展示她一上午的探索成果,顺便教教郭煜新手机的使用方法。
“给,你来试试吧。”教了郭煜如何打字之后,徐娇娇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我手机里还没有寸你的手机号呢,你来练练打字,顺便替我存上。”
郭煜接过去,输号码,输称呼。徐娇娇在一边歪着头看着。
郭煜把称呼输成了“大头”,徐娇娇很不满意,“为什么还叫‘大头’,你喜欢别人这么叫你?但是这个外号又不好听。改了吧,我往后再也不这么叫你了。不然你明年上学了,同学又要拿这个笑话你了。”
“不改。我不告诉同学不就行了?”郭煜把白色手机还给她,“你也不要改,我就喜欢听你叫我‘大头’。”
“你这爱好真奇怪,”徐娇娇接过手机,她很不理解,但还是点头同意了,并想了个折中的主意,说,“那以后,只有咱俩的时候我还叫你‘大头’,当着别人的面我就叫你‘郭煜’。”
“好,”郭煜笑应。
喜欢听她叫大头这个称呼,是郭煜上辈子留下的毛病。
那时候他一年到头在黑乎乎的煤矿地下挖煤,一天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甚至是同样的动作,连个盼头儿都没有,实在是太无聊了,慢慢地他就学会了一心两用,手上挖着煤,心里一遍遍地想着没进煤窑之前经历的那些开心事。
想雨后河塘里的螺蛳,想夏夜里的知了猴。
想山里的麦忙季,小孩子们拖着肥大的塑料化肥袋子穿行在收割后的麦田里,捡拾漏下的麦穗。
想暑假过后野草疯长的学校,开学第一天每个学生都照惯例带着一把铲子,由校长老师们带着来个全校大除草。
然而这些他能想到的,愿意去回想的几乎所有场景里都有徐娇娇在。
她扯着他的后领子,不许他跟别人一起下河去摸螺蛳,“那很危险的,大头!那里头淹死过人你知不知道啊?”
她带着他来徐家岗卖他头天晚上捉到的知了猴,“大头,我帮你打听过了,我们村上的商店收9分钱一个,比你们那儿整整贵一分呢,你这是几个?有三四十个吧?那就能多卖三四毛钱了!”
她嫌太阳太大天太热,没拾多少麦穗儿就坐到田埂上的树荫下去了,一边拿大树叶扇风一边骂他,“这么热的天!在哪儿拾麦穗儿不是拾?王大头啊,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非要跑到我们村儿来,你也不嫌累得慌。”
她偷偷凑过来提醒他,“大头,你不要抢在前面,跟在别人后面就行,这草太深了,小心里面有蛇。”
数年暗无天日的生活里,郭煜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回忆。
后来,他渐渐记不起摸螺蛳的河塘有多深,也记不起长满野草的学校有多大了。
甚至连徐娇娇跟他说过的话的具体内容都忘了,只记得她爱叫他,“大头”。
生气时也会连名字叫,“王大头”。
每每一想到这个称呼,郭煜就条件反射地觉得舒适开心。
重生了之后仍未改变,徐娇娇一叫他“大头”,他就会生出一种愉悦感。
“大头”这个外号最初是谁起的?
为什么?
代表什么?
郭煜早忘了,也不在乎。
他只是不想失去那种愉悦感。
听她这么叫他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奇异,形容不出来,或许比较像老烟民吸烟时的感觉?或是瘾.君子吸.毒时的感觉?
上瘾。
这个下午,郭煜和徐娇娇还是跟上午一样,一个人坐在桌前学习,一个人坐在床头玩手机,互相也不说话。
直到郭煜的妈妈来接他了。
郭煜就说一声,“我走了。”
徐娇娇回,“好,你走吧。”
郭煜说,“我明天还来。”
徐娇娇回,“好,我知道了。”
然后就分开了。
一个走了,一个继续坐回床头玩手机。
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他们自己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让高凤竹在旁边看得很惊奇。
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但你要是说,又说不出来到底违和在哪儿了。
高凤竹在心里疑惑了一会儿,也就放下了。
后来她偶然见了一对老夫妻的相处,再回想此时,终于明白了那种违和感由何而来。
他们之间显得太“熟”了。
如果是一对经年的老夫妻,这样子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倒是正常。
比如午后,你在阳台上晃着摇椅晒太阳,我拎着花洒浇花端起食盆喂猫,两人各干各的,也不必说话,这就挺好。
单单想想那副画面就无端端就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心感。
但如果换成两个半大的孩子......
这简直太奇怪了。
孩子们在一起难道不该是玩玩闹闹说说笑笑的么?
难道青梅竹马与老夫老妻也有这等相似的地方?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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