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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荧去见了戚容后就直接回了扁舟台,现在她正处于风头浪尖的时刻, 如果在街上被人认出, 即使没人敢像黑粉私信她所说的一样泼她硫酸, 但是向她投掷一些让人难堪的脏东西还是很有可能的。
距离梁平发布分手声明后已经快两个小时, 如她所料,时守桐那方没有任何回应,算是默认了分手声明。
薄荧回到扁舟台后,给物管中心打了电话,撤销了时守桐的来访权利,从此以后, 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出入扁舟台了。
打完电话后, 她又上网看了遍舆论风向,有了戚容的澄清和李阳州、林淮二人的力挺后,舆论已经开始渐渐偏向她, 看着那些支持她、为她反驳的留言,薄荧无动于衷, 若说心里有什么感觉,那也只是一丝冰冷的嘲讽,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为她说话的人,和几个小时前诋毁她的人没有本质区别。
如果杨泽重抛出第二个炸\\弹,现在这些为她说话的人, 很有可能就会沉默不语或是对她倒戈相向, 甚至他们还会因为自恃受到欺骗, 成为攻击薄荧最凶狠的那批人,这就是粉丝之爱,天下最偏执疯狂且毫无理由的爱。
她曾经着魔似的执着于粉丝数量,将勤补拙、夜以继日的四年,她终于爬到了娱乐圈顶端,成为仅次于元玉光的人气女星,她曾以为八千多万粉丝数代表的是八千多万个喜爱她的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数字永远是冰冷的数字,她强加的心愿,不过是她天真又可笑的妄想,粉丝和明星的关系,看似是我强他弱,实际却是我弱他强;明星私底下无论如何厌弃追车、跟踪、对父母毫无关心却执着于一日三次私信问安的粉丝,明面上却必须装出宠溺温柔的模样来面对粉丝,因为他们光鲜亮丽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粉丝的追捧身上,失去了他们的追捧,明星也不过是流星,注定消失于天际。
每天都有新的明星冉冉升起,那些声称永远爱着薄荧的人,从来不乏心动。
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微博的界面被来电显示取而代之,薄荧看着屏幕上没有显示姓名的号码,半晌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接通电话后,她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在话筒中传递。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三十秒,对方终于开口了:“新闻报道是不是真的?”
“答案和你有关系吗?”薄荧说。
“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
薄荧闻言,低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虚伪。”薄荧将手机握在耳旁,平静地望着对面空无一物、宛如皎洁雪地的墙壁:“你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捡破鞋的理由,不论我回答如何,都顶替不了你心里的答案。”
“你——”话筒另一端故作冷硬的声音有了剧烈起伏,“薄荧,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
“是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傅沛令。”薄荧漠然地说。
“当我赤脚在冰岛的冰原上旋转跳舞,冻得四肢都失去知觉还不忘找人偷借电话打给你时,你不信我;当我偷了护照离开剧组,坐了二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赶回上京为你庆生时,你不信我;当我告诉你有人在暗地里跟踪我时,你不信我。”薄荧平静地说着冷酷无情的话语:“我曾经信过你,事实证明我信错了人,我曾经全身心地依赖过你,事实证明我依赖错了人。”
话筒另一面的傅沛令哑口无言,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传到薄荧耳里。
“你不是想挽回我,只是想挽回你头上最耀眼的那顶王冠,如今这顶王冠已经跌落尘泥,你还要捡回去戴在头上吗? ”薄荧说:“到此为止吧,傅沛令。”
对面还是沉默,薄荧却不再等待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打开鲜少使用的笔记本电脑,一边以“薄荧”为关键词在微博等各大自媒体上搜索,一边新建了一个文件夹,神情冷静地将一个又一个ID的发言截图记录。
被她记录的发言既有恶毒脏污到难以想象这是一个陌生人对着另一个陌生人发出的诅咒,也有不分是非曲直、扬言薄荧无论是吸毒还是乱伦都会爱护支持到底的宣言,薄荧面无表情地,冷静又漠然地这些发言截图下来保存。
她的心像是冻结的湖面,无论是和煦的微风,还是狂暴的雷雨,都再吹不皱一池春水。
寂静无声,仿若无人的客厅里忽然响起了悦耳的门铃声,薄荧合上电脑后,朝玄关走去。
玄关的对讲机屏幕上映着程遐冷漠的脸,如果薄荧有心,她可以装作不在家的样子,无视这门铃声,可是她连想都没想,就按下了开门键。
现在在她面前站着这个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她为什么不见?为什么不迎?为什么不紧紧抓住?
厚重的防盗门开了,穿着黑色正装的程遐刚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薄荧站在玄关处弯腰为他拿拖鞋的情景,她习以为常的姿态,微扬的嘴角,以及起身后暗含欣喜的目光,都让程遐恍然有种这是他的家,有人在等他的错觉。
在片刻的怔神后,程遐脸上神色重回平静,既然薄荧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来,他也就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按响她的门铃。
“吃午饭了吗?”程遐平淡的声音像是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我不饿。”薄荧说。
程遐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会饿,但是会胃痛。”
他从薄荧身边走过,径直入了厨房,薄荧像条小尾巴,跟着他走进厨房,看着他望着除了苏打水和牛奶鸡蛋外空无一物的冰箱沉默不语。
半晌后,程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薄荧。
他神色依旧冷漠,一双狭长眼眸黑黝黝的,不辨喜怒。薄荧刚要摆出无辜不安的表情,就见程遐啪地关上了冰箱门。
“我去楼下超市一趟。”他说。
薄荧立即笑了起来:“我也要去。”
程遐的嘴立即张开了,薄荧已经能够想象他冰冷的拒绝,没想到程遐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什么,再开口时,已经成了消极的允许:“随你吧。”
薄荧立即去拿了黑色的球帽和口罩出来。
扁舟台超市是一间中型超市,因为已经过了饭点正值午休时间的缘故,偌大的超市里门堪罗雀,薄荧连口罩都没有用上,她跟着推着购物车的程遐,仿佛后院散步一样不慌不忙地游走在目不暇接的货架前。
“你想吃什么?”程遐一边巡视着两旁的蔬菜水果,一边冷声问。
“都可以。”薄荧说。
“世上没有‘都可以’这道菜。”程遐停下脚步,看向她:“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有你自己才清楚。”
“难道程总会把自己的喜好放心地告诉别人吗?”薄荧反问。
“我喜欢豆腐,讨厌鱼。”程遐毫不犹豫地说。
程遐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继续说道:“但是我会告诉你,那就蟹黄豆腐、木耳肉片、地三鲜、酸菜粉丝汤,饭桌上我每样都吃,但每样都不多吃,这样一来,我既吃到了想吃的东西,你也摸不准我喜欢的究竟是哪一样菜,这是策略。”
“而你是直接抹杀了自己的欲望,假装自己什么都喜欢,将选择权交到了别人手里,这是逃避。”
薄荧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程遐。
“你想吃什么?”程遐再次问。
薄荧盯着他,半晌后从和他的视线对峙中败退,开口说道:“……炒土豆丝、番茄炒蛋、蟹黄豆腐。”
听到蟹黄豆腐,程遐微微一愣,这功夫里薄荧已经从几步远的货架上拿着一盒豆腐回来了:“是这个豆腐吗?”她举着水嫩嫩的豆腐问道。
程遐回过神来:“是。”
“螃蟹在那里。”薄荧指着远处的水产货架说。
“用咸蛋黄就可以了,没那么费时间。”程遐说。
薄荧第一次听说,怔怔地哦了一声。
程遐推着购物车,很快买好了薄荧点的三个菜的食材,薄荧以为要去结账了,程遐却推着车走向了鲜果区域:“想吃什么水果?”
“你呢?”薄荧问。
程遐顿了顿,回答:“柑橘。”
他刚刚的话只是给薄荧举例,却没打算今后连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和她用地下党接头似的复杂方式说话。
“我知道了。”薄荧笑了笑,快走了几步去一旁扯了两个塑料口袋,仔细挑了几个柑橘,又到一旁的石榴货架上选了几个石榴和梨回来。
结账后,薄荧对两手都提着东西的程遐伸出手去,他没有像薄荧预料的那样断然拒绝,而是将装着豆腐和咸鸭蛋的塑料袋递给了他,自己留下了装着水果等重物的袋子,薄荧拿到的袋子没什么重量,她在接手的瞬间忽然懂了程遐结账后亲自分装口袋的用意。
回到公寓后,程遐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径直入了厨房,薄荧跟了进去想帮忙,于是被分配了一个清洗蔬菜的任务。
清洗完蔬菜后,轮到了切菜,看着程遐干脆利落的刀工和又细又均匀的土豆丝,薄荧这才知道程遐的“会一点”和她的“会一点”到底有多大差距,不过这也就带出了一个疑问:
“程总从什么开始自己下厨了?”薄荧问。
程遐把冰箱里的鸡蛋拿出来,在薄荧还没看清的时候,就利落地连磕了三个入碗,他往里洒了一点毛毛盐,用筷子打散,做这一切的时候神情专注而平静:“一个人住后。”
薄荧刨根问底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住的?”
“十四岁。”程遐回答了她的问题,神色里看不出喜怒。
程遐十四岁的时候,钟娴宁已经去世了两年,而薄荧八岁,带着一身病痛在公立医院里接受最低限度的治疗,徒劳绝望的等待死亡的降临。他为什么会一个人住,为什么会改姓,这些薄荧都没有问,她注视着在明亮的光线下面无波澜翻炒土豆丝的程遐,忽然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同样伤痕累累的味道。
薄荧忽然走上前,在程遐抬眼朝她望来的时候,伸手仔细地将他落到手腕处的衣袖重新挽了上去,程遐似乎很不习惯别人的靠近,但到底,他还是不躲不避地让薄荧挽起了这只袖子。
“那只手。”薄荧极其自然地说。
过了几秒后,程遐的右手才松开锅铲,伸到了薄荧面前。
程遐一动不动地看着薄荧动作温柔地将随意推起的衬衣衣袖抹平,仔细折了上去。
“好了。”薄荧仰起头,朝他邀功似的微笑。
“嗯。”
程遐重新握住锅铲,接着炒起了已经发出香气的土豆丝,薄荧继续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程遐炒菜,一切如常,仿佛一切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