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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悦回卫生间找回钥匙,刚要出门,听到警报,也没在意。
门推开了一条缝。
公共空间里,洗手的两个女人在说话。
一个告诉另一个,以后不应该让外面的人进来,手脚不干净,刚刚来的那个,送吃的东西的,好像偷东西了,价钱不小,挺贵重的。
另一个人应和。
殷悦推门的手又收回来了。
门合上了。
她在马桶盖上坐一会儿,站起来,脱了雨衣和运动服。
又把衣服反穿,兜帽解下来,雨披塞进去,头发也扎个斜马尾,露出脸型和眉眼,抱着出门。
……
殷悦顺风顺水地出了楼,回头看一眼,纳闷了。
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杀人放火,我易什么装,我跑什么跑呀?
不对,你们怎么就这样让我跑了?你们有效率吗?
#
第二天她收到的订单在市中心,地址很是眼熟,是她前些日子退裙子的地方。
殷悦在楼下停车,踌躇起来。
她不太想上去,怕遇见那个谁。两个字,尴尬。
她正左右为难,肩膀猛得被人拍一下,殷悦一惊,手中盒子差点飞出去。
她看清来人,有点怨怪地开口:“是你啊,吓死我了。”
法比奥穿格子衬衫,牛仔裤,说:“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我哪知道是谁,突然被人拍一下,不管是谁也要吓一跳。”
“那倒是。”对方又问:“你在这干什么?”
殷悦指着自己身上印了店标的衣服,和停在一旁的旧摩托。
不言而喻。
……
没有退路,她跟着法比奥一起乘电梯上楼。
这里是写字楼,出租的,一间又一间门牌号,有些墙上贴了巨大的公司商标。
他们进了一间房,里面空间不小,人却不多。衍章靠在白色的大沙发上,腿交叠,腿上放一张笔记本,正在打字,鼻梁上架黑框眼镜。
殷悦眼尖,一看就晓得,眼镜没有镜片,光一个空架子。
她想:装.逼犯。
他抬头。
她对上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移开。
衍章把电脑放到一旁,跟法比奥打了个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
法比奥夸赞他今天很有型,用了一个类似于文质彬彬的词语。
殷悦想:文质彬彬?
呵,衣冠禽兽。
……
法比奥介绍殷悦说:“这是我学生,不过她今天是来送餐的,楼下遇到,就一起上来了。”
“我知道,”衍章点头,没有心理负担地摘下镜框,很是像样地擦一擦,说:“也是我的学生,很聪明的学生,也很懂礼貌,接受知识的速度也很快,是个好孩子。”
殷悦将东西放下,对法比奥说:“勋老师人也很好,讲课深入浅出,一看就是平日积累很深,很博学的样子,是我来到这里后,除了你之外遇到的第二好的老师了。”
衍章看着她说话,她说完,看过去。
他露出一个笑,意思是:你很上道。
殷悦回他一个标准的微笑。
紧接着她转身,翻了一个白眼。
……
没多时,殷悦就离开了。
门在她身后合上。
没几秒,衍章倒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法比奥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衍章从软垫上直起身体:“因为今天天气真是好啊。”
法比奥扭头望向窗外,乌云汇聚,有雨水落下来,滴答,在玻璃上扭出痕迹。
他转回头,看着衍章:“……”
衍章望见他表情,再次大笑。
……
他们谈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关于公司下一次的合同与行动,而事情的源头发生在一个星期前。
七天前,位于此地西北方位,基督山上的一处贫民窟里,蒙面持枪的毒.贩闯入一处NGO的据点,抢砸伤人,抢走了几大箱医疗用品,包括仪器和药剂,又重伤了负责人,不幸中的万幸,未有人中枪亡命。
当日中午,鼻青脸肿的负责人出现在记者的镜头前,哭诉毒.贩暴行。
没出一个小时,联邦大学历史系的一名教授现身街头,组织□□。
此人是即将到来的选举季中本州议员的热门人选,一直被认为持有清缴贫民窟中毒.贩的政治主张。
事态影响扩大,政府召开紧急会议。
没多久,各方利益妥协后,一个名为“赤色骷髅”的剿灭行动被下达,交入BOPE(特别警察作战营)的手中。
BOPE一直是打击城市毒.品犯罪的主力,人员精锐,训练有素,善于城市作战,是毒.贩的死对头。
但到底BOPE人手有限。
很快,竞价开始,一项政府军事合同被外包出去。
……
他们结束关于这个话题的谈论。
衍章重新靠回沙发,双手交叉置放脑后,问法比奥要下星期的一堂哲学课。
法比奥问:“为什么,你上课上出瘾来了?”
“课哪有人有意思。”他答非所问。
#
殷悦没想到,这么久之后,又在教室里看到他。
依旧打扮得衣冠禽兽,只是赤着脚。
这节课,衍章说了古希腊的哲学,又说起斯巴达。
他说为什么我赤着脚呢,因为斯巴达勇士长途行军的时候,是光着脚的,起茧的脚板比鞋更结实好用,为了让你们更好地体验当时的社会风情,我这是以身作了责。
殷悦想斯巴达和希腊哲学有五毛钱的关系吗?
这个人真是满嘴歪邪的道理,可是他说起来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又头头是道。
多么好的伪装,多么巧妙的语言。
那样好看的嘴巴,吐出来的却是欺骗人的话。
无外乎我着了他的道。
……
衍章让学生们也脱了鞋,体会一下。
学生依言做,个个觉得好玩,真是有趣。
衍章从讲台走下来,路过殷悦座位时候,他停下,垂眼。
视线里是一双赤白的脚。
小小白白的指甲盖,细的腕,皮肤上一片古柯的叶,纹路可见,栩栩如生。
他夸赞:“很好看。”
殷悦不知道他已将她从人海中捉出来,说的是这片暴露人的叶子。
她以为他说自己的脚。
她抬头。
衍章微笑。
她愣下,马上也摆出微笑。
他笑得更开心了,像一只狐狸。
衍章走开。
殷悦低头,偷偷翻个白眼。
……
晚上的时候她却笑着从梦里醒过来。
扭开灯,黄色的光漫开。
她在光线中细细看自己的脚。
是很好看嘛!
本来就很好看嘛!
殷悦翻身下床,从柜子里翻出久久不用快要干涸的红色甲油。
她拧了盖,蘸一蘸,带了点迫不及待的心情,左手抓了指头,一只指甲盖又一只指甲盖地涂抹好,晾干,动动脚趾头。
下半夜又是个好梦。
她回到很久以前,夜晚,赤脚在沙滩上跑,黑色的海,月亮要掉进海里,她跑到停泊的塞斯纳小飞机旁。一只手从窗口伸出来,她伸手,握住,那人一提,她利索爬上去,咯咯笑,摸那人刺刺的胡茬和绿色的眼睛。飞机飞起来了,暗黑的夜中,贴着水面飞,引擎嗡嗡,像快乐的心鸣叫。
第二天悲剧了。
殷悦穿凉鞋,牛皮的底,黑色的系带,红色的指甲盖明艳艳。
她在校园中与衍章狭路相逢。
对方主动和他打了招呼,忽然,表情怪异了一秒,低头看她的脚,又抬头看她。
殷悦垂头看自己的脚,抬头看他。
看到他露出谜一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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