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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那天晚上,白翡丽带余飞去看《龙鳞》的正式首演。
路上的时候白翡丽把手机给余飞, 让她大概感受了一下《龙鳞》这个游戏的风格。余飞从来不玩游戏, 看了两眼就还给他。
“没有上次你玩的那个精致。”她说, “不过是另外一种美。”
“你觉得上次那个精致, 是因为那个游戏偏女性向,《龙鳞》偏男性向。”
“你都玩?”
“风格特别的都会试一试。”
风格特别, 嗯,余飞想起白翡丽家中,二楼有两间书房,小的那一间是白翡丽的。小书房中有许多大木箱子, 一直摞到接近天花板。白翡丽说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他小时候看过的漫画、小说和影碟。
那些木箱子上刻着很多台词和对白, 大约是用来提醒他箱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余飞对其中一个箱子印象最深, 因为那个箱子最破, 上面还刻着四句话,小学生的字迹:
现在正是向着蓝天凯旋而归之时
绚丽的纸之风雪,钻入神社牌坊
周波数相同的邮筒和冰箱
命你们担任前锋!
余飞虽然没有受过系统正规的学校教育, 但因为要唱戏, 也被缮灯艇的师父逼着读了许多诗词曲赋、传奇小说, 对文字有感觉。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四句话写的是什么东西!
对文字感觉好的人,看到文字脑海中自然而然就会浮现出相应的情境——尤其是这种描述性的语言。但余飞在看着这四句话时,脑海中却起了异样的冲突——与她的惯向逻辑起了冲突。
如何向蓝天凯旋?
风雪如何绚丽?
邮筒和冰箱的周波数是什么?又如何担任前锋?
但奇怪的是, 这段话却对她形成了很大的冲击力, 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以至于现在她都能回想起来。
白翡丽的书房中有许多这种意义指向不明的东西, 她待得越久,发现得越多。发现得越多,越觉得这座小楼中承载着许多关于白翡丽的历史,不为人知也很难解读的历史。
但她自然而然地觉得这就是白翡丽,白翡丽如果那么容易被看懂,就不是她所认识的白翡丽了。相比于她的简单,白翡丽的脑子里总是装着各种繁复冗杂匪夷所思的东西。这样的白翡丽,也是一个总令她觉得陌生却又新鲜喜悦的白翡丽。
*
《龙鳞》虽然是鸠白工作室制作的舞台剧,白翡丽却是自己单独买的票,拉着余飞像普通观众一样排队检票入场。
大剧场人坐得很满,还没开始时,通过横幅和灯牌能很清楚地看出哪些是游戏的粉丝,哪些是舞台剧演员的粉丝。
这种舞台剧的秩序远不像正常话剧那样井然,每当有知名的coser出场时,满场都是尖叫,尤其是关九饰演的女将军出场时,剧场里的女孩子们都像疯掉了一样。
“爱你爱你爱你啊!九哥!”
演《湖中公子》的时候其实也有这样的阵仗,只不过余飞在后台准备,没有看到。
余飞小声问白翡丽:“关九这么火的呀。”
白翡丽:“嗯。”
“我亲过她。”余飞得意地说。
白翡丽:“……”
为了让余飞看得懂一些,每当有游戏的经典角色出现时,白翡丽都会给她讲解。每每这时,余飞都会注意到她旁边两个打扮和发型都像男孩子的女生都特别激动,有一段游戏中的经典音乐出现时,其中一个还在边叫边抹眼泪。
余飞很惊讶,问白翡丽:“你们舞台剧的演出效果都这样的吗?”
白翡丽说:“《龙鳞》这个游戏做了有十来年了,陪着一代人长大,自然感情很深。”
余飞想想也是,那些老人家,听着《红灯记》这样的样板戏时,也会抹眼泪。只是现在的年轻人,成长记忆不一样了。
《龙鳞》的人物还原度很高,看着那些粉墨登场的角色,余飞觉得几乎和她在游戏里看见的没有两样。看她身边那两个游戏粉丝的反应,显然是一个惊喜紧接着一个惊喜。
余飞不玩游戏,对剧情的投入不深,更多在看舞台的空间设计和灯光美术效果——她不断会联想京剧的舞台。
但这个真的无法去比较。
京剧舞台一桌二椅,方寸之内纵横万里江山,转瞬之间征伐千秋事业,全凭“写意”二字。
而《龙鳞》呢,是关九用她五年建筑学的底子,大手笔实实在在做出了舞台空间纵深,是白翡丽借助光影和舞美效果制造出了那样一个风云际会、龙蛇起陆的亦真亦幻大世界。
“龙”的意象和美术风格贯穿整个舞台剧始终。
余飞分辨得出白翡丽是用了一种名叫“飞白”的书法风格来表现这种“龙”的苍劲浑朴、恣意挥洒。当主要演员在舞台上表演时,人的身影被投射在背后的大幕上,又被灯光幻化成椽笔挥扫的飞白影迹。那飞白影迹最终又幻化为龙,其势若飞若举,形成人、龙合一的舞台效果。
光是看舞美,就堪称一场视觉盛宴。
演出结束,掌声雷动,久久不散。
白翡丽很淡然:“第一场都是铁杆粉丝捧场,自然要热闹一些。”
买了VIP票的观众被留下来和主要角色合影,白翡丽拉着余飞往外走。他护着余飞不被其他观众推挤,问:“你觉得怎样?”
余飞想了想,说了三个字:“视觉系。”
白翡丽抿抿唇,低眉笑了。
余飞说:“难道不是吗?一种最直观的视觉唤醒和挑衅,和游戏本身一样的直接粗暴。”
白翡丽笑了起来,点点头,“这就是游戏厂商的定制需求。”
他们已经走出了剧场,外面人更多,大厅中在销售《龙鳞》的游戏周边和舞台剧周边,人头攒动,走都走不出去。余飞便和白翡丽走到一角的大绿植旁边等着。
“你知道日本有一种戏剧叫歌舞伎吧?”白翡丽看着那些飞快减少的周边商品,问道。
余飞点头:“知道。”
“歌舞伎最早靠演什么吸引人你知道么?”
余飞摇摇头。这次考研的时候,为了准备专业课她啃掉了世界戏剧学,其中也包括日本戏剧,但书中没有介绍得这么细。
“嫖~妓。”
“咦?”余飞吃了一惊,她所知的歌舞伎,和木偶净琉璃、能乐、狂言一起,并称日本的四大古典戏剧。
“这种舞蹈轻佻新奇,一开始由许多年轻貌美的妓~女和男子来演,靠色相诱人。后来幕府要求只准男性演出,并且要把前顶的头发剃光,用中间的一撮头发向前结成‘野郎头’。不能再倚赖色相的吸引力之后,歌舞伎开始追求演技和故事性。”
“所以?”
“所以他不喜欢《龙鳞》,忍了半年多接了个新项目,叫《幻世灯》。”
人未到,声先至。这声音清越,带着几分锋利。余飞以为关九现在应该是在和VIP观众合影,没想到她会找到这里来。
她卸了妆,散着长发,穿着件时下最流行的睡衣长外套,戴了个口罩。
关九过来打掉白翡丽牵着余飞的手,“人借我一下。”她对白翡丽说。
她抱了一下余飞。这时候她穿了高跟鞋而余飞没有,她在身高上略略占了点优势。抱的时候她贴着余飞的耳廓说:
“你居然用个假名字骗我。”
余飞扣着她的腰,也贴着她的耳垂说:“刺激不刺激?”
“差点把人家刺激坏了。”关九以外人听不见的声音说,“听说你被别人烫了,这事儿我去摆平,就别告诉人家了,这种事,不适合他做。”
余飞微微地皱了下眉。
白翡丽在一旁哼了一声,关九放开余飞。
“你想了三天……这就是你最后做出的决定……”关九看着白翡丽说。
“什么决定?”余飞望着白翡丽,好奇地问。
“决定带你来看《龙鳞》。”白翡丽干脆简洁地回答。
关九看着白翡丽又拉住余飞的手,哂笑了一声,“算了。来都来了,不去后台看看大伙儿说不过去吧。”
后台人满为患。许多VIP观众合完影还不想走,在后台转悠。鸠白工作室人数有限,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玩法,面对失控的局面,一时也没有办法。几个主演都快被玩坏了。
关九早就明智抽身,带着白翡丽和余飞径直去了鸠白工作室的主创团队所在的那个房间。
“我把你们最讨厌的关山带来了,随意处置吧!”
梦入神机、马放南山、尹雪艳、鬼灯、一念成仙等人之前都备受折磨,这时终得超脱,口中齐齐发出“哦——”的幸灾乐祸的叫声,拿着粉丝们送的公仔就猛扑了上去。
然而扑到半途,戛然而止。
他们看到白翡丽身后,站着一个长头发齐刘海的姑娘。
愣了半秒,这帮人喊道:“言佩珊?”“刘戏蟾?”“……”
马放南山眼尖,看到白翡丽在身后还抓着余飞的手,叫道:“关山弟妹!”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天哪……”
尹雪艳仰头看着天花板:“我仿佛出现幻觉……”
鬼灯瞪大双眼,梦入神机“咔嚓”一声拍了个照。
余飞:“……”
白翡丽却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手。
关九搭上余飞的肩膀:“怎么称呼呢,那么?要不,入乡随俗,取个花名儿吧?”
余飞看了眼白翡丽,他也正看着她。
余飞倒是挺大方的,用花名总比用真名强。她说:
“那就叫‘风荷’吧。”
白翡丽那春山一般的眉尖一挑:
“???”
马放南山问:“哪两个字?”
余飞说:“‘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风荷’。”
马放南山和众人齐齐点头:“哦哦哦,好名字好名字。”关九也觉得不错,正好行政小哥进屋来拿东西,便吩咐小哥去做个新的工牌。
余飞笑:“九哥,你就这样忽悠我进你们工作室吗?套路很深啊。”
关九正色道:“不签合同,不发工资,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咱就搁一关山千重在办公室里,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说,这叫不叫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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