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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正文是订阅率不够, 补足60%可即见,或等待72小时】 肖折釉早就猜到如此, 她假装看不见漆漆的小畏惧, 一心一意教陶陶读诗。
晚上到了驿馆,漆漆拉着肖折釉的袖子,问:“姐,霍将军不像没钱的样子呀!为啥不多雇一辆马车?”
肖折釉正在整理今日陶陶念过的诗, 将他念不好的句子抄下来。她连头都没抬,随意说:“那你去和霍将军提出来想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呗。”
“我才不去呢……”漆漆嘟囔一声,自去睡了。这事儿也再不敢提。
肖折釉这才抬起头, 蹙起眉。漆漆这样子到了霍家可是要吃亏的, 霍家可不是个人口简单的地方。当初她仗着公主的身份, 又仗着霍玄如日中天, 整个霍家没人敢明面上得罪她。可如今身份不同了,境遇也不会再相同。
她低下头,继续挑选明日要教陶陶念的诗句。她是希望陶陶选不上,而霍玄又能兑现承诺,待陶陶成年了赠府邸安置。可她也得教陶陶改过口疾, 这是影响他一生的大事。若让陶陶永远结巴下去和成为霍玄嗣子二选一, 她还是更希望他改掉口疾,健健康康地长大。
这一路行了近两个月,终于在年根赶回了明定城。不同于南青镇的四季如春, 明定城却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
明定城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迎接了肖折釉。她下了马车, 刚踩在雪地上, 冷朔的风吹过来,寒意卷卷。肖折釉忽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好像过去近九年的时光不过是一场梦,而今日她终于回家了。
漆漆和陶陶从来没见过雪,望着漫天飞舞的雪,十分新奇。
“姐!雪!雪!”陶陶摊开手掌,将手心里的雪捧给肖折釉,“咦?化了……”
漆漆则是满眼星光,被霍府的气势晃花了眼。
府里抬出了软轿,让三个孩子上了轿子,抬进府里。帘子放下前,肖折釉抬眸,望着远处霍玄走进雪中的身影。归刀在他身后,为他擎着伞,未让一片雪落到他肩头。一个丫鬟脚步匆匆赶到他面前,一边跟着他不停的脚步,一边细细禀告着什么。
肖折釉将帘子放下,心里想着如今的霍玄再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霍玄直接去了老太太住的和安堂,他一跨进正屋,老太太就用掌心在六角桌上使劲儿拍了拍,气愤地说:“你还知道回来!”
霍玄不慌不忙地将大氅脱下交给归刀,缓步走上前:“祖母气色不错。”
“被你气的!”
霍玄笑了一下,道:“不覆竟是不知自己有这本事。”
老太太盯着面前这嫡长孙喜怒不显的眉目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了口气,略惆怅地说:“罢了,你现在是威风的大将军,我这遭人嫌的老太婆可管不了你。”
她说着,双肩耷下来,垂头丧气的。
霍玄接过张妈妈递来的茶,递给老太太:“祖母喝茶。”
老太太低着头,不动不吭声。
张妈妈立刻眯着眼睛温声细语:“老祖宗,您消消气,将军刚回来第一个就来看您呐!咱们将军最孝顺您呢。”
“这天底下就没这么个孝顺法儿的!”老太太嘴里虽然这么说,可语气还是软了下来。她接过霍玄的茶喝了,又皱着眉指着屋子里的几个丫鬟:“你们几个没眼力见的还不搬椅子上茶水!要清茶!外头多冷啊,炭火生得旺一点,再拿暖手炉来!那窗户也给关上一半!快点!”
她又从椅子里下来,亲自拉着霍玄坐下。她摸了摸霍玄身上的料子,不乐意了。“这天多冷,怎地穿这么少?兰儿,去拿袍子来!”
“祖母您坐,我不冷。”霍玄将还不到他胸口高的老太太轻轻一拉,摁进椅子里。
老太太还想起来,想了想,又安分坐着了。她等霍玄喝了茶,才开口:“这一走,又是大半年!”
话语里浓浓的埋怨。
“替圣上办差事不得不远行,让祖母惦记了。”霍玄面对老太太的时候脸色难得缓和了些。
老太太“呵”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嫌我老太太唠叨,躲得远远的?不过嘛,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张妈妈,拿上来!”
看着张妈妈捧过来的画册,霍玄用拇指指腹轻轻摁了一下眉角。
“再过几日那就是整九年了!这天底下哪有为妻子守孝的?如今人家是忌惮你位高权重不敢说什么,可暗地里不知道怎么编排你。你还让不让我这老太婆抱曾孙子了?”
霍玄缓缓道:“文聪、明拓和云杰都是祖母的曾孙子。”
“别跟我提文聪!”老太太的脸色沉了下来。
霍玄看她一眼,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他向来不会安慰人,也说不来哄人的话,索性沉默下来等老太太自己消气。
老太太向来生气快,消气也快。她自己寻思了一下,就把那点子烦心事抛到脑后,又眯着眼睛看着霍玄,笑着说:“你当年一意孤行为公主守制十年,祖母也不拦着你。可如今已经九年了,现在相看正好!我老人家可是个心善的,就再允你胡闹一年。眼下把人给定下来,十年之期一到,赶紧娶新媳妇儿!”
霍玄的目光落在茶碗里飘着的那片茶叶上,没说话。
老太太十分了解霍玄,知道他这是不乐意了。如果换个人说这些话,他指不定就走人了。老太太心里明白霍玄是个重恩义的,他如今敬她,不过是因为在他年幼时,她对他们母子的庇护罢了。
老太太也沉默下来,她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略心酸地说:“不覆,你就算不为我这老太婆考虑,就不为你母亲想想?你母亲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你可是她唯一的依靠!人家都有儿媳侍奉、稚童绕膝,你就真忍心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山上?”
霍玄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抬头,透过开了一半的窗户望向远处的后山。被白雪覆盖的山顶有一处小院落,瞧着十分孤单。
霍府很大,装了那么多人,却将她母亲挤到山上去了。
霍玄的目光逐渐冷下去,冷到底子就成了看不透看不懂的沉沉静潭。
“别陪着我老太婆了,去看看你母亲罢。”忆起旧事,老太太也没什么心情再提续弦之事。
“晚上再来给祖母请安。”霍玄起身,穿上归刀递过来的大氅走出和安堂。他吩咐归刀不用跟着,自己去了后山。
这雪已经下了几日,上山的路被雪覆了很厚一层。霍玄听着脚下的雪声,想着这几日必是无人上山,也无人下山。
和霍府的华宅相比,山上的住处就像普通的农家小院。霍玄走至院中,一眼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托着腮坐在石桌旁,竟是睡着了。
沈禾仪有一种洗净铅华的美,堆在眼角的韵致成了一种只能远观的诗意。霍玄脚步声近时,她睁开眼看他,十分寻常地说:“饭在锅里,过一会儿才好。”
好像霍玄不是久别才归一般。
“闻到了,老醋萝卜、炒年糕、豆腐羹、苏叶饼,还有烤山芋。”霍玄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然后坐在她对面,剥着桌子上她没有剥完的花生。
外人许是想不到曾经杀人如斩鸡的霍大将军剥起花生来是那么动作熟稔。
“母亲,您真不想搬下山吗?如果不想住在霍府,儿子可以带您搬走。”
“不了,”沈禾仪笑了笑,“已经住习惯了。”
霍玄便不再提。
他留下来陪母亲吃饭,又挑拣了几件南行路上的趣事讲与她听。纵使是寡言如霍玄,对面着自己的母亲时也要挖空心思找话说。今日他说的这些“趣事”已经是他编了好几日的了。
沈禾仪很安静,她总是安安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满足而惬意。
霍玄看见归刀匆匆赶上山,不由住了口。这个时候,归刀若不是有事不会来这里找他。
“将军,两位表姑娘和表少爷与府里的少爷、姑娘打起来了。”归刀用他永无波澜的声调禀告。
“谁?”霍玄皱眉。
“您带回来的肖家孩子和府上的少爷、姑娘打起来了。”
霍玄在霍府的住处名勿却居,他已从后山回来,此时坐在太师椅里,接过归刀的热茶来饮。霍玄将身上染的寒意驱了三分,才将白瓷茶盏放下,看向忐忑的三个孩子。
肖折釉和漆漆、陶陶站在角落里,都闹得一身狼狈。
肖折釉明白漆漆和陶陶都吓坏了,可这事儿总得有个交代。她咬咬牙,上前一步,大着胆子看向霍玄,说道:“我们闯祸了,把府里的二少爷、三姑娘还有一位表少爷给打了。”
霍玄的目光落在肖折釉下巴上的一道划痕许久,才开口:“打就打了罢。”
“姐!我跟你一起去取!你就带着我嘛!”肖折漆望着肖折釉的杏眼里有星星在闪啊闪。
肖折釉把她嘴角的米屑擦了,好笑地说:“你再缠着我,那些糕点可要被陶陶吃光了。”
肖折漆“哎呀”一声,小跑回到桌前,和陶陶一起分吃桌子上所剩无几的糕点。她一边鼓着腮帮子嚼,一边吐字不清地说:“像花一样,又好吃又好看!”
肖折漆想要跟着去还不就是为了这些糕点,用她自己的话,就是:说不定他们瞧着我可怜,再给我点呗!
“姐,吃、吃!”
肖折釉正出神,陶陶举着半块梅花酥递到她眼前。
“姐不吃,陶陶和二姐吃就好。”肖折釉笑着把他抱起来,抱回长凳上。
肖折漆抹了一下嘴角,古怪地看了肖折釉一眼,嘟囔:“我可没欺负你,给你留着呢……”
拿回来的糕点被分成了三份,两份摆在盘子里,每种糕点都挑出了一块,摆得规规整整的。漆漆和陶陶把糕点留出了两份,才去吃剩下的那些。此时摊开在油纸上的糕点已经被他们两个吃光了,漆漆用指尖去点油纸上的米屑,放在嘴里舔。而陶陶递给肖折釉的那半块是他分给自己中的最后半块。
肖折釉迅速垂了一下眼睛,她很快又笑着抬起头来,将留给她的那份糕点一块块掰成两半,分给他们俩。
“中午吃多了,姐不吃。”
肖折漆眼睛里的星星更亮了,她盯着肖折釉问:“你真不吃?”
陶陶则是皱着个眉头,固执地说:“晚、晚上再、再吃!”
肖折釉哽了一下,笑着说:“吃,也吃。姐姐把剩下的拿进去和嫂子一块吃。”
“嗷——”陶陶恍然大悟。
肖折釉不想留在这里了,她勉强笑了一下,急忙端着那盘糕点,匆匆朝纪秀君的屋子走去。她立在门口舒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纪秀君坐在窗前,手里握着支木簪。
肖折釉的目光落在那支木簪上,她知道这是哥哥亲手给嫂子雕的。肖折釉还记得当时哥哥不好意思地偷偷问她:“釉釉,你说是雕个荷花还是桃花?”
肖折釉收了目光走过去,说:“嫂子,瞧你中午吃得不多,再吃些糕点吧。”
她又加了句:“我们三个都吃了好些,只给你剩了这么点,嫂子可别嫌少。”
“你这孩子肯定没吃。”纪秀君摇摇头,把肖折釉拉到身边,直接把糕点塞进她嘴里。
“我自己吃……”肖折釉低着头,小口小口慢慢咬着梅花酥。
纪秀君眉心紧锁,道:“釉釉,如果嫂子出了意外,漆漆和陶陶就交给你了。漆漆虽然任性了点,小心思多了点,可不是个坏心的。陶陶哪儿都好……只是……结巴的毛病总是要被人欺负、笑话的……”
“陶陶还小,以后会好的!”肖折釉急忙说。
纪秀君望着肖折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把肖折釉小小的手掌攥在掌心里,苦涩道:“嫂子知道你还小,把他们交给你也是难为你。可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嫂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家里剩的那点积蓄放在哪儿你也知道……”
“嫂子,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不会有事的,咱们大家都会好好的,谁也不会有事的!”肖折釉大声说。
纪秀君却苦笑摇头:“赵德越是罗知州的外甥,他早晚能找来。”
“嫂子,你想做什么?”肖折釉有点慌。
“你放心吧,他杀了你阿爹和你哥哥,嫂子纵然是死,也绝对不会从了他!”她握着肖文器亲手给她雕的木簪,眼中迸出浓浓的仇恨。
她又是一想,釉釉年纪还小,那些事儿也不该跟她说。
想起父子俩惨死的样子,肖折釉和纪秀君都沉默下来,悄然落泪。他们两个人是被活活打死的。
那一日,肖老爹带着一家子去山里取土,准备练泥烧陶用。偏偏遇见跋扈的赵德越,赵德越仗着有个知州舅舅,这些年没少干强抢民女的事儿。他瞧上了纪秀君,当场就要让手下把纪秀君带走。肖老爹和肖文器拿起木棍保护他们的家人、妻子,他们两个直接朝赵德越扑去,使得赵德越带的几个家丁只能先拉他们,给纪秀君和三个孩子争取逃跑的时间。
肖老爹当场就死了,肖文器被抬回来三天以后才咽了气。
“不能保护自己媳妇儿,那就不是个男人!”这是肖文器对纪秀君说的最后一句话。
纪秀君的情绪又绷不住了,她抱着肖折釉,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嫂子,我们逃吧?离开南青镇,离开南广州!离开了南广州,他还能怎样!”
“离开?”纪秀君有些迷茫。
“开门!”大门被“砰砰”踹了两脚,几下子就被踹开了。
纪秀君有些颓然地望着冲进院子里的人,轻声道:“迟了……”
肖折漆和陶陶看着赵德越带着十多个人冲进院子里,他们两个吓得不轻,提脚往屋子里跑,跑到纪秀君和肖折釉身边。
“小娘子,这回看你往哪儿跑!”赵德越大摇大摆地走进屋。他看向纪秀君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怎么变难看了?
又干又瘦,还脸色蜡黄!
“不管了!回去养个把月养胖点就好看了!”赵德越眯着眼睛打量着纪秀君,眼前浮现第一回见到她的模样。
纪秀君挨个望一遍三个孩子,最后目光落在肖折釉的身上。她悄悄的,又用力地握了一下肖折釉的手。
“我跟你走,现在就走。”纪秀君回过头来看向赵德越,语气平静。
“真的?你真的肯跟我走了?”赵德越看了一眼三个孩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嘿嘿”笑了一声,又说:“这就对了嘛,你早点从了我,你那短命的相公也死不了。”
肖折釉感觉到纪秀君的手狠狠颤了一下,她想反手握住嫂子的手,然而纪秀君却猛地松开了她的手,起身朝外走去。
“嫂、嫂,不、不要走!”陶陶朝纪秀君伸出胳膊,跌跌撞撞地去追。
纪秀君的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更加快地往外走。
肖折釉急忙追上去,她压住满腔的仇恨,死死抱住了陶陶。
“姐……嫂、嫂被……被坏人抓、抓走了!”陶陶睁大了眼睛,小手朝前抓着。
肖折釉死死抱着陶陶,她将脸埋在陶陶的肩上,眼泪一颗一颗落下。当纪秀君交代后事一样对她说那些话的时候,肖折釉就知道嫂子会怎么做。可是她应该劝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都抵不过活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哥哥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难道她要用这样的理由来劝纪秀君委曲求全去做赵德越的小妾?肖折釉开不了这个口。
不久,前街果然一阵喧哗。在人们的惊呼声中,那一句“出人命了!”格外刺耳。
等到肖折釉领着弟弟妹妹跑到前街的时候,看见纪秀君倒在血泊里,鲜血从她额头汩汩向外涌出。
“嫂子!”肖折釉冲过去,颤抖地用小小的手掌去捂纪秀君的伤口。漆漆和陶陶哭着跪在一旁,学着肖折釉的样子,也伸出手捂在肖折釉的手背上。
苏若云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
画舫停在岸边,霍玄要上岸看一看。霍玄喜欢独行,罗立风就陪着苏若云下来走走,逛逛小镇的集市,没想到刚下船就遇见这么一幕。
赵德越骂了一句“晦气”,转头看见罗立风和苏若云在那儿,他一愣,急忙挤出笑脸迎上去,亲切地喊:“四表哥,四表嫂。”
罗立风侧首对苏若云低声吩咐:“先去看看人能不能救活,不管怎么样把那几个孩子带上船,放在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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