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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尘把季尧端来的一碗面全吃了, 还有两个荷包蛋,虽然后来他一直皱着眉有些“硬塞”进去的意思,季尧劝他说如果真的吃不下那么多就少吃点,省得到食物到胃里难受。
其实林微尘的胃还好, 只是最近没怎么有食欲, 看着那些食物打心眼儿里觉得胃满,喉咙似有什么往上顶着,让他犯恶心。
果然,面吃下去没多久,他刚躺下去食物还没来得及从食道完全转移到胃部,便不得不向外输出。
林微尘趴在床边,对着垃圾桶把黄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吐完之后倒在床上脸色煞白, 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却还在向季尧道歉:“对不起…辜负了你一番心意。”
“你道什么歉呢?”季尧帮他擦着嘴边的秽物,不无心疼地埋怨着:“吃不下了别硬撑,我让你多吃又不是逼你吃完!”
林微尘把手背搭在眼睛上, 头偏向一边默着不再出声。
“不舒服?”季尧心中一软, 呼出口热气。想起早晨林微尘只穿了睡衣站在楼顶吹风,怕是会感冒, 于是伸手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
“没发烧。”松了口气,季尧俯身把床边的狼藉收拾了, 拿来林微尘的药和温水, “漱漱口, 把药吃了,一会儿喝杯牛奶早点儿睡。”
就着季尧的手把药含了,林微尘又喝了半杯水。
这次的药虽然还是抗抑郁的,但副作用明显小了很多,不会再让他起疹子或者神经性抽搐。
被李卫东说得,更被早晨时站在楼顶的林微尘吓得,晚上季尧不敢再回公司住了,但也不太敢上床睡。
准确说不是他不敢上床,而是林微尘不敢让他上床。
白天坐在一起看电视是一码事,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睡又是另外一码事。季尧才刚一靠近,林微尘的身子立刻绷得硬邦邦的,瞪着眼睛警觉又戒备。
季尧掀开被角钻进去躺在床的最边上,两米多宽的床只占了不到30公分,他只能侧着身子,望着林微尘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别怕,我不碰你。夜里你如果不舒服,或者想找什么,一定要对我说。”
林微尘看着上方的玻璃天窗,对着星星眨巴了两下眼睛才缓缓阖上眼皮。
总算是把人哄睡了,季尧伸手关掉床头灯,枕着胳膊借着天窗投下来的微弱星光瞧着林微尘。黑暗把那人脸色的苍白的憔悴全都吞噬了,只留下五官清晰而姣好的轮廓,挺直的鼻梁,深刻而微翘的唇峰…
仿佛七年来一切未曾变过,岁月静好,枕边仍是最初少年。
眼眶有些发热发酸,季尧的理解是——自己困了。
他有些贪心的稍微往林微尘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然后缩在距离对方不到20公分的地方睡着了。
“阿尧,阿尧…”
迷迷糊糊中季尧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做梦,但睁开眼睛之后耳边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伴随着细细的啜泣声。
是林微尘在喊他。
季尧忙打开灯,回头看到林微尘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半空,他在哭,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溢出,又汇成细细的一小行,沿着鬓角滑下。季尧不知道他就这样哭了多久,只看到泪水已经打湿了半个枕头。
“阿尘?”季尧小心翼翼地唤他的名字,“你怎么了?”
“阿尧,阿尧…”林微尘念叨着,他怕是还没醒,如今困在梦中。
季尧捧着他的脸,一遍遍给他擦泪,可不知是否他睡前的一杯奶和半杯水全化成了眼泪,此刻倾泻而出,宛如决堤。
“我在呢,我在…”季尧柔声道,心也跟着对方的抽噎疼得一抽一抽的,把林微尘抱在怀里,让他的脸埋进自己怀里,“你又梦到什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梦里有个混蛋又欺负你了?”
“我…睡…不着…”
有个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还有人动作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季尧往怀里去看,林微尘的眼神已经有了焦距,正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真的只是睡不着吗?你这两天明明觉挺多的,怎么会失眠了?”季尧低头对林微尘对视,连对方脸上丝毫的细微表情都要看得清,生怕错过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林微尘将自己的心埋得太深,季尧也是昨天才开了窍一样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
“睡不安稳,闭上眼睛就是各种小人儿在说话。”林微尘轻声道,他睫毛上还沾着泪,说话时又扑落了上面的一颗泪珠。
吸了吸鼻子,他抽噎一下,闷闷道:“这种感觉…我害怕…”
“……”季尧仔细盯了会儿林微尘的眼睛,里面坦坦荡荡,不像是说假话,这才终于放心了。不疑有他,季尧道:“傻瓜,睡不着就叫醒我,我陪你说话。你这一哭,倒把我吓到了。”
说着他抽掉那个被林微尘哭湿的枕头,一拎,果然重了不少。
“啧——重了半斤,你那杯牛奶算是白喝了,全拿来喂枕头了吧?”
“……”林微尘掀起哭肿的眼皮,一边抽噎一边看他。
“这个不能睡了。”季尧把湿枕头丢在一边,拉了自己的过来,满心期待却又装作一本正经地问:“这大半夜的,就不叫莫大姐帮着拿新枕头了。要不…你凑合凑合,今晚咱俩先睡一个?”
枕头季尧与林微尘一人睡一边,一动头就能掉下去的一点边。
两年,期间两个人同床的次数虽然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有,共枕却还是第一次。
虽然林微尘背对着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因为对方有意要躲而大到还可以再塞下一个人,但季尧却跟怀里揣着一只兔子一样,心“砰砰”直跳,手也闲不住地总想往林微尘背上贴。怎么说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他不懂自己为何会如初恋的小青年一样,激动又紧张。
“我安眠药是不是没有了?”
季尧刚一动,还没等伸手,林微尘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在凉凉的黑暗里说了句凉凉的话,吓得他把手缩了回去。
季尧闷闷道:“上次王俊博给你拿的还剩十几片,好像忘在那间两居室了。”
“哦。”林微尘的声音还带着鼻音,他裹了下被子,“明天你去药店…再帮我买几片吧,尽量多买点儿,我睡不着。”
“……”季尧心里突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道不明,只下意识问道:“我回去一趟把上次剩下拿回来不就成了?那玩意儿吃多了不好,有依赖性,买这么多干什么?”
林微尘把自己缩成一团,默了会儿才道:“上次那些也许受潮了,药效不好不管用。你去药店给我买新的又怎么了?”
“……”林微尘的语气不怎么好,但季尧却没恼,反而抖S|M一样咧着嘴笑了,“哎?生气了?别气别气,我去给你买就是了。”
有情绪总比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死气沉沉的好。
林微尘“嗯”了声,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季尧就去药店,因为大多数安眠药类药物是处方药,药店不敢随便卖给季尧。
店员说安定片也有很强的催眠和安眠作用,可以替代季尧口中的安眠药,但只啃卖给他50片。
季尧开口要一整瓶,把小店员吓了一跳。
“先生,你买这么多安定片…不会是要自杀吧?你要是这样…我可不敢买给你。”
“!”季尧一愣,突然知道昨天夜里自己心中的那抹疑虑是什么了,随即一阵心慌。
“先生?先生?”店员唤他,“您想清楚,真的要买一瓶?”
“……”季尧甩了下头,好像要把那种不安从自己脑海甩出去。
不会的…林微尘明明有在好转,应该不会做傻事吧?大不了以后对方服用的药都由自己拿着,不给他就好。
想清楚之后,季尧笑道:“怎么会自杀呢?他失眠比较严重,我这次多买点,省得不久还要来买。”
“好吧。”店员取出一瓶安定片递给季尧。
“医生!”接过药时季尧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这个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吃多了,会怎么样?”
“多?一瓶吗?”店员道:“现在安定片里面药物含量有限,一般一瓶也不会真的出人命,不过对神经中枢肯定会有很大影响啦。但也有人体质太差,会导致死亡…”顿了顿,“你不会真的那啥吧?那我可不敢买给你!”
“没事,我就好奇一问。”季尧笑了笑,付钱转身的时候却不自主地皱了下眉头。
季尧本以为林微尘会在三楼的卧室发呆,进门却看到他正与莫大姐一起坐在餐厅位置包水饺。
满满一大盆的羊肉馅儿,莫大姐赶了皮,手把手教着林微尘,“对对对,捏住捏住。哎,是这样捏,把馅儿收进去。”
林微尘低着头,抿着还有些苍白的嘴唇,学得认真,只是手法不熟练,笨拙地很。
季尧呆了一下,望着这一幕,没来由的眼眶一热。
莫大姐正对着季尧,抬头时见季尧在门口站着,忙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季少,您回来啦!”
林微尘动作一顿,然后狠狠捏下去,手里圆圆胖胖的“饺子”成了馅饼的形状。
季尧险些笑出来,心道:他的阿尘是真的厨艺不佳,跟手笨没关系。
“我去药店买了点儿药,他最近睡眠不好。”季尧解释着,换了拖鞋。
莫大姐笑着道:“今天元旦,早晨起来我想包饺子给他吃,他说要学…我就教一教啦。”
季尧倒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被提醒了才记起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林微尘还在坐在那里跟一只被他捏的圆不圆扁不扁的饺子较劲儿。
季尧走过去,执了他的手纠正着:“不对…应该是这样,慢慢把馅儿收进去…”
林微尘的手颤了下。
季尧忙把自己的手拿开,不再碰他了。林微尘没有抬头,“药买了?”
“嗯,买了一瓶。”季尧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道:“药我给你收着,吃的时候再给你,对了,医生说一次最多吃一片。”
“嗯。”林微尘倒没有在“谁拿药”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这让季尧放心许多。
等季尧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林微尘他们已经包好了一小盘饺子,摆成圆圆的圈儿。
林微尘包的太丑了,让那盘饺子掉价不少,卖相堪忧。
莫大姐在和林微尘说着话,絮絮叨叨的全部是她老家的风俗。
她家在山东,离海边比较近,她说家里种了半山腰的樱桃,价钱不错,家里不缺钱,儿女也孝顺。
可她啊,老了老了却越发闲不住,就想出来打个工,不图挣钱,就是想趁自己还没到老的走不动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莫大姐还说,她的小儿子也跟林微尘差不多大,现在在同济大学读工程热物理的硕士,明年就毕业了,毕业后想当工程师。
林微尘似乎对“工程师”很感兴趣,又问了几句。
莫大姐还说,按照她老家的习俗,过年吃饺子会在所有饺子中放一个带硬币的,谁吃到来年就会有好运气。
说着她流露出对家乡的思念,忍不住拿出一枚硬币要往饺子里放。
季尧见林微尘与莫大姐相处不错,本来还有些欣慰,也没想上前打扰,结果看到这一幕,脸色就有些不好了。他走过去,低声喝住她,“硬币放饺子里还能吃吗?多不卫生。”
莫大姐一愣,有些尴尬道:“那个…我忘记不是在自己家了…对不起季少,是我多事…”
“没关系,图个彩头。”林微尘轻声道,竟开口帮莫大姐解了围,“不用硬币,用白糖吧。”
莫大姐见林微尘帮自己说话,忙点着头道:“对对对,白糖好,日子甜甜蜜蜜。”
这句“甜甜蜜蜜”戳中了季尧的心,他没有再指责莫大姐,反而是有些急迫地跑去拿了调味盒,挖了狠狠一大勺白糖倒在了林微尘掌心的饺子皮儿上。
林微尘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
季尧支吾着,“你包,你包。”
林微尘低下头,一点点把饺子皮捏严实,糖太多,鼓鼓的看起来根本不像饺子,像个大肉包。
“花样饺子”一个就够,多了就坏了规矩也坏了运气。
季尧拉了凳子在林微尘旁边坐下,有条不紊地擀皮儿,包饺子。季尧的饺子弯弯的,标准的月牙形,对比之下,林微尘包的那些简直不堪入目了。
莫大姐在一旁笑:“真难得,季少像您这样身份的人,能包得一手这么漂亮的水饺。”
季尧只是笑笑。
若莫大姐看到季尧能把最简单平常的白粥煮出花儿来,把手擀面做出龙须的感觉,肯定更吃惊。
这些还都是当年被林微尘磨出来的,他的胃不好,为了哄着他多吃几口,当初季尧可是下足了功夫。
可惜后来…
开水在锅里翻滚着,两大盘饺子下了国,咕嘟咕嘟煮着。林微尘倒底是手生了些,他包的好多饺子到了锅里一滚就开了花,陷和皮全分家了,一锅饺子成了一锅肉汤。
出锅的时候,季尧挑挑捡捡,把还完整的饺子盛在林微尘的小碗里,自己找了个大海碗连皮带馅儿还有饺子汤装了,抱着比他脸还大的碗呼噜呼噜“喝”饺子。
林微尘吃饺子毛病忒多,又要醋又要蒜,还得要几滴酱油。
季尧用小碟把醋和蒜汁调好端到林微尘面前,看着对方先是用两根筷子插起一个饺子,放到嘴边咬一小口,然后把破了口的饺子摁进醋盘子里灌好多醋,再一口塞进嘴里。
以前他总是嘲笑林微尘,说他不是在吃饺子,而是在吃醋,每每这时,林微尘都会一个白眼翻过来,然后把自己咬了一口又灌了醋的饺子强制性塞到季尧嘴里,直酸得季尧皱眉头。
林微尘虽然不爱吃酸,但提子和醋是两个例外,而且越酸越好。
这次也不例外,当林微尘去灌醋的时候季尧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林微尘看了季尧一眼,他何尝不知道季尧在想什么,只是自己再也做不出往对方嘴里塞饺子这种事了。
季尧有在数着,林微尘灌了五次醋,吃了五个饺子。
这饭量…真的有些少。
季尧想哄林微尘再多吃一点,思绪飘忽的时候,他夹起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一个完整的饺子,牙齿刚碰到却觉得不对…有些甜丝丝的,意识到自己或许博了“彩|头”。
这时林微尘已经起身要走了,季尧唤住他:“阿尘,等一下。”
林微尘起到一半又坐回去,季尧夹着那个糖饺儿送到林微尘嘴边,“给你这个。”林微尘往后侧了侧身子,皱着眉去看那个被季尧咬了一点点的饺子。
季尧有些期待地看着林微尘,把饺子又往他嘴边送。
林微尘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嘴接了。糖馅儿比肉馅显得烫,林微尘含着饺子呵了口热气,表情生动了些,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季尧晃了神儿,心就那样软了下来。
正午的阳光是最好的,早饭吃得晚,近来林微尘又没怎么有胃口,所以到了时间也还不饿。
难得他自己下了楼,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晒太阳。前天下了雪,现在地上稀稀落落还有小片的积雪,不过那把长长的摇篮椅已经干透了。
秋千轻轻摇晃着,林微尘眯着眼睛,缩在上面小小的一团,似乎就快要睡着了。
其实昨晚季尧没有说错,他这两天觉多,清醒的时候很少,即便醒着也容易犯困,人也犯懒不想动,只想躺在床上装死。可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强打精神,下床走一走,楼下转一转,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早晨与莫大姐包饺子他是突然起的兴致,现在倦意上来却真的抵不住了,靠着缠满常青藤的锁链昏昏欲睡。
季尧从窗口看到那人在院子里吹冷风,忙拿了张厚毛毡下了楼。
本以为林微尘睡着了,季尧把毛毡轻轻搭在他身上,俯身要抱他回屋,但毛毡盖上去的时候那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在这里睡了,风太大。”季尧道,“回屋吧。”
林微尘的脸颊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几日来第一次显得有了血色。
“在屋里憋久了,我出来透透气。”
“屋里闷了?”季尧在他旁边坐下来。
林微尘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最后他试探性地轻声道:“下午…我想出去可以吗?”
“你想去哪儿?”季尧拨了下林微尘耳侧的发丝,虽然对方还是本能的颤了一下,但他知道要消除林微尘排斥他的这个心理障碍,急不得。
林微尘淡淡道:“不了,我自己去。”
季尧立刻否决道:“不行。”
这个时候,季尧不愿拒绝林微尘的任何要求,但不包括让他自己一个人出门这一条。
“我就这一个请求,你都不愿答应吗?”林微尘低下头,有委屈有埋怨。
看到林微尘暗下去的眼神,季尧的语气还是软了几分,“阿尘,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不是有手机吗?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接的。”说话时林微尘一直没有看着季尧,只盯着脚边的草地。
那里有一群蚂蚁在搬着一只死了的豆虫储备过冬的粮食。
“……”季尧不想妥协,但除了答应他,季尧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林微尘开心一点点,哪怕一点点。
“好。”季尧的声音有些哑,“但,你要告诉我,自己要去什么地方。”
季尧不想有一天,天涯海角他再也捉摸不到林微尘的影子。
林微尘道:“没什么,只是散散心。”说着他掀了身上的毛毡,慢慢回屋上了楼。
林微尘在衣橱前挑挑捡捡,最后选了那件季尧买给他的姜黄色风衣。修身的版型,衬得他的身材越发修长高挑。
他记得那天季尧说,阿尘,你还没穿过风衣吧,你穿风衣好看。
林微尘走下三楼,站在楼梯上往下望着季尧,给他看:“阿尧,好看么?”
季尧点着头,“好看。”
林微尘抿着嘴唇,低下头似乎是笑了,他下楼往外走的时候季尧跟了两步。
林微尘回头看他一眼:“我晚上就回来。”
一句话,让季尧安了心。
“好,我做饭等你。”
林微尘走去了与南宫城约定的地方,他早去了十分钟,没想到那人已经在路边等着了。
“哥!”看到林微尘,南宫城扬了扬手。这次南宫城没有穿什么稀奇古怪的衣服,而是穿了他平时训练的训练服来的,黑色的赛车服,衣袖的中线有橙色的条纹,背上还有GC两个绚烂的橙色字母。
除了在电视上,林微尘还是第一次见南宫城穿这么职业的衣服,少了些痞气,多了几分掺着青涩的成熟与青春的野性。
他不由怔了一下,看着那人启动引擎一个漂亮的漂移将车停在他面前,接着一个淡蓝色的保护头盔照在了他头上。
南宫城道:“对我发什么呆啊,是不是没见过有人会这么帅?”
林微尘抿抿嘴没说话,坐在了后座。
南宫城笑了笑,载着林微尘往赛车场的方向而去。
“你的气色可不怎么好,是不是拉我出来散心的?”南宫城降低了车速,这样两个人说话才能听的清,否则风太大而且发动机的声音也会把说话声盖去。
林微尘抓住他一点点衣服,“你怎么想到要去当赛车手的?”
“啊?”南宫城没想到林微尘会问这个,笑着回道:“哥,你是不是该先回答我,明明是我在问你,你却…”
“……”林微尘拽得更紧了一些,直拉得南宫城的衣服往下坠。
知他不愿说,南宫城不再开玩笑,直言道:“因为梦想吧,我小时候看到电视上那些赛车的,感觉比较酷,不过人家是好几个车轱辘的那种。F4你知道吗,就那种。炫酷拉风!
我让我老爹也给我买一辆,结果他没明白我的意思,最后买来了摩托车。
我寻思摩托就摩托吧,先玩两天试试,这不就…
不过家里也不指望我能挣大钱有大出息光耀门楣,图开心呗,老头子也就由着我去参加比赛了。”
“梦想…”林微尘默默念了一句。
“对,就是小时候的一个梦想。”他空出一只手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嘿”了一声,“什么梦想,其实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瞎胡想!”
说着他转过了一个弯道,问:“哥,你有梦想吗?”
“……”林微尘正认真听,没想到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他被问得怔了一下。
自己有梦想吗?或许有吧。
他小时后总认为自己的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知性典雅的女人,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释怀。
他的梦想是成为和自己“父亲”一样的制冷工程师,只不过梦想终究输给了现实。
遇到季尧,辍学,为了创业打拼,后来又去教学…那些所谓的梦想…就慢慢搁浅了…
至于父亲,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他又是不是工程师,谁说得准呢?
“或许…曾经有过吧。”林微尘轻声道,犹豫不决。有些疲惫,他慢慢靠过去,趴在了南宫城背上,“只不过…我已经忘了它是什么了…”
他有些羡慕南宫城,羡慕到嫉妒。听南宫城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有家,有宠着他的父母,有无忧无虑可以追逐梦想的童年,最重要的,是他有追梦的勇气。
林微尘从来没觉得一个才二十五岁的人可以用“老”来形容,但与季尧在一起的七年,却真真实实地把他熬得像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什么斗志热情都没了,只想龟缩在自己的壳子里,与世隔绝。
便是这时手机响了,季尧打来的。
因为带着头盔不方便,林微尘接电话迟了几秒,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发颤。
“阿尘…”
林微尘摘下保护头盔抱在怀里,把手机贴在耳侧,他的左耳不知道是不是被季尧那一掌打坏了,从昨天到现在时不时耳鸣,害有时会听不清。
得不到回应,电话里又传来一声:“阿尘…?”
“嗯。”林微尘应着。
“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林微尘没能听清季尧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你”,他在记忆里随便找了个地址丢了过去。
手机里那人开始说些絮絮叨叨又无关紧要的话。林微尘听着那些声音有些模糊,只能时不时“嗯”“哦”之类的应一声,末了,恍惚听到季尧对他说了三个字,又说让他早点回家,家里一桌子年夜饭等他回去吃。
至于那三个字,究竟是“我爱你”还是“对不起”,都已经散在了风里。
等身后变得安静,南宫城知道林微尘打完了电话。
车速变缓,终于在一片草地旁停了下来,南宫城摘下头盔,转身凝视着他空寂而苍白的脸,缓声道:“你是因为他,才不开心的?”
“我不想说,你也别问行吗?”林微尘把脸转向一边。
林微尘潋眸如水,让南宫城呆了一下,他妥协地点点头,“好,我不问。你还想去哪儿玩,我都带你去。”
“我想去林子里捉知了,你能带我去吗?”
“哥,你没开玩笑吧,现在大冬天的我去哪里给你找知了?”南宫城抬手在林微尘软软的发顶拍了一下,只是眼中的担心是显而易见的。
林微尘一怔,痴痴笑了,“是,我在说笑。”
南宫城皱起眉头,默了一会儿道:“哥,你坐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微尘有些茫然不解,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南宫城载着他向一处比较偏僻的住宅区而去。
梦里,他哥也是这样骑着单车,在长满了树的林子里穿梭,去捕捉夏季那些叫得聒噪的飞虫。
林微尘轻轻靠在南宫城宽厚踏实的背上,嘴唇动了动,无声念了句:“哥,你真好…”
心里的那个小人适时出现,拿笔敲着小本子,一边划一边笑着问他,林微尘你该庆幸遇到这个人,他是不是让你少了一点点遗憾呢?
车在一座老房子前停了下来。
琉璃瓦,木门,土砖的墙,现在已经很少见这种浓浓民国风或者说是晚清时期的旧房子了,保存完好的那些差不多都被政府列为文化遗产保护起来,剩下的私人住宅鲜少。
南宫城下了车,一边抓着林微尘的胳膊示意他跟上自己,一边推开了那扇足有一丈高的红漆木门,方一进门,他张口就喊了声“奶奶!”
接着就有一位头发花白但依旧精神抖擞的老太太住着龙头拐杖从正堂走出来。
“哎呦,我大孙子来啦。耶?还带了朋友。”老太太和善的很。
林微尘看着南宫城。
“我奶奶。”南宫城介绍着,拿胳膊怼了林微尘一下。
“……”林微尘知道南宫城为何怼他,不过是想让他张嘴喊人而已。但林微尘从记事起就没有亲人,“奶奶”这个词,他叫想叫出口极为艰难。
南奶奶倒是没介意,笑着拉了林微尘的手接他进屋,“呀,这孩子手怎么这么凉,冻着了吧,快进屋里暖和暖和。”
说着不由分说把林微尘拖进屋,端了一些糖果坚果什么的往林微尘怀里揣,“这些都是城城平时爱吃的,快拿着。”
“谢谢…”林微尘低着头,抱着一兜吃的,眼眶有些热。
“城城,你们晚上留下吃饭吧,奶奶做。”
南宫城剥了一颗七彩糖果送到林微尘嘴边,对南奶奶道:“奶奶,夏天我捉的知了还在冰箱冻着的吧,今天拿出来炸了。”
“你不说我倒忘了,那东西我老人家不敢吃,怕卡住。你们年轻人吃才好。”奶奶笑着,去冰箱底层拿出了一袋冰冻的知了。
“夏天的时候我骑车去杏子林捉的,如果你想去的话,明年夏天我带你去。”南宫城解释道。
林微尘含着糖果,“谢谢,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
林微尘在南奶奶家吃了晚饭,这也是他第一次吃到那种鸣蝉的幼虫,刚炸出来的,嚼着脆生生的,很香,只是带着一点点苦味儿。
奶奶只炒了三道菜,也不花哨,但林微尘的胃口却是几个月来最好的,他整整吃了一个馒头。
馒头是奶奶自己蒸的,比面食店里卖得劲道多了,菜不如季尧炒的可口,但林微尘一点儿也没有挑嘴。
老人家自己没怎么吃,她说自己牙不好而且胃也小。
她说,老人家吃太多对心脑血管压力大,一般七成饱就行。倒是你,小乖乖你太瘦了,多吃点儿。
然后不断地给林微尘夹菜。
林微尘不愿拂了老人家的好意,更觉得现在的一点点温馨和家的感觉是偷的南宫城的,于是越发小心翼翼,把那些菜全吃了。
临走的时候,老人家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一边,塞了个什么东西给他。
“好孩子,你拿着,城城那坏小子,我们不给他!”
林微尘接了东西,张着嘴,倒底没有叫出那声“奶奶”,他怕自己真的叫出口,就会拼命汲取这丝偷来的温馨和幸福,再也舍不得离不开了。
“哥,我奶奶给了你什么?”南宫城看到奶奶给了林微尘东西,年轻人好奇心还是重了些。
林微尘摇摇头说不知道,然后把奶奶塞给他的小手帕一层层剥着,剥到最后,见是一块酒心巧克力。不过被奶奶揣怀里太久,暖得有些化了。他呆了一下。
“啊呀,她老毛病又犯了。”南宫城叹了口气,有些心疼,有些无奈。
林微尘问怎么了,南宫城说,人老了,岁数大了,会遗忘很多事,俗称老年痴呆。他奶奶如今病得有时连自己的儿子儿媳都认不出,却还记得他这个大孙子爱吃巧克力,每次都偷藏起来几块,等他回家的时候塞给他。
“哥,你看你,在奶奶面前把我的宠都给争没了。这是我的巧克力!”
林微尘把巧克力塞进了嘴里,一颗心就跟这块化得变了形的巧克力一样,苦中带着甜。
“小城真对不起,奶奶对我这么好,我却连声奶奶都没叫…”
南宫城深褐色的眸子闪了下,笑着把保护头盔给林微尘带上,“这有什么,下次再来时多叫几声补上就成了。”
南宫城送林微尘回去,晚上八点多,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天色也全黑了。林微尘只让他把自己送到拐角的路口,南宫城没有问为什么,林微尘也没说。
临别,林微尘向他道了谢,说谢谢他带自己吃知了,还有认识了奶奶。
南宫城说他比赛的时间确定下来了,在除夕那天上午十点,问林微尘有没有时间去。
林微尘想了想,说“去”。他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说到做到,这样心里也算有个盼头,余下的时间就不会显得太难熬。他快撑不下去了,但又莫名其妙对这个世界充满不舍。
如今连林微尘自己都看不透自己的心,更别说季尧了。
很平淡的道别,才见过四次面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吧,可他想有南宫城这个朋友,很想。对方拥有的一切,都让他羡慕。
往别墅走着的时候,林微尘在心里细数着自己这一生究竟遇到过几个像南宫城这样对他好的人,想了想,还真不少。
同事李老师,班长程果,护工莫大姐,奶奶,南宫城,学校看大门的门卫大爷,李卫东,谢霄男,甚至是只说过几句话的出租车司机…
不少啦!
怎么算,林微尘都觉着自己不算白活一次,也还是有一点点值得留念的回忆。
进家门的时候,餐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饭,但没有人。不过林微尘刚吃过,也不饿。莫大姐应该是回房间了,因为经过二楼的时候林微尘看到有间客房灯亮着。
卧室的门是闭着的,从门缝里透不出一丝丝光亮。林微尘走过去,转动把手开了门。
屋里没点灯,不过借着天窗上投下的月光还是能看清床边坐着一个人。
季尧就那样坐着,面朝着门口,仿佛石化已久,直到看到林微尘的那刻,他的身子才动了一下。
林微尘抬起手往墙上摸着去找灯的开关,却暮得跌入一个紧实的怀抱。
“嗯!”林微尘在人怀里绷紧了身子。
那人明明在屋里坐着,身上的温度却比刚从外面回来的林微尘还凉了几分,黑色毛呢的风衣上沾着夜晚露水的潮气。
黑暗中,男人从后面搂着他,头深深埋在他肩头,胳膊隐隐发着抖,声调哑得不成样子。
“阿尘,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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