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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 金陵落了几天的雨,淅淅沥沥, 绵密不尽。
天气转凉了一些, 秋日的气息在逼近。
原莱收起手里的伞, 抖掉上边的水珠,然后把它装进塑料袋, 带进了电梯。
上班早高峰, 轿厢里都是人,原莱被挤去了角落,好在有同事也在,按下楼层数。
数字光标闪烁, 一层层往上跳动。
一个多月了。
准确说是一个月又二十天。以前一个人得过且过, 也不管白天黑夜, 和徐星河断掉联系后,她反倒养成了数日子的习惯。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一定已经返校了, 又变回校园里的大男孩样子, 真好。
思及此, 原莱瞄了眼金属墙里面的自己,一张永远缺觉脸,眼睛里常年没有过多的神采。
发着愣,十二层到了。同行的同事唤了她一声, 原莱才如梦初醒, 回过头, 笑笑,与她一道出了门。
来到办公桌前,照常开机,去茶水间泡咖啡,再在馥郁的苦香味里开始新一天。
拉开凳子,往官网后台添了会资料,键盘旁的手机忽然震了。
原莱凑上前瞟了眼,一条短信提醒。她也没摁指纹,直接输了密码解锁,打开短信,是王彻发来的:
“明天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那晚过后,王彻开始和她有了联络,但并不频繁,可能一两周才约出去吃趟饭。
相亲对象这种存在,即便他对你有明显示好,你也不用自信地认为自己就是唯一,像王彻这种条件的三十岁男人,手上保准捏着起码五个女孩的联系方式,每逢节假日如皇帝翻后宫牌子一般打开通讯簿,选一个看了顺眼加强巩固关系,好为今后有可能发展为结婚对象打地基。
原莱又看了眼那条短信,回了个“好”。
——是啊,多好。
向生活和时间妥协的她,恰如自己所料,恢复本来应有的状态和模样,意外岔开的轨道被拨正,岁月的列车驶回了密林,穿梭过幽湖,不再途经绚烂花地和漫天繁星。
王彻明显有备而来,很快给了碰头地址和时间,原莱继续“ok”手势回复。
切到微信,她调出徐星河的朋友圈,每天都要偷看一眼的地方。
他的备注还是小代练,还是那个小男孩儿。
不知为什么,她和徐星河都没有互删好友,可他们的朋友圈,也不约而同的不再有状态更新。
一个多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像临走之前,还在对方的院子里,落下了一盆不曾埋下任何种子的植被,凛冬来时,花全部凋零,可回到入春时节,土里也没任何动静。
但也不一定,或许把她屏蔽了呢。
原莱也会忍不住地这样猜测,或许他早已走出这段往事,过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
更丢人的时,她还会去翻房东的朋友圈,想从里面捞出一点有关徐星河近况的蛛丝马迹。
结果这小姑娘也跟同龄人不大一样,朋友圈发得更少,半年都没一条。
也许有的人就这样,自己活得充实有意义,才不需要靠发状态从他人眼光里求得关注和认同。
把这两个地方跑完,原莱才退离微信。
她也会控制不住地联想,徐星河会不会交到女朋友了呢。
当初口口声声在心里劝着自己,分开是对他好,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祝福不了,网上说的都是真的,希望你过得好,但也别那么好。
她会嫉妒,嫉妒那个能够理所当然站去你身边的女孩子。
她矛盾到极点,想探究他的一切,却又一点都不想知道。
——
翌日傍晚,原莱随意穿了条裙子赴约,王彻的车在小区门外等着,不知是剪短了头发,还是又增重了,男人看上去似乎又胖了一点,脸比上次见着时要圆润,他脑袋微垂时,有明显的双下巴。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原莱,收回目光,正视前方。
许多三十开外的男人,体重增长是以小时来计算的,王彻发福这般快,也不足为奇。
“今天吃什么?”到了一个红灯,王彻手搁在方向盘上问。
“随便。”原莱说。
“吃烤鱼?还是火锅?”他扫了眼女人的扮相:“你披着头发,我怕沾了味。”
原莱望向窗外,雨后的城市,被洗涤一新:“没什么,你定吧。”
“那吃火锅吧,”王彻打弯:“湖南路新开了一家,网评还不错。”
“嗯。”
原莱不再说话,王彻又忍不住瞥了她两眼,女人安安静静的,鼻尖小而秀挺,皮肤被外面的光映亮,细嫩如雪白搪瓷质地。
硬要说大美女,原莱不够格,他见过的女人里面,比她五官生得精致的大有人在,但她给她感觉很舒服,温度适宜,像入秋后的天高云淡,不骄不躁,本分守己,娶来当老婆的话,其实很不错。
一顿火锅,吃得颇为沉闷,尽管王彻会时不时抛些自认有趣的梗过来,原莱也只是勉强勾勾唇角挽尊。
拧灭火,原莱把头发放下,用手指梳了两下,做完这些,一抬眼,就见王彻盯着她笑。
“怎么了?”她放下手问。
男人说:“你这样梳头很好看。”
鲜有人夸她好看,原莱愣了愣,登时想起一个名字,他也说过,她笑起来很美。
“哪有。”她垂下睫毛,把发绳圈回手腕,怅然若失。
王彻以为她是害羞,站起身,提议道:“出去逛会吧。”
新街口。
夜景斑斓,逛街的人都被隐没进迷幻的灯海,原莱也在其间,身边是王彻,两个人并肩走着。
霓虹闪烁,原莱的心却异常平静,如一泊死水。
忽地,她的视线被一侧吸引,那是一家新开的影楼,橱窗里陈列着一件婚纱,绣工精细,裙摆白雪如积云,还嵌了钻,像把日光掰碎了随意撒在上头,闪闪熠熠。
过路的,无论男女老少,眼光都会在那流连片刻,有年轻女孩儿甚至发出惊呼,贴脸观赏。
“好看。”王彻也瞧见了。
他又问:“你喜欢这种么?”
原莱沉默片晌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说完继续徐徐向前。
王彻追上去,他总觉得,约了这女人三四回,她不是心不在焉,就是心事重重,像被什么牵着捆着,总是放不开自己,与他隔着层玻璃罩。
能看得见她,却好像永远摸不着。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打破这面冰壁。
原莱漫不经心四处望着,眼底投映着不同的光景。
突地,她随意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紧紧攥住了。
原莱错愕回眸,身边男人正望着她,笑吟吟,也许是没有感到她的抵触,他的手放松了一点,力道变得温柔。
身体里有如核爆,原莱别开了眼,满心都是排斥,可她却没有挣脱。
就这样,走了两步,王彻自得地掀起唇角,乘胜追击问:“看电影吗?小蜘蛛才上映一周。”
原莱循声抬眼,大华影院的牌匾,近在咫尺,夜色中狠刺着她双眼。
也是下一刻,她如中邪祟,惊慌失措地拽回了自己的手。
女人力量大得惊人,王彻捉了个空,疑惑地望回去。
原莱并不看他眼睛,只是点头哈腰,接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而后挎了下包,转身匆匆跑掉,丢下他一个人在原地。
——
回到家,原莱没有洗漱,丢了包,甩开鞋,就瘫到在床上。
没缘由的身心俱疲,在床上躺了一会,她便昏昏睡去。
原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凭空出现在曾经大学宿舍里,室友都在,她们围绕着她,还都是记忆里那个,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青稚模样。
“有必要吗?”
“不就是一个男人吗?”
“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室友们絮絮叨叨,在劝说她。
而她不受控制泪水如注,断断续续,抽噎着说:“我就是喜欢他啊,我再也没办法喜欢别人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他了……”
室友继续喋喋不休。
为什么会梦到和前男友分手后的场景?
原莱不明所以。
可梦里的她还是和那天一样,固执地奔出宿舍,外面是校园的夜,有香樟气味,潮水般扑面而来,头顶叶片似釉质饱满,一切熟悉到几乎真实,她曾经的象牙塔、桃花源。
风吹干了泪痕,她轻车熟路来到男生宿舍,不顾阿姨的惊呼叫喊,噔噔哒哒就溜上楼,找到记忆深刻的门牌号,然后像个强盗一般,天不怕地不怕的粗暴地叩着门板。
因为她知道,她哭得像要死过去一般,割舍不下的人啊,就在里面。
她不能接受和他分开。
很快,门被人从里打开。
下一刻,她看见了他的脸,遽然一怔。
原莱从梦中惊醒。
她周身湿透,宛若真的奔赴了一段长路,下意识抬手抹抹唇,却触到了颊边的水。
她又擦了擦,确认了,是整脸的泪。
也是这一下,女人再度鼻尖酸透。
门里的人是徐星河,原来她再也忘不掉的人,就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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