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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如意笑道:“姐,我记下了!”
大姐笑道:“那好,咱们走吧!”
田如意和三牛先出了木屋,田如意的两个姐姐搀扶着冯曼婷随后也出了木屋。
大姐和二姐扶冯曼婷坐上了花轿。
先生唱念道:“春来秋去十八载,冯家有女初长成,今日嫁与田家郎,男儿四方女离娘,自古难免伤悲肠,哭离——”
大姐掀开轿帘一角,对冯曼婷道:“冯姑娘,我们这儿讲究姑娘离门前要哭一场,取个舍不得娘家的意思,这儿虽不是你娘家,你就想一想父母把你养这么大,现在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你就哭两声!”
二姐也掀开一角:“也不一定流眼泪,又没人看见,就出个哭声就行了!就是个规矩。”
曼婷在轿内想到自己出嫁,大和娘却不能相送,本是虚意哭一下、以表不舍爹娘的规矩,却强忍住心中的悲痛,无声地啜泣着。
先生唱念道:“吉时到,起轿!”
吹鼓手吹吹打打走在前面。
花轿轿杠上绑着一条红绸带,田如意拉着绸带走在轿前,四个轿夫抬着轿往回走去。
轿子上了缓坡,到了喜棚外。
乐手停了吹打。
老先生做了个手势,轿子落了下来,大姐和二姐撩起轿帘,扶着冯曼婷下了花轿。
一名山匪将一副马鞍放在了地上。
大姐和二姐扶冯曼婷走到马鞍前,大姐小声道:“脚下有马鞍,跨过去。”
冯曼婷抬脚跨过了马鞍。
老先生唱念道:“马上生子,平平鞍鞍(安安)——”
又有一名山匪将一个瓦盆放在了喜棚门前,里面是烧得红红的木炭。
大姐嘱咐了冯曼婷小心,和二姐两人又扶她跨过了火盆。
老先生唱念道:“新人过火盆,红红火火圆圆满满——”
老先生领着一对新人进了喜棚内。
喜棚内笑语喧哗之声小了下来,众人都笑看着新人进来。
宋营长对曹金龙道:“曹爷,听说田胡子娶得新娘子长得不亚于阮玲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曹金龙笑道:“我也没见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心痒痒!”
他旁边的五姨太悄悄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曹金龙不防,轻叫了一声。
宋营长笑道:“五姨太吃醋了,照我看,五姨太已经是女人中的那个、噢尤物了,我看曹爷就是想再娶个六姨太也难,哪里找赛过五姨太的女人啊!”
一席话说得五姨太脸有得色,曹金龙咧着嘴笑。
一对新人走到洞口前面,转过了身来。
老先生唱念道:“佳日佳时迎佳人,佳景佳酒待佳宾,放铳——”
站在喜棚口的山匪传话道:“放统!”
片刻,只听得外面“嗵嗵嗵......”,连着九响铳声。
老先生又大声道:“千里姻缘一线牵,天做之合先谢天地,拜天地——”
大姐和二姐扶着冯曼婷,又转身在条桌前蒲团上跪下,田如意也撩袍子跪下。
老先生道:“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大姐轻扶着冯曼婷的盖头,怕它不小心会滑下来。
老先生道:“礼毕!”
田如意和冯曼婷两人站了起来。
老先生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女成亲,在天之灵,开怀甚慰——跪拜父母!”
老先生领着新人向洞内走去。
山洞内也是摆设一新,两根大红喜烛照得洞内亮堂堂。
西边洞壁下设一方桌,上面摆放着田如意父母和冯曼婷父母的灵牌,牌前摆着瓜果供品,沙碗里香烟枭枭。
田如意在桌前蒲团上跪下,大姐、二姐也扶着冯曼婷跪下,先生站在一边。
田如意道:“爹、娘,儿子今天成亲,给二老把媳妇娶回来了,二老在天之灵就放心吧!”
冯曼婷也忍不住香肩轻抖,两行清泪划至腮下。
老先生道:“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礼毕!”
拜毕起立。老先生又带新人出了洞房,来到了喜棚内。
老先生对众人道:“秦晋之好传美谈,举案齐眉敬如宾!夫妻对拜——”
早有山匪将条桌前的蒲团拿来放到两人身前。
两人转过身来,在蒲团上跪下。
老先生道:“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两个人互相对拜。
老先生道:“礼毕,起身!”
两个人站起来。
老先生道:“取弓!”
有山匪将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拿过来,递给了田如意。
田如意接过弓,拉满弓,分别对着棚顶四角虚射了四下。
老先生道:“满弓射祟,平平安安、圆圆满满!新人入洞房!”
一对新人进了洞房,三牛留在了外面。
老先生四下拱手道:“佳日成亲,亲朋满座,无以为谢,略备薄席,以飨众宾,诸位,请喝喜酒!”
三牛拱手对老先生做了一个揖,老先生还了礼。
三牛道:“辛苦先生了,请上座,喝酒!”
三牛将老先生让到了席位上。
这边席位上,郭连长笑着对侯营副道:“你看看人家田大当家的,人家这山洞,这才真的是入洞房啊!”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田如意的大姐、二姐扶曼婷进了“洞房”, 到床边坐下。
大姐道:“好啦,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吉祥圆满!”
她对田如意道:“田娃,现在也忙完了,也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就出去了!”
田如意道:“大姐、二姐,这两天辛苦你们两个了,我已经吩咐了手下的兄弟,给你们在南边的木屋里另开了一席,你俩也好好歇歇!”
大姐和二姐说了“好”,就出了山洞。
外面的吃酒说笑声清晰地传进了山洞内。
田如意看着冯曼婷:“冯姑娘!”
他轻轻一拍脑袋:“你看我,从今个儿开始咱们就是夫妻了,该改个称呼了,咋叫呢?叫妹子也不对-——”
他皱着眉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也跟大伙一样,叫你夫人吧,顺口也显得尊重,你说好不好?”
冯曼婷轻轻点了点头道:“随你!”
田如意拿起床边的一柄玉如意,轻轻地挑开了冯曼婷的红盖头,红烛映照下,冯曼婷酡颜羞赧,真是人比桃花艳,田如意一时看得呆了,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半晌不说话。
冯曼婷虽仍是粉腮桃红,却抬起头大大方方看着田如意。
田如意笑道:“夫人,我这会儿不知咋的都想做一首诗呢,只可惜我是个粗人!”
冯曼婷笑道:“你叫我夫人挺好,我刚想,我以后仍叫你田大哥吧?你说好不好?”
田如意笑道:“好着呐,咋习惯咋来!”
外面有人“田爷!田爷!”的叫嚷。
田如意道:“夫人,外面那一桌江湖朋友在喊叫,今天这个酒不陪是不行,你先歇一会儿,我去陪两盅!”
冯曼婷点了点头。
.
田如意一出山洞就被几个江湖朋友拉过去,跟他们喝酒谈笑。
这边桌子上,曹金龙和侯营副、三牛三人聊得高兴。
侯营副对着曹金龙拍马屁道:“曹爷,咱们在座的这么多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实话,我最羡慕的还是你啊,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啊!”
他又对三牛道:“你说是不是二爷?不但享了古人的福,连洋人的福都享受过了,坐沙发、听留声机,真是没白活一回啊!”
曹金龙道:“侯营副会说话,不过你是光见了贼吃肉没见过贼挨打,你是个营副,比连长还大,你往这席面上一瞅,乡绅里六老七十的都有,就属你侯营副最年轻,除了宋营长,就属你官最大,我们当匪的捧得是泥饭碗,那些经商的捧得是瓷饭碗,就老弟你这当官的捧得是金饭碗!”
曹金龙端起了酒:“来,三牛兄弟,咱们为侯营副那个那个,话咋说着来,噢,前途不可限量干一下!”
侯营副也高兴得眉开眼笑:“曹爷过奖了,来,干了!”
三个人举起酒盅,干了一杯。
曹金龙放下杯,说道:“侯营副,你说的那个齐人之福我知道,就是说我婆姨多嘛,哪个男人不爱婆姨多,为甚都想当皇上,皇上三宫六院一大帮子婆姨嘛,我才五个嘛,不象你们宋营长,花两个小钱逛窑子,今儿一个婆姨,明儿一个婆姨,我是花大钱娶了回来,才发现娶了五条腰带,把你拴得紧紧的,窑子也不让逛了!”
五姨太举起粉拳在曹金龙大腿上捶了一下,嗔道:“我们五个女人守你一个男人,都没说什么,你一个男人守着五个女人还不满足,我说你们男人呀都跟娃娃一样,爱啥都是个新鲜劲,没个长日子,我们女人要都跟你们一样,你们能行吗?”
侯营副笑道:“五姨太也别生气,这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子,你看就象这桌上的,一个茶壶配四五个茶杯,你要看一个茶杯配四五个茶壶,就有些怪了!”
曹金龙笑道:“这话说得好,来,三牛兄弟,咱就为侯营副这句话干一杯!”
三个人举盅又干了一杯。
曹金龙又道:“这婆姨的事说完了,再说说这洋玩意儿,说起洋玩意儿嘛,有好的,比方说汽车,唉呀,你坐上跑得又快还比坐马上舒服,我要不是在山上,我说甚也要给我买一辆,还听说有那电影,才好,可惜咱们这县城里没有,我甚时候到了大上海,一定要好好看看!也有那咱用不惯的,比方说洋人喝得咖啡,那是个甚,明明就是熬得中药嘛,你说治病又不治病,喝那玩意个球!还有那洋啤酒,看那颜色喝那味道,就跟尿一样,哪有咱山西的汾酒好喝!”
三牛笑道:“曹爷说那洋酒跟尿一样,难道曹爷喝过尿?”
五姨太娇笑道:“二当家的,你说我们曹爷喝过尿,该罚的!”
曹金龙道:“要罚要罚,今儿个要热闹,就罚三牛说个笑话吧!”
三牛笑着摆手道:“好好好,我讲一个!”
三牛道:“那我就跟大家讲个咱们县上石湾子村的个事吧,这石湾子村有户人家,家里弟兄三个,都娶了媳妇,在老屋的大院里一起住着,今年春上老三去绥省跟人做生意,染了病死在了外面,这老大和老二一商量,老三才娶了媳妇,还没有娃,肯定是个留不住的主儿,这不能让她把老三屋里的东西都拐带走了,商量了半夜,定好了计策,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找了老三媳妇,老大开口说道‘老三家的,你嫁到我家也有半年了,本来这就是一大家子人,一辈子的事了,谁知老三突然给走了,你看你成了个寡妇,在跟我们一个锅里舀饭吃,就外人说起来不好看,再说地里有些啥收成,也说我们两家给你分得不公,我看这样吧,咱们三家干干脆脆,今早晌就把家一分,我跟老二都商量好了,你看行不行?’老三媳妇一听,还当老大、老二都是正人君子为她好,就说‘那就听大哥、二哥的,那这个家咋分呀?’这户人家里一共是一间大房四间厢房,老大说咱们就比胡子,现在就开始,我先说,老大把自己的胡子一捋,说‘我的胡子粗又长,占了咱家大屋一囤粮’,说完洋洋得意地一笑;老二说该我了,他把自己胡子一摸‘我的胡子黑又亮,占了四间厢房一囤粮’,老二说完了,又说‘老三媳妇,该你了!’老三媳妇一听这才明白了,当啥正人君子,原来弟兄两个合伙要撵她走,这比啥胡子,我一个女人家哪来的胡子,心一横,把裤腰带一解说道‘老娘我是有胡子没牙,见啥齐拿!’”
三牛刚讲完,曹金龙已经笑得喷了酒,侯营副笑得揉肚子,五姨太用粉拳在三牛肩上捶了两下,笑道:“没想到二当家的还这么坏,还会讲这种笑话!”
宋营长喝了几杯酒,已将军装扣子全部解开了,连里面的衬衣扣子也解开了两颗,他左边是候营候,右边是郭连长。
郭连长则依旧衣冠整齐,品茶吃着菜。
宋营长对郭连长道:“郭连长,你这也不象个军人,当兵的哪有不喝酒的,不抽烟也没啥,喝酒就图个热闹,你这么着也太没意思了!”
郭连长笑道:“我以茶代酒敬宋营长,心意到了也就行了!”
宋营长道:“郭连长,我比你大几岁,我就叫你一声老弟了!”
他俯下身,凑到郭连长耳边:“老弟啊,咱们俩个能坐到一块的机会也不多,咱当兵打仗的人都是直脾气,趁这机会我想跟老弟你说两句心里话!”
郭连长微笑道:“宋营长请说,我洗耳恭听!”
宋营长道:“老哥我就带了一营人马,留在永和剿共,这他娘的借我八个胆不也不敢去碰共匪啊,上峰说了,消灭一个共匪奖三十大洋,能拉一个共匪过来奖五十大洋,可共匪惯会盅惑人心,眼看着整日都有偷渡黄河的各地青年去投奔共匪,还拉共匪投诚,这比登天还难!”
郭连长微笑道:“宋营长的难处我能理解!”
宋营长道:“所以老哥才和你说这话,凤凰岭和十字崖的这两帮人马就让我收编了吧?老哥我立了功,如果能往上走,老弟你等于在中央军这边多个人照顾嘛!上峰奖下来的大洋,咱弟兄俩一人一半,我那一半还要给手下的人分,你那一半可就全是老弟你的了,这便宜你可占大了,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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