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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内侍宽去他的长衣,脱去他的冠帽,他赤膊着上身,双臂撑地伏承着一记记的鞭笞,乌梢绳绞成的鞭子抽打身上每一记都是催骨裂筋般的疼痛,平常人或许难捱,但对于从戎在伍的武将而言,倒未必很在乎。
郑闿硬承了二十鞭,背上伤痕纵横,淌下的血水将退至腰间的中衣都濡湿,萧樾抬了抬手,行刑内侍收鞭停手,萧樾单手抚上腰间,指扣玉环,抽出一根细长的玉色软鞭,束在腰间的时候瞧着只是根普通玉带的摸样,攥在他手里的时候便化为赤炼鞭,南海蛟蛇筋炼化的长鞭劈出裂空声响,一记抽在身上不会抽破皮肉却败其内里,剧痛震心,连硬如郑闿者一记鞭下也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三十九鞭已过,郑闿气息凌乱,汗水沿着发梢滴入面前玉砖的花纹里,最后一记长鞭凌空挥下,却并未落在赤.裸的肩背上,而是如蛇一般绞上他的脖子,三圈缠缚,萧樾略扯动臂膀,那绞缠在他脖子上的玉鞭就收紧几分,一次比一次勒的紧。
箫澄站在一旁漠然看着郑闿目露狰狞,一张脸涨成紫红,手脚上的挣扎渐渐无力,他也只是瞧着,眼中波澜不兴。
萧樾却突然奋臂一挥,长鞭自他脖子上收回,而他整个人被惯力带的趔趄,从玉石长阶上滚了下去,一下子由死回生,让他神思混沌未明,趴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口中呼吸艰难,双臂撑不起身子,耳中却听到君王的声音,高高在上。
“郑闿触犯法纪,念在其有悔悟之心,今起着令在家闭门思过,不得诏谕不能踏出府邸半步,西北十万兵戎管辖统归箫澄暂管。”萧樾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收了他的兵权,不需半年,萧樾就能把他在军中培植的亲信都连根拔掉,此刻他才真正看明白萧樾的用意,郑家这枚过河卒子他是不想再要了。
“臣,领上谕。”箫澄仗剑跪地,手中乌燮剑铿锵叩地,能在晋王面前携带兵刃的,放眼满朝文武也唯有他一人。
内侍抬走浑身是血的郑闿,玉阶上的血污不时片刻便被清理干净,洁白沁绿的玉石在日光下温润生暖。
“王兄,那我什么时候走才好?”箫澄见内侍退了干净后,这才问。
萧樾望向他,眸光温和,这个兄弟与他一路踏着血海尸山过来,彼此扶持走过了那段晦暗沥血的过往,也只有他还能在四下无人时唤他一声王兄,让他心头呵暖,毕竟这王室天家还是有丝温情在的。
“等风华宴之后你再走,西北军务我已着人前去打点,都是我们的心腹,没什么可担心的。”萧樾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他走近两步,附耳同他说:“有消息传来,说是有人在麓山那里见到九头鸾凤显世。”
箫澄目露诧色,这一惊非同小可,“九凤……难道是瑞凤鎏珠?!”他心下激越,不敢相信消失了一百多年的瑞凤鎏珠会重新现世。
凤朝史书传记里曾有记载,东朝末年,凤南王凤昀在凤舆山迎娶安国候府德凝郡主赵曦凰的时候,迎婚喜队里的司仪宫娥乃至凤舆山半里之内的所有人都瞧见了一只金翅鸾凤从云霭深处显出真身,凤有九首世所罕见,其中正首高高扬起,金黄的嘴喙中衔有一枚灼灼闪耀的珠子,在风云瞬息里抛掷人界,落到太常寺礼官捧着的漆盒里,红绿双绸编成的同心结里赤霞珠流光溢彩。
自那时候起民间就有传言,说凤南王是连凤凰都投珠的人,一时间民心所向,直到最后凤南王与王妃建立起新的皇朝,世人也都说新皇是凤凰天送之子,而那枚赤霞珠则一直被供奉在深宫禁廷里,太.祖觉得此珠意喻非凡,特别赐名为瑞凤鎏珠,视为凤朝镇国之宝。
只是在百年之前,凤阳女帝在位期间恰逢四诸侯之乱,瑞凤鎏珠也突然失去踪迹,不知所向。
可如今,却又有人见到九凤现世,是否代表盛世新主已出?!
“臣这就带人去麓山一探究竟。”箫澄肃然说道,此消息若是为真恐怕已经传遍四国皇都了。
“不必。”萧樾面向南而望,远处宫阙楼阁连绵,宫檐上的金玉耀眼生辉,即便晋国王宫如何富丽堂皇,依旧及不上帝都内那座历经五朝的皇宫,“麓山我会亲自去,若是真为瑞凤鎏珠,那必然不能让别人先得一步。”
箫澄忙劝道:“王兄日理万机,不可轻涉冒险,还是让臣弟先去吧。”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由你权代国君之责。”萧樾淡声吩咐,表示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箫澄只得叹气应命。
正午日光灼烈,萧樾站在高阔的御阶上许久,负手远眺,长袍迎风舒卷,有内侍悄然上前禀告:“启王上,郑嫔娘娘求见。”
“不见。”他头也不回,声音冷漠,“以后也不要让本王再见到她。”
宫人唯诺应是。
晴空万里,长风拂面,耶律彤坐在马上深深吸了口气,“南朝的风都比我们那儿的舒服,好香。”周围的乔槐结出了一团团的花,有风吹过的时候,带散了花瓣飘落。她张开手掌接住一片悠悠落下的花瓣,凑到鼻尖轻嗅,“这儿真好,我都不想回去了。”
从幽州一路行来,这青山沃水,满目毓秀,风景十分绮丽,让人心驰神往。
伴在一旁的夜晗忙道:“你不回去,瑢王爷可要着急了。”
耶律彤听他这么说,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恐怕是你比较着急吧。”
夜晗被他窥破心意也不恼,只是叹道:“孤男寡女的一路而行,总归不太好。”
他跟夜隐幽夜馨在幽州分了头,他们一路南行,而他一行北往沿着边境线进入了北齐国内,耶律彤自然不消说的死跟着他。也不是说没有想过法子甩脱她,以夜晗的能力悄无声息的离开,耶律彤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的,可耶律彤就是有本事在他悄遁的时候弄出天大的动静,逼得他不得不现身。虽然算不得熟人,但夜晗也没法看她去蹲官府的大牢。
只要夜晗不想方设法摆脱她,耶律彤就会很安静的跟着不惹事,十分悠闲自得的一路赏析南国风情景色,从南至北上千里路,本来大半个月就能走到,愣是被他们走了二个月。
什么男女大防这种说辞,耶律彤压根不放在心上,“你这话都说千八百遍了,你这是说给我听还是在警示你自己啊?”她将掌心的花瓣放入腰畔锦囊,漫不经心的笑道:“我一姑娘都不怕了,你还担心什么?”
论嘴上功夫,夜晗也从没占过上峰,一路相伴走了那么久,那句空话大约已经成了口头禅每天都得循环一次,不然就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这是走到哪里了?好像离开城镇好远了。”耶律彤一双大眼不停的四下张望,从他们离开最后一个城市算已经快四天了,路上偶然可以有歇宿的小店,但大部分是餐风露宿,她从小驰骋草原睡帐篷,宿野外这事儿太家常便饭了。她只是有些好奇,周围绿意深深,远处高大的山脉此起彼伏,就是路上见不到一个人,好像走入了一个全新的自然世界。
“再往前不久就可以到麓山了。”夜晗长鞭抬起,耶律彤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到一座陡峭峻险的大山,上面覆满了青葱绿色,两旁腹山亦是连绵挺拔向旁边张开,不知有多少长。
耶律彤眺目瞧了半会,好奇追问,“你是特意来麓山的吗?”看他虽然一路闲散,但耶律彤知道他北上是有目的的,似乎应该就是这儿。
夜晗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反而对她耳提面命道:“等会进了麓山地界,你不要随便乱摸别人的东西。”
“咦,这是为什么?”耶律彤发挥不懂就问的好习惯,这一路上她瞧见好玩的就去摸一摸什么的太寻常了,夜晗也没说过她,这会儿倒是煞有介事的提醒她,反倒让她好奇。
夜晗本也不想跟她多说,但转念想到耶律彤那你让她往东她就偏往西的性子,觉着还是跟她说清楚的好,免得到时候惹出麻烦,“麓山这里住着北苗人,他们擅长毒蛊,随便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是他们用来培育蛊苗的,你误碰之后中蛊的话会很麻烦。”
就夜晗所知苗族部落分散凤朝境内各处,有黑苗、白苗、青苗、花苗等之分,其中最让人敬畏的黑苗就在南秦的巫峡山和北齐的麓山,一支被称为南苗,另一支则被称为北苗,皆十分擅长毒蛊之术。
耶律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很顺从的表示,“那我跟着你,你让我动我才动。”
夜晗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一路又行了一刻钟的光景,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镇子,入口门台用竹子编搭而成,黑底白凤旗悬挂门口,烈烈招展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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