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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回】得花签宁知不成谶·解诗谜安晓是双关
且说水溶想了一回, 笑道:“这回可有了。” 不待人问, 便道:“谁家玉笛暗飞声,一片冰心在玉壶。一个真玉, 一个假玉。”众人闻言都掌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 瑧玉也忍俊不禁,笑道:“清思,你该罚多少?”水溶道:“他们不通,你也不通不成?方才罚我罢了,这怎么又罚起我来?”一面便指自己所佩玉坠, 笑道:“这难道不是此间之物?这一回定是对的。”
宝玉便笑道:“王爷明着打趣我合林大哥哥,倒也罢了;只是这玉壶难道不是真的?还是石头做的不成?依旧是要罚的。”水溶笑道:“我说你不通。这诗原是那人借玉壶自比;既是比出来的,自然是个假的。你却乱了令,该罚一杯才是。”众人皆道:“这也有理, 当罚他。”
瑧玉闻水溶这话,分明是知道其中关窍, 却不知为何有个向自己示好之意;正在思忖, 见水溶看自己, 便点头笑道:“此解倒有理, 只是听凭令官判断。”韩奇笑道:“我却也无法, 少不得要从众人之意。”一面水溶亲执了酒,不由分说, 便灌宝玉一杯。
水溶笑道:“这一遭闹得,险些将酒底混过去。”因又说是:“茶香飘紫笋。”便完了令。于是宝玉道:“妾心无改易,君心与日新。一个真心, 一个假心。”一面便饮门杯。韩奇笑道:“这个我却不服。难道另一个便不是心不成?”宝玉笑道:“你那里知道。这女儿一片痴心为那人,自然是真心了;这男子却是个薄幸的,难道不是假心?你自己是令官,反倒乱令,可罚多少?”陈也俊笑道:“这说的也是,当罚他一大海。”韩奇无法,只得饮了。于是宝玉说酒底道:“暂引樱桃破。”完了令。
水溶因笑道:“依我说,咱们且换一个令来。若说一个就要辩上半日,这酒也喝不完了。”一面又笑道:“恰昨日有人送了我一副花名签子,咱们掷骰子占花名罢。”宝玉闻言喜得道:“这个却好。”陈也俊道:“虽好,只是人少了无趣。”水溶笑道:“这个容易。”便教唱曲儿的小厮同几个小戏皆入座,彼此团团坐了,笑道:“就从宝玉掷起的是。”于是宝玉掷了一掷,众人看来,是个九点,便该冯岩掣。冯岩便往签筒里掣了一根,众人看时,原是画着一丛霸王草,上题“管领群雄”四字,又有一句诗,道是:
力拔山兮气盖世
其注云:“既管群雄,当可随意命席上人献一曲。”薛蜨看时,笑道:“这却也极切。”冯岩也自笑了。于是吃了一口,便命一个小厮不拘甚么唱一曲来;那小厮唱了,便取骰子来掷,是个十二点,便该陈也俊掣。见他将签筒摇了一摇,往外抽了一根,见是画着一株禾黍,那字写着“济世安民”,诗云:
不闻弦管过青春。
又注:“得此签者,有仁人之心,自饮一杯,举座□□敬一盏。”众人看时,笑道:“也罢了,倒是他的性子。”一面共饮了一杯,陈也俊便掷了个十一点,该一小戏掣。那小戏便掣了一支木兰花签出来,上题“翠筱含烟”四字,诗云:
石上红花低照水。
看那注时,道是:“座中女儿共饮一杯。”于是饮了酒,又掷过几轮,得签者俱非有名姓者,故不赘述。及至又掷,却正数到薛蜨,便往里抽了一支;韩奇本自好奇,便离席来看,倒喝了一声彩。原来那上面是一枝桂花,题着“蟾宫步月”四字,又写道:
玉颗珊珊下月轮
其注:“鼎甲之才,当由众人出题,即兴吟诗一首。自饮三杯,席上同贺一杯。”
众人闻声都来看时,皆啧啧称奇。水溶笑道:“这物事到也是有眼力的;这签只合他抽中。咱们且想想教他作一首甚么。”一面众人都想了,最后水溶笑道:“也罢了,就咱们这席上吟一首来。”薛蜨便点头,自想了一回,念道:
“虚廊宴坐夜沉沉,偶得新诗喜独吟。
万籁无声风不动,一轮明月印波心。”
吟毕,众人称赏,都饮了酒。瑧玉却原知这是他先前写过的,乃向他一笑。于是薛蜨掷了个七点,下该宝玉。宝玉便掣了一根出来,见是一枝海榴,题“蓬瀛远意”四字,诗云:
看盛看衰意欲同。
众人正不知何意,又看后面注时,见是:
“得此签者,浮华梦醒,意在远游。着自饮一杯,身上财物散与众人打酒。”
众人皆笑道:“这一回好,快取银子罢!”宝玉也自笑了,果然取了荷包出来,散与众小厮同几个小戏。于是吃了酒,掷了一个七点,下该韩奇。
韩奇笑道:“正不知我抽个甚么出来。”一面往签筒里取来看时,见是一朵玉兰,上题“芳范绝尘”;又有一句诗,道是:
占香上国幽心展
韩奇方才原恐掣不着好的,见是玉兰,心下暗喜。忙又看那注时,却道是:“朝饮木兰露,夕餐秋菊英,得此签者最是饕餮,着出钱买饼飨众人。”众人看时,哄堂大笑。韩奇无法,便笑道:“我本看是玉兰,还欢喜了一场。谁知竟是这般意思。”水溶笑道:“我这里也没处教你买去。不过教你明日替我将这地扫上一遍的是。”一面便传厨房送了点心上来,便将此事揭过。韩奇便掷了一个六点,却又该薛蜨掣。
薛蜨心下自想道:“这签子倒有些意思,却不知下一个又抽得甚么?”一面便往签筒中取了一支,却见上面画了一枝芍药,题着“玉阶俊赏”四字。诗云:
身在仙宫第几重
其注:“此为花相,得此签者,少年得志,青云直上,在座年少俊彦共贺一盏。”众人见之更叹,皆笑道:“怎生好签都教他抽了去?”薛蜨也自笑了。一面众人共贺了一杯,薛蜨掷骰不提。
如此已过几轮,却不知为何,只有瑧玉和水溶二人不得。又过得两掷,便是一个小戏掷骰;瑧玉原见众人抽的皆有深意,倒也起了兴,奈何一直不得,如今见他掷,便暗自想道:“他若掷得四点,方是我掣签。只是这四点也难,想来又要空过去了。”正在想时,却闻得众人喝彩,往那骰盅里看时,正是四点不差。陈也俊笑道:“可算到了。”一面那小戏便递了签筒过来,谁知手上一滑,签筒侧斜;恰有一支签落出来,正正掉在瑧玉面前。众人皆笑道:“好!这一回也不必掣了,就是这支的是。”瑧玉也自笑了,将那签拣来看时,竟是一枝朱槿,上题“映日灼华”,诗云:
焰焰烧空红佛桑
众人又看注时,道是:“得此签者必居高位,在席共贺一杯,桂花、昙花陪饮一杯。”众人算来,方才薛蜨掣得桂花,一小戏掣了昙花,于是斟上酒来,水溶笑道:“哥哥他日若登高位,切莫忘了我们。”说得众人又笑了。于是几人喝了,瑧玉掷了个十九点,算该水溶掷。
水溶笑道:“可算是到了我。”一面伸手来拿签筒时,却不想将之拂倒,正有一支滑将出来;便笑道:“我也不必掣了,就取这支。”便将那签取来看时,却见面上一沉。众人围过来看那签时,乃见上面绘着一簇杨白花,题“此身何为”四字;诗曰:
坐令宫树无颜色
众人正在惊疑此签不祥,又看那注时,见写是:“得此签者,必有奇缘,祸福无门,子其慎慎,座中女子共陪一盏。”水溶看了一回,便将签丢下,自斟酒饮了。众人因也觉这些言语多有不吉,是以皆不再提,乃看水溶掷骰。水溶一掷,偏是个十七点,数来又该他掣。水溶迟疑半晌,从中抽了一根,见是画着玉蕊花,题“洞宫长闭”,诗云:
日暮落英铺地雪
又翻过来看注,见说是:“掣此签者,心如琉璃有七窍,令其出谜题一则,猜中者赐饮一盏。”水溶笑道:“这倒有些意思,待我想来。”如此想了一回,道:“泉底残花落颍川。猜一字。”众人皆想了一回,陈也俊便先猜得了,是一个“顺”字。于是复又归坐行令饮酒,至晚方散。
却说瑧玉自从北静王府回去,心下暗忖道:“水溶今日多有怪异之处。听他那话,定是知道些甚么的;只是最后那个字谜可有深意也不?若说是归顺之意,倒也罢了;只是终觉有些不对。”如此想了一回,却终不得其意,因暗想:“文起或也听出其中端倪;改日自然同他商议,再做打算。”如此自往家中去了。
那厢黛玉闻得人报瑧玉回来,忙出来迎了,既见是吃了酒来的,忙教人将先前备下的醒酒茶倒了一碗来,又问道:“哥哥觉得有酒意不曾?”瑧玉笑道:“我并不曾吃醉,不过白喝了几杯,你休担心。”一行说着,却又想起那个谜来,乃随口笑道:“我说一个谜语你猜罢。”便将水溶所作之谜同他讲了,见他垂目细想,笑道:“你且猜来。”只不知黛玉猜中与否,却待下回。